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青麵判官

這一條漏網之魚,並未給張斐帶來太多的驚喜,其實更多的是惶恐不安。

今時不同往日啊。

幾日之前,他可還是盼著那些富紳來找他,甚至不惜花錢請人來記錄,還租下那茶肆。

這是他所渴望的。

可如今張斐是空有名氣,卻無人敢與之相近。

哇!

滿朝文武加所有同行,都聯合起來對付你。

你真是厲害!

咱們還是離遠一點吧!

這名氣更多是給他帶來負麵效應。

現在唯一支持他的,還是那個天天與他吵架的女人。

真是諷刺啊。

不錯!

這的確是一個機會。

但是他又能否把握得住。

從環境上來看,這顯然是非常困難的。

另外,對方明知與他接觸會有麻煩,卻還願意見他。

那對方的目的一定是非常要命的。

這一切的一切,都令張斐感到深深的不安。

但是。

見還是要見得。

原因很簡單,張斐現在沒得選。

故此張斐現在考慮得不是見與不見,而是應該怎麽去準備,又怎麽去從中找到機會。

這兵法有雲,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

他覺得首先還是得了解一下,這馬家到底是幹什麽的,那馬家家主又是什麽人,如今他對馬家的印象,就隻是那個白麵後生馬小義,以及他家裏有涉及放貸生意。

翌日一早,張斐就帶著李四去到汴京最大的橋市。

因為這裏臨近碼頭,貨物來往密集,故此這裏又是牙人的大本營,這牙人就是左手進,右手出,可謂之某某的搬運工,一般都依附於碼頭,同時許多典當行也都開這裏,這裏交易頻繁,貨幣進出也非常頻繁,其中就包括馬家的典當行。

另外,這裏的人都非常忙碌,哪有功夫去看人打官司,走在路上,也沒有人關注他們兩個。

張斐並沒有選擇直接去典當行,而是在附近找了一個生意不錯的麵點攤坐了下來。

這攤主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婦人。

“大娘,四個饅頭,兩碗粥。謝謝。”

“客官稍等,馬上就好。”

很快,四個熱乎乎的大饅頭和兩碗粥便送上桌來。

張斐付了錢,又問道:“大娘,你可知馬家典當鋪往哪邊走?”

“往此去,下個路口左轉,再行五十步便是馬家典當鋪了。”那大娘手指前方道。

張斐點點頭,“多謝。”

目光卻偷偷瞄著那大娘。

那大娘本來轉身欲走,可突然又回過身來,問道:“二位小哥為何要去馬家當鋪?”

張斐故作遲疑,“呃...想借點錢。”

那大娘頓時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又問道:“借錢作甚?”

張斐稍顯詫異地瞧了眼那大娘,回答道:“做買賣需要周轉。”

那大娘聞言,不禁麵色怪異。

張斐一直在注意著,便是問道:“大娘為何這般神色?”

那大娘還未開口,坐在旁邊的一個貨郎突然回過身來,道:“這位小哥,你若做買賣需要周轉,我勸你還是別去馬家借啊。”

張斐好奇道:“為何?”

那貨郎道:“那馬家家主馬天豪,曾是禁軍教頭,後因犯事,被逐出禁軍,還坐了兩年牢,出來之後便做了這當鋪買賣,為人是極為豪爽,其當鋪所給之息,雖高低因人而異,但乃汴京最為公道的。”

“是嗎?”

張斐喜道:“看來我並沒有選錯地方啊。”

“我可還未說完。”

那貨郎又繼續言道:“雖然他給得利息是非常公道,但是你若還不上,那他的手段可也是出了名的狠辣,據說至今馬家的賬本上都沒有爛賬,故大家表麵上尊稱他為四哥,可暗地裏都喚他青麵判官。你做買賣需要周轉,那可是不穩,萬一還不上,那你可就完了,故此我勸你還是另尋他家。”

那大娘直點頭道:“這位大哥說得是,你若沒有把握能夠還上,可就別去馬家,那青麵判官可不是好惹的。”

張斐點點頭道:“行,我再考慮考慮。多謝.....。”

正當他拱手欲謝時,對麵一個宿醉老漢突然道:“不過小老兒也聽說,有些人去馬家借錢,不但免了息,而且寬限了好些時日。”

“是嗎?”張斐問道:“這又是為何?”

那老漢嗬嗬笑道:“這就誰也不知道了,可能是那青麵判官瞅著他們順眼吧。”

“是嗎?”

張斐摸了下自己的臉,笑道:“我這張臉應該入得了他青麵判官的法眼吧。”

那貨郎打趣道:“小哥你雖生得俊俏,但那青麵判官又不是女人,說不定他就討厭你這種俊俏小哥。要借呀,你也應該找大娘借。”

“哈哈.....!”

旁邊的客人都笑了起來。

那大娘臉上一紅,叫嚷道:“去去去,你們趕緊吃完,趕緊走,老是拿老娘說笑。真是豈有此理。”

張斐倒是不覺什麽,還自嘲地笑道:“看來是沒戲咯。”

“哈哈...”

又是一陣大笑。

隨後這些人又開始聊起這青麵判官,直到又有不少客人來此,大家才漸漸止住這個話題。

張斐見也差不多了,便與李四起身離開了。

“三哥,俺們還是別去馬家了。”李四唯唯若若道。

張斐問道:“為何?”

李四道:“他綽號都喚作青麵判官,那定不是好惹的。”

他畢竟是村裏來的,沒見過世麵,麵對什麽事都畏畏縮縮的。

張斐咳得一聲:“其實...嗯,我也不是好惹的呀。”

李四瞧了眼張斐,“俺覺得三哥你挺好的。”

張斐歎道:“那是因為許娘子的光芒太耀眼,把我陰影麵都給照亮了。不過今兒咱們就不去了。”

他本來也沒打算去,因為人家改約了他明天晚上見麵,就證明對方知道他會帶來麻煩,貿然上門,那當然不好。

還未走幾步,那李四突然停下腳步,道:“對了!三哥,你不是要租房麽?”

張斐一怔,如今他哪裏還有這心情,問道:“你怎突然提起這事來?”

李四忙道:“俺之前打聽過了,京城最大的房牙就是這陳家房牙。”

說話時,他手指向街道對麵。

張斐偏頭看去,但見街對麵有著一間店鋪,那店門有著旁邊店鋪的兩三個大,招子上掛著一個“房”字。

他也沒說去或是不去,隻是望那店鋪怔怔出神,似在思索什麽。

這時,一個十六七歲的小牙郎突然走過來,“二位,租房麽?”

有點眼力勁,連街對麵的都不放過,是個好業務員。張斐瞧了眼那小牙郎,點點頭,問道:“有什麽好介紹的?”

那小牙郎聽張斐口音,不是汴梁人,又非常露骨地打量了一番張斐,然後才道:“小哥,你若要租這私人房屋,那可是非常貴得,至少也得上貫數,租公房可就非常便宜。”

李四急急問道:“多少錢?”

小牙郎道:“最便宜的租公房,一月才一百七十文錢。”

李四驚訝道:“這麽貴?”

小牙郎哼道:“你若這都嫌貴,那你們還是睡街上吧!”

不虧是壟斷行業,就是牛啊!張斐笑道:“可是據我所知,這租公房隻能去店宅務租啊。”

自從那回被許芷倩諷刺過後,他就苦讀了有關的房產律法。

由於北宋極為超前的商業文化,導致汴梁人口是與日俱增,這房子根本供應不上,平民就隻能睡大街,這也太影響首都市容了,故此朝廷決定修建租公房,以低價專門租給普通人。

為此政府還成立專門的行政單位,名叫店宅務,負責組公房的租聘和維修。

那小牙郎嗬嗬兩聲:“你以為你上那去,就能租到房麽?”

張斐問道:“租不到嗎?”

“你想得可真美。”小牙郎哼道:“那些在衙門裏麵當差的可都還在等著,豈又輪得到你們。”

張斐又問道:“也就是說,你能幫我租到?”

那小牙郎笑了笑。

張斐頓時明白過來。

不用想肯定也知道,那店宅務跟他們牙行肯定有業務來往,店宅務畢竟是有官府背景的,他們是不能隨意決定價格的,是朝廷說了算。

但如果他們跟牙行合作,轉一到手,其中利潤可就大了。

比如說先租給牙行,牙行再抬高價格,租出去,這利潤不就來了麽。

如今那店宅務明麵上的賬目,是每年收入十五萬貫左右,這其中的利潤,真是不言而喻啊!

“咳咳!”

忽聽得兩聲咳嗽。

那小牙郎回頭一看,隻見五十歲左右的老者走了過來,他趕忙喊道:“大伯。”

那老者走了過來,擺擺手道:“這裏不用你管了,你去忙別得吧。”

“啊?是。”

那牙郎詫異地瞧了眼張斐,然後離開了。

老者向張斐拱手道:“老拙乃這牙行的東家,陳懋遷。不知閣下高姓大名。”

“張斐。老丈叫我張三便是。”

張斐立刻拱手一禮。

陳懋遷神色微微一變,將手引向裏屋道:“閣下裏麵請。”

“多謝。”

這陳懋遷引著張斐來到裏屋,坐下之後,又有人來奉上茶水。

待傭人退下之後。

陳懋遷笑道:“方才那人乃是老拙的侄兒,我本是叫他在門前迎客,不曾想那小子竟然擅自做主,胡說八道,待會我會好好教訓他一番,還望閣下莫要與之一般見識。”

看來我還有幾分餘威在啊!張斐笑道:“老丈言重了,我隻來找房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