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此花家
尚子的爸爸媽媽從研究所回來了。
跟許久未見的此花夫婦打過招呼，成瀨回到家裏，沒過一會兒，尚子也來到這邊，在冰箱裏翻找著需要的食材。
“家裏什麽也沒有。”
“幹脆在我家準備晚飯，好了再讓叔叔阿姨過來。那邊的廚房已經很久沒用過了吧。”
“沒事的。”尚子說道。
成瀨鬆了鬆領帶，“那我來幫忙。”
“不用。”
她終於從冰箱裏移開視線，“我忙得過來。晚飯準備好，我會過來喊春海的。”
成瀨看了她一會兒，又望向剛剛打開的窗戶，晚霞在天邊蔓延。
“隨便你吧。”
從發現父母回來時起，尚子就有些不對勁。
有種一下子發生了許多事，而她應付不過來的無所適從感。
雖然她自己仍在掩飾著。
“尚子。”
“嗯。”
“叔叔和阿姨不是很忙嗎，怎麽提前一天回來了。”
尚子的三方麵談安排在後天，按照原本的計劃，此花夫婦明天才會回來。
“說是抓緊時間將研究所那邊的工作解決了一部分，然後立即趕了回來……爸爸媽媽也隻比我和春海早半個小時到家而已。”
“真是匆忙。”
“嗯……”
冰箱前，尚子的動作停頓了一會兒，“為了專心應對後天的三方麵談。”
“是嗎。”
此花夫婦給成瀨的感覺還是跟多年前一樣，雖然大部分時間都不在家，但對尚子的事情總是十分認真。
“我先過去了。”合上冰箱，尚子拿起食材，“春海……”
“慢慢來吧，我還不餓。”
她點了下頭，先回家了。
成瀨回到樓上的房間，發現手機在閃爍。
光：海星和一葉還是沒答應。
“果然是去說服她們了嗎。”
而那兩人果然也沒答應。
成瀨：不要勉強。
沒過一會兒，瀧川光就發來了回複。
光：等海星補考過了，我再試試。
“……”
那家夥又要補考嗎？
成瀨搖了搖頭，接著又想到了在某種意義上同樣考試失利的森見。
成瀨：森見去學習塾了嗎。
他和尚子回來時，並未在巴士站台遇到她們兩人。
光：好像是這樣。
成瀨：等她重新考上年級第一，再去邀請她吧。
另一邊。
嗡嗡——
佐佐木學習塾的教室裏，森見對書包裏傳來的振動充耳不聞，直到解開筆下的題目。
解開之後，她又重新演算了一遍，確認過程與答案都沒有錯誤，才放下手裏的筆。
抬頭一看，離學習塾老師給出的解題時間結束，還有四五分鍾。
教室裏，穿著不同製服的其他學生都還在低頭解答，森見悄悄掃望一圈，信心忽然有些動搖。
再次檢查，再放下筆，她這才想起手機收到了一條消息。
光：春海說一葉重新考上年級第一就會答應了，真的嗎？
“……”
那個家夥……
森見咬了咬牙。
“——那邊的，題目已經做出來了嗎？”講台上的教師注意到了她的小動作。
“是的。”
森見立即收起手機，而教師也走了下來，看樣子是要過來檢查。
她又低下頭，第三次審視自己的答案。
……
晚上六點左右，尚子過來，喊正在寫著遠足心得的成瀨去吃晚飯。
“寫了好多。快完成了嗎？”
“差不多吧，就差個結尾了……‘真是快樂的一天！’”
直到走到樓梯上，尚子才後知後覺地露出笑容。
“小學生的日記嗎。”
走在後麵，成瀨盯著她頸後露出的一小片肌膚，又瞥向別處。
“晚飯吃什麽？”
“唔，有春海最喜歡的……”
來到此花家，此花夫婦二人坐在客廳裏，麵前的桌上擺了一堆東西。
“爸爸、媽媽，先吃飯吧。”尚子喊道。
“啊，好。”
此花徹也稍微收拾了一下，起身過來，而此花佐和子手裏仍拿著一份文件。
成瀨走過去，才發現那是尚子的成績單。
而桌上的其他東西，則是包括大學報考指南在內的各種參考書。
筆記本電腦打開著，屏幕上是一張製作到一半的表格，下麵有一張網狀圖，成瀨匆匆一瞥，隻看到其中一個分支是音樂，旁邊是繪畫。
這是在分析什麽呢？
“春海過來了。”此花佐和子也注意到了他，放下成績單，“先吃飯吧。”
“好。”
兩人來到餐廳，此花徹也已經落座。
“媽媽。”尚子拉開椅子，等在一旁。
“晚餐真豐盛呢，看起來就很美味的樣子。”
“謝謝。”
此花佐和子過去坐下，尚子剛要為成瀨也拉開椅子，他自己動手，坐到了此花徹也旁邊。
四人份的飯已經盛好，尚子最後落座。
“我開動了。”
或許是因為父母難得回家一趟，尚子準備的晚餐比平時豐盛得多。而夫婦倆也對女兒的料理讚不絕口，尚子微笑以應，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樣子。
成瀨已經許多年沒和此花一家一起吃飯，不過畢竟是相知多年的鄰居，此時也不會尷尬。
更何況，他現在也沒心思尷尬。
“……”
察覺到對座投來的視線，尚子抬眼望了望成瀨，而他平靜地夾起一塊玉子燒，送入口中，仿佛剛才隻是無意地一瞥。
飯碗見底，此花徹也準備去盛飯，尚子忽然放下碗筷站了起來。
“爸爸，我來吧。”
“嗯？不用了，我自己……”
尚子已經從他手裏拿過了飯碗。
看了看去盛飯的女兒，此花徹也又坐了下來。
“尚子的廚藝真是越來越精湛了，我也想再吃一碗了。”此花佐和子笑著說道。
“客氣什麽。”
“待會兒還要繼續研究三方麵談的事情，吃得太飽的話，會影響思考的。”
“沒關係。”丈夫笑了笑，“多吃一碗吧，尚子也會高興的。”
“好吧。”
此花佐和子起身準備去盛飯，而尚子也回到了這邊，見狀立即加快腳步，一邊將盛好的米飯交給爸爸，一邊按住媽媽，從她手裏接過飯碗。
“我去盛吧。”
此花佐和子也沒堅持，“好吧，辛苦你了。”
“不會。”尚子又去了廚房。
夫婦倆沒來由地對望一眼，笑容裏帶著欲言又止。
成瀨看在眼裏，什麽也沒說，低頭喝了口味噌湯。
“媽媽。”尚子很快回來，將米飯放到媽媽麵前，坐下來繼續吃飯。
片刻後，成瀨放下碗筷。
“我吃飽了。”
尚子看了看他。
“不用管我，你繼續吃吧。”
“嗯。”
成瀨一個人來到客廳，拿起桌上的資料隨意地看了幾眼，目光便難再移開。
擺在這裏的，幾乎是尚子從小到大在學校裏留下的所有記錄。
學習情況、考試成績、社團活動、人際交往……
再看了看筆記本電腦屏幕上的表格，他忽然明白過來：
夫婦倆似乎是打算綜合尚子過去的全部情況，為女兒分析出一條最合適的人生道路來。
旁邊還有一張紙，上麵是一些手寫的問題，數量還不少，看樣子是準備在三方麵談時詢問擔任教師的內容。
真是用心……
成瀨難免有些羨慕，又深吸一口氣，在這股情緒進一步發酵之前將之驅除。
他放下手裏的資料。
此花夫婦對女兒十分用心，而尚子也沒有辜負這份深情，在父母回來時照顧得極為周到。
甚至有些過於周到了。
周到得不像是發自親情，而是一種客氣。
“這家夥又在胡思亂想什麽……”
成瀨有些頭疼。
無論是在他回來之前，還是一起生活之後，尚子都很少提及父母，他也是直到今天才發現這一點。
他知道她偶爾會在一些事情上想得太多，又喜歡隱藏自己的心事，她自己不說不提，他很難猜到她真正的想法。
更讓他有些惱火的是，他自己身上也有著同樣的毛病，甚至更嚴重些。
可尚子總能猜透。
她的沉默與陪伴，便是摸透他的一切後，所作出的無聲的選擇。
成瀨發了會兒呆，回過神時，此花夫婦都已經回到了客廳。
“啊。”他起身準備讓出位置。
“沒關係，春海就坐在這裏吧。”此花徹也坐到他旁邊，“嚇了一跳吧。”
成瀨掃了眼桌上的資料，笑了笑，算是默認。
“因為在未來的選擇上，尚子隻說想跟春海一起去津大，別的就沒了，所以我們隻能用這種方式……能幫到她一點就好了，畢竟上大學隻是個開始呢。”
“會幫到她的。”成瀨望著表格，“看起來很嚴謹，也很全麵。”
“希望如此。”夫婦倆相視而笑，又想起一件事。
“對了，尚子說春海有事要拜托我們，是什麽？”
看著桌上堆滿的資料，成瀨沉默了一小會兒，露出笑容。
“也沒什麽。隻是對叔叔阿姨在研究所的工作有些好奇，想聽你們親口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