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脫離母子關係
舒三伯隨手就請了幾個看個熱鬧的過來當證明人。
一張潦潦草草的斷親證明,如同甩出的包袱一樣,丟給晏銜。
他沉默著接過,垂眸看字時,散發著與周遭喧鬧無染的清寂感,冷漠傲然。
脫離母子關係協議書。
陶銀玲與晏銜係母子關係,現決定解除母子關係,並對雙方權利及義務做下約定:
一、自一九七五年,三月三十一日起斷絕母子關係,以後雙方各自獨立生活,互不幹擾,雙方互不承擔撫養或者贍養等費用。
二、協議簽訂後,陶銀玲的生老病死晏銜不再承擔責任;晏銜的生老病死陶銀玲也不承擔責任。
三、本協議自雙方簽字之日起生效,雙方必須嚴格遵守,忠實履行,不悔,否則需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
四、本協議一式二份,雙方各執一份,雙方簽字後生效。
五、日後各自的血親也不再具有親緣屬性,例如:雙方所出子女的親緣關係。
簽字:陶銀玲,晏銜。
見證人簽字:鬱蔥、鄭生、鄭佳豪、孫六……
待大家都按完手印,晏媽就要轟她與晏銜滾。
鬱蔥當然是不可能就這麽輕易離開的,把籃子裏的那份紅燒肉給孫大爺,將剩下的燒雞骨架給了李大嬸。
李大嬸的兒子鄭佳豪,覺得鬱蔥是羞辱他家,可他媽媽已經把雞架子笑嗬嗬的收走了。
鬱蔥向左鄰右舍道謝,還請他們進屋歇歇,哪怕是喝點熱水。
眾人都覺得這孩子有禮貌,又懂事,孫大爺本來不想過去討人嫌的,可又怕鬱蔥一個小姑娘受欺負,索性招呼不錯的同事都進屋。
鬱蔥也不用晏媽說話,自顧自端著暖壺挨個兒倒熱水,一口一個嬸子,一個大爺,喊的人心裏舒暢。
舒三伯也算看明白,這回不好打發了,幹脆讓晏媽拿出三百塊錢和一堆票證,當著眾人的麵還鬱蔥。
“您還了這部分錢款會不會耽擱了白藤堂姐的大學生活?您能還多少就還多少,不要勉強。”
鬱蔥財迷慣了,瞟了那堆的厚度一眼,就能預估出大概金額。
她這三伯母是財務室的會計,每月六七十塊的工資,而他三伯父接替了她爸爸的工作,現在好歹也混上主任了,每月最起碼八九十塊。
外加賣她工作的巨款與霸占過去她父母的存款,再拋去家裏花用開銷的存款,起碼過萬了。
這個年代的萬元戶,可太稀罕了。
現在才用這點兒打發她,想的也太美了!
舒三伯又開始扮苦,道“我們這邊勒緊褲腰帶,緊一緊再緊一緊,小蔥就能過得好一點,不然我這當長輩的心裏過意不去。”
“不……我不能要這麽多,我一個晚輩不能讓三伯吃糠咽菜!”鬱蔥拿出逢年過節送禮時撕吧的勁頭兒,拚命拒絕。
她想要進裏屋,可舒三伯一個高大的男人在這堵著,她根本沒縫隙可鑽。
晏銜毫無溫色的眸子發現小姑娘的想法,冷漠傲然的向前,低氣壓籠罩全身。
“舒太太,我想問您最後一句,我爸到底哪裏不如你意了,哪點對不起你了,讓他拿著他的撫恤金去養舒老三,讓自己的親兒子去給他的兒子當牛做馬?”
晏媽甩完斷親證明,這心裏不知道為嘛就空空的,但她還要麵對難纏的鬱蔥,根本沒空去搭理晏銜。
聽聞晏銜的質問,她惱羞成怒,就推搡過來。
這個逆子就是年輕版的晏爸,她怎麽喜歡的上來?
眼下,她在眾人八卦的眼神中,隻覺得無地自容。
一時恍惚,鬱蔥從她的腋下鑽過,口中喃喃自語,道“我不能讓三伯父難做,您可是和我爸一個娘腸爬出的親兄弟……”
她進了裏屋,精準的從床底下費力拖出一個半人高的牛皮箱。
估計因為剛才拿錢的關係,小銅鎖上還插著鑰匙。
她眼疾手快,迅速擰開,拉開細密的銅拉鏈,咣當打開。
裏麵用皮筋捆著一摞摞的大黑十,還有好多票證。
就說她拖出來的時候便覺得吃力,這會兒一看差點亮瞎了她的雙眼。
舒三伯一看鬱蔥進裏屋就暗道不好,拚命要過去阻攔,可晏銜抬腿踹在他的膝蓋骨上。
他踉蹌倒地,嘴巴啃在石灰地上,門牙掉了半顆,疼得眼淚都滾出來的。
“老舒!”晏媽要扶丈夫,可逆子就像一堵牆,不僅擋著她的人,還遮住她的視線。
等她發現鬱蔥打開牛皮箱時,進屋做客的左鄰右舍也都看了個正著。
腦子嗡的一聲炸開。
完了!這是她唯一的念頭。
別看孫大爺是個看門的,但卻是老革命出身。
他作為受人尊敬的代表,粗略的數了數,手指頭不夠利索,但起碼有一萬多塊。
至於,票據裏麵竟然還有一大摞外匯券。
舒老三可沒有國外的業務往來,且一家算上晏銜是三個子女,再加上鬱蔥這個侄女,一家六張嘴,單單僅靠著工資就是不吃不喝,也存不了這巨款的四分之一。
這巨款簡直就是天文數字,眾人都驚呆了。
“這就是你們口中勒緊褲腰帶省下的?”孫大爺盯著夫妻二人就跟看國家蛀蟲一般,道“將這夫妻二人帶走,送公安!”
舒三伯門牙疼的厲害,選擇閉口不言。
而晏媽猩紅著雙眼,唾罵道“鬱蔥!你會遭報應的!”
“攤上你這樣貪公家便宜的親戚,就是我最大的報應。”鬱蔥痛心疾首,搖了搖小腦袋,整個人搖搖欲墜,傷心透了。
“小蔥放心,這事跟你沒關係,你孫大爺說句公道話的本事,還是有的。”孫大爺盯著大夥兒把舒老三夫妻帶走,最後還不忘讓鬱蔥安心。
鬱蔥好像一尾脫水的魚兒,脫力的倒退幾步,精準攤在身後鬆軟的沙發上。
“幸好有孫大爺這根定海神針在,幸好我遇上左鄰右舍的叔叔阿姨,都是通情達理之輩!”
李大嬸歎氣,瞧著晏銜直翻白眼,隻覺得他那封斷親證明寫的可太及時了。
不然,她定要報那羞辱之仇!
大夥有的忙著提皮箱,有的忙著押送人去公安局,還有的在嘚啵熱鬧。
眾人通通都魚貫而出。
通通都忽略了鬱蔥,把她給落在舒老三家裏。
唯有晏銜出門的瞬間,用餘光不動聲色的瞧了她一眼。
鬱蔥捂著心口,大口喘著氣,小模樣好像特別難受,可當眾人的腳步聲遠離,她滋溜的支棱起來。
哪裏還見半分虛弱模樣?
晏銜去而複返,也幾乎同時將門關好。
四目相對,心有靈犀一笑。
“我爸媽留下的東西,絕不能給別有用心的壞分子。”鬱蔥笑得狡黠。
晏銜長身玉立,眉眼清絕,薄唇輕啟,道“我爸留下的東西,那個女人也不配用。”
鬱蔥忽然想起一句話,:天予不取,反受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