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焦慮
縣立津高的圖書室藏在副樓的角落裏，麵積卻不小，差不多有兩三個教室拚接在一起的規模。內部書架林立，藏書也不少。
隻是大多數時候，這裏的來訪者都不算多，今天也是如此。
成瀨就近找了張空著的書桌坐下，海星拿著包坐到對麵，有些好奇地四處望了望，看樣子並不常來。
等她打量完了，成瀨才開口：“先讓我看看剛才補考的試卷。”
海星從書包裏取出兩張未通過的試卷給他。
成瀨低頭閱讀著其中的信息，她看了他一會兒，又望向別處。
“……”
這邊的書桌正對著圖書室的入口，也在前台的視野範圍之內。而坐在裏麵的森見此時正望著他們，又似乎隻是正視著前方。
在形成對視之前，海星便匆匆地移開了視線。
難得來圖書室學習一次，剛剛還有些新鮮感，然而她此時忽然又意識到：自己正處於兩位“嚴師”的密切監視之下。
“先從英語開始吧。”
成瀨沒注意到她的發現，又盯著手上的試卷看了一會兒，說道：“記住這些詞組的意思，弄明白這次考試範圍內的幾個語法，隻求及格應該不成問題。”
“嗯……”
記單詞這件事隻能讓海星自己去努力，他現在能做的，也隻有為她講解一些已經暴露在試卷上的語法問題。
翻開英語書，他找了找，在筆記本上摘抄下一個句子，然後用紅色的筆在幾個單詞和短句下劃了道橫線。
“就從這句講起吧。”
抬頭見書桌對麵的海星歪著腦袋看著，成瀨沒辦法，右手在桌上拍了拍。
“你坐這邊來。”
“……”
海星看了看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起身坐到了他的身旁。
她挪著椅子，小心地控製著彼此間的距離，既不會觸碰到，又不至於離得太遠而看不清。
“你明白劃線的這幾個詞的意思嗎？”
“不完全明白……”
兩人一教一學，開始輔導。
前台處，森見盯著他們望了一會兒，低頭看起了自己的書。
平靜之中，時間緩慢地流淌。
偶爾會有人過來借書或者還書，作為圖書委員，她的工作便是負責記錄，或是整理歸還的書籍，之後再送還到對應的書架上。
“那個……”
森見抬起頭，櫃台外站著一個女生，“我來還書。”
“掃一下條形碼，然後放在這裏就好了。”她指了下旁邊專門擺放歸還書籍的架子。
“好的。”
滴——
掃過碼，而架子上的書已經放滿，她塞不進去，便橫著擺在上麵。
森見也注意到了這一點，起身來到櫃台外，按照書籍編碼整理起來。
整理得差不多了，估計一時半會兒不會有人到前台來，她抱著書走向書架。
如此來回搬運幾趟，堆積的書也逐漸見底。
最後兩本書，需要放到成瀨和海星身後的書架上。
森見拿著書過去，瞥了兩人一眼。
海星低著腦袋，眉頭緊皺，手中的筆不自信地懸停在紙上，始終無法落下；
成瀨托著下巴，原本在盯著海星，餘光瞥見她的動作，又望向她。
“需要幫忙嗎。”
“不用。”
森見將書塞進書架，“已經忙完了。”
她掃了眼海星麵前的筆記本，上麵是幾道填空題，從內容來看，是在考察剛剛學到的語法。
內容很基礎，她一眼就能得出答案，海星卻不行，臉側已經冒汗了。
可她並不知道，自己像老師一樣站在身後給海星帶來的壓力，要比題目本身大得多。
“休息一下吧。”成瀨忽然說道。
海星鬆了口氣，緊繃的身體也放鬆下來。
森見沒說什麽，又回到前台坐下。
成瀨在書架前轉了起來。
就要繞到另一邊時，他對海星說道：“把那幾道題做出來，翻書也行。”
“……噢。”
學校圖書室裏的書五花八門，成瀨經常過來借書。轉了一小會兒，找到一本還算對口味的小說，他拿到前台辦理借閱。
森見掃了一眼，“這本書我家店裏也有。”
“是嗎。”
“還要借嗎。”
“你家店裏的書可以免費看嗎。”
“不可以。”
“借。”
滴——
拿著書掃了下碼，又在鍵盤上敲下【一年C班成瀨春海】，她將書遞給成瀨。
他接過書，可目光仍停留在她臉上。
森見辦完借書手續就垂下了視線，本想視而不見，可他盯得實在放肆了些。
“幹什麽。”
她都不記得這是自己今天第幾次瞪他了。
“我在想……”
視線掃過她蹙緊的眉，成瀨沉吟了幾秒，“森見給自己的壓力是不是太大了點。”
“……”
森見抿了下唇，“沒有。”
“是嗎。”成瀨低頭翻了翻手裏的書，“隻是感覺你今天好像一直有些焦慮……”
“——沒有！”
“……”
不遠處，正在翻書的海星肩膀一抖，悄悄望了過來。
成瀨倒是很平靜，沒說什麽，拿著書回到了座位上。
“做出來了嗎？”
海星看了看他，又點了下頭，將筆記推過來。
成瀨掃了一眼，便知道她都做對了。
“雖然還沒有完全記住，至少會用了，回去多練習幾次吧……唔，你把這幾句都背下來吧。”
“噢。”
海星應了一聲，又下意識地望了眼前台，卻發現森見不知何時趴了下來。
成瀨也注意到了。
海星背對著，聽見他深深吸了口氣。
“她每次考砸了都是這樣嗎。”
海星回頭看了看他。
“……她沒考砸過。”
即便是這一次，在海星心裏也完全不算考砸。
縣立津高的年級前十，那也能算考砸嗎？
那她這種三科不及格的又算什麽？
“隻是一次小失利而已。”
成瀨往後一靠，抬眼望著發白的日光燈管，“就算目標是京都大學，她給自己的壓力也太大了些，現在才什麽時候……”
海星又看了看森見，沒有說話。
昨天在水族館聽她抱怨了幾句彼此天賦的差距，他還以為她已經放下這次考試的結果了，結果今天一大早就看到了她滿臉焦慮的樣子。
還是說，還有其他原因？
成瀨又坐直身體，仔細想了想。
從考試失利這一點出發的話……
失敗越少的人，因為無法接受失敗，就越是想在失敗後做點什麽證明自己，尤其是在在意的人麵前。
上中學後一直保持著年級第一的森見，無疑就是這種幾乎沒有失敗過的人。
而她想證明的，無非就是自己的學習能力。
至於她在意的人……
他瞥了眼旁邊的海星，腦海裏忽然冒出一個念頭。
“……”
不至於吧？
隻是按照他剛想到的這種可能，許多事情都解釋得通了。
成瀨摸出手機，一會兒後忽然開口：“海星。”
“……幹什麽。”
“尚子找我有點急事，我現在就得過去。”
他站了起來，又朝前台揚了揚下巴，“森見現在也挺閑的，讓她為你輔導吧。”
“啊？”
海星張口結舌地看著他，有些茫然，又有點慌亂。
“算了，還是我來說吧。”
他來到前台，森見還在裏麵趴著。
“森見。”
她稍微動了下腦袋，沒有理會。
“哭啦？”
“……”
她終於抬頭瞪了他一眼，用鏡片下幹涸的眼角，證明自己沒那麽脆弱。
雖然眼底有些紅就是了。
“尚子那邊有點急事，我得過去一趟。海星能拜托你嗎，數學已經通過補考了，還剩英語和生物，問題不大吧？”
意外在臉上一閃而過，森見默不作聲地看了他好一會兒。
“不反對的話，我就當你答應了。”
又沉默了幾秒，她點了下頭。
再跟海星打了聲招呼，成瀨先一步離開了圖書室。
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森見轉移視線，與海星對望了一眼。
“……”
這一整天，自己到底在生什麽氣？
真是……莫名其妙……
森見深吸一口氣，起身走出前台，來到海星身旁。
“讓我坐外邊，我得照顧著前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