(18)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又開始狂跳
邱姐看著那塊紫紅花的確良料子,眼神都挪不開,道“這樣的好東西沒有人脈可弄不來。”
“我看見邱姐就覺得親切,這塊的確良就當是見麵禮了!”鬱蔥當初收這塊料子,也是考慮到這個年代的審美。
其實,比起的確良這種時興款,她更喜歡細棉布的質感,吸汗透氣,細膩舒服。
但這個年頭的確良可比棉麻都吃香多了。
所以,將這塊料子舍給有用之人,她也不心疼。
“不行,不行,太貴重了。”邱姐擺手,看兩眼就覺得知足了,根本不敢想擁有。
這麽稀罕的料子,就算是瑕疵品,價格也死貴。
“要不這樣,聽說大邱莊的棉花不錯,我拿這塊料子換些棉花。”
鬱蔥眼看著對方心動,卻又品性質樸,生怕占了她便宜,就繼續勸道“邱姐,就當可憐可憐妹子,我現在身上蓋的鋪的,都是用了快二十年的老棉花了,結的硬邦邦的,一點都不暖和了。”
“那……那行,我給二十斤新棉花吧?”
邱姐在大邱莊裏算是工作好,家裏條件也不錯的那類人。
她說的數字,是家裏存的,再加上能和村裏換的總共數量,可以說是盡了最大努力不占鬱蔥的便宜。
“這可太好了,還是我邱姐心疼我!”
“等到團泊鎮上停完,車裏的人也就都下去了,你把自行車推上來,我讓我哥給你送到楊柳大隊。”
鬱蔥不主動說出自己目的,但卻步步引誘,可見對方這般質樸,她也多了一份真誠,道“您咋這麽好呢!”
“哎呀,一腳油門的事。”邱姐又是一番擺手。
她覺得這一趟車擺手擺的胳膊比種地都酸些。
二人相見恨晚,又聊了一會兒,邱姐把家裏的老底都給說了。
原來,這邱家閨女要相親,正需要做件新衣服,但她卻總是搶不到好看的料子……
晏銜回來時,馬上就要發車了。
車裏麵人滿為患,幾乎都擠不動了,但售票員一句話,就讓人給他讓開。
而且,他那個空位的周圍都擠滿了人,可就是沒人落座。
“邱姐,這是我晏哥哥”鬱蔥有板有眼的介紹,道“晏哥哥,這是我邱姐,為人周全,辦事牢靠,而且還有緣分,我邱姐住的離咱們大隊可近了,就在大邱莊。”
“邱姐。”晏銜已經能從麵不改色,進步到心無波瀾的麵對這些小姑娘的“姐姐們”。
邱姐覺得晏銜這種小白臉,配不上她新鮮出爐的好妹子,可妹子的麵子還是要給的。
她淡淡的扯了扯嘴角,道“小晏。”
之後,鬱蔥又和邱姐說了幾句,買了兩張車票,邱姐就去收別人的車票錢。
司機邱哥一直豎著耳朵聽妹妹的聊天。
暗暗覺得邱姐傻,本以為鬱蔥要逃掉車票,但既然和邱姐聊的好,他給出了也沒什麽,但以後的關係也不會再近了。
可萬萬沒想到人家鬱蔥是第一個買票的,沒有一點要占便宜的意思。
鬱蔥多精明?
眾目睽睽之下,占逃票這點小便宜,可太沒意思了……
她才不幹呢!
重要是,她現在手上不差那塊八毛的……
“這都是我特意買給晏哥哥的禮物,東西不貴重,一份心意。”鬱蔥側過身,將為人民服務的厚帆布斜挎包,放他腿上。
晏銜垂眸,腿上的帆布包半敞著蓋,露出半截手電筒。
掃了一眼,裏麵都是大隊上難得一見的矜貴物件,旁人得上一件都要炫耀好久。
小姑娘要多喜歡他,才會一次就給齊了?
此刻,他那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又開始狂跳。
可他真的配得上小姑娘的這份喜歡?
從他誕下的那刻起,就是個連親生母親都厭惡嫌棄的存在。
那時,他並不叫銜華佩實的“銜”,而是嫌棄的“嫌”,是因為街道讓他上學時,那女人才想到要給他辦戶口。
繼父不想養他這個拖油瓶,就讓他隨著生父姓“晏”,工作人員見這個“嫌”字寓意不好,好心換成同音的“銜”字……
鬱蔥瞅著小哥哥又愣神,以為他累了。
是啊,蹬自行車,蹬三輪,一天差點將整個市裏跑了個遍,能不累嗎?
她湊過去,低聲道“晏哥哥也累了一天了,一會兒咱們在團泊鎮站那取了自行車放公交上,邱姐幫咱拉回大隊。”
“好。”晏銜閉了閉眸子,任憑小姑娘的笑臉將褪色的記憶覆蓋。
遇見她,真好……
公交車打火,輪子駛動,車窗外的景色倒退。
這一刻,晏銜隻想歸途之路永恒,永遠到不了目的地。
如此,小姑娘就不會發現他內心的黑暗陰霾,她就能永遠陪在他身邊了。
永遠不會“嫌”,也不會“棄”。
可惜這條路並沒有如他期待的那般久遠。
抵達團泊鎮站,乘客呼嚕嚕的下車,晏銜也隨著起身,將停在路邊的二八大杠開鎖,搬上了公交車。
邱姐見他氣不喘,手不抖,才勉強多了那麽一丟丟的滿意。
男人看著瘦沒事,可不能沒有力氣,吃商品糧的城裏人也就罷了,知青要是沒有力氣那可是會被欺負慘的。
別人她管不著,可她妹子這麽好的人,可不能嫁個窩囊廢。
坐車回去的路隻能走大道,不像小路那麽近,但比較寬闊平坦。
公交車的底盤高,他們坐在那裏就能清楚看見外麵的景色。
夕陽西下,仿若給大地披上了一層嬌羞的紅紗,宛若待嫁的新娘。
疏忽,晏銜長眸微眯。
就在他們回楊柳大隊的必經之路上,有十幾道人影埋伏在草垛子的斜後麵。
打著哈欠,神色疲憊。
待公交車駛過來那些人齊刷刷的吃了滿嘴灰。
晏銜認得這些人,都是楊柳大隊與附近幾個大隊的小混子。
這些人不上工,還喜歡調戲大姑娘小媳婦,討人厭惡,卻又很知道適可而止,總是踐踏在法律與道德的邊緣。
這種識時務的小混子,怎麽會成群結隊的守在他們歸程的必經之路?
且看著那疲憊神態,怕是熬了整整一天了。
除了楊國祥授意,他想不到誰還有這個閑心,且與他和小姑娘都有仇的人。
鬱蔥順著小哥哥的目光也發現了幾個人,擰著小眉頭沉思,大概明白了些。
決定給楊大隊長喝一壺的同時,也沒忘感謝邱姐。
公交車可比自行車舒服多了,而且她幾乎算是包車了。
從飯盒裏扒拉出兩個肉餅,察覺到晏銜瞟過來的眼神。
她笑得乖巧,低聲道“一會兒咱們回去吃熱的。”
然後,她扭過頭,就遞到了邱姐跟前,道“邱姐,邱哥,馬上天就黑了,趕緊墊墊。”
“妹子,不行,不行!”
邱姐抱著那塊的確良料子舍不得鬆手,所以肢體不方便拒絕,直接被鬱蔥把肉餅給塞在嘴裏。
紅旗飯莊的肉餅,就是涼了味道也好吃。
邱姐咬了一口就再也舍不得吃了。
“妹子,以後你就是我親妹!有啥事盡管來找姐,姐沒啥本事,但誰欺負你就是和我過不去!”
“邱姐最疼我了!”鬱蔥的小聲音脆生生,好似大珠小珠落玉盤,娓娓動聽。
晏銜聽得耳朵酥了,恨不得她隻對他這樣說話,可他又不敢在小姑娘跟前胡說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