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瀧川姐妹
來到門口，鬆千秋目光遊移，想從麵前的兩個女孩子臉上找到一點熟悉的感覺。
“好久不見……”
“光。”成瀨在旁邊提醒。
“小光。”
“還有月。”
鬆千秋又看向另一位，“小月。”
“晚上好，鬆小姐。”瀧川光低頭致意，再抬眼看向鬆千秋時，也在她的臉上對比著什麽。
而她身後的另一個女孩子看著嬌弱，氣勢也弱上許多，跟誰都對視不了半秒。
“打擾了……”
鬆千秋忽然一拍手掌。
“啊，我想起來了，你們是瀧川家的姐妹。好久不見——變化真大呢。”
看了看比自己還高的瀧川光，她又看向嬌小得多的瀧川月，“我記得妹妹是跟春海同齡來著……”
“是的。”瀧川光點頭，“不過月不是妹妹哦。”
她將縮在後麵的姐姐拉到身前，笑道：“我才是妹妹，月是姐姐。比我大兩歲，現在是正在備考的三年生。”
“是嗎？真看不出來……”
被鬆千秋近距離地打量著，瀧川月緊張得無法與她對望，又有些不舍得移開目光，隻覺得雙腿發軟。
“失禮了，我是光的姐姐……我是您的偶像，請、請給我簽個名吧！”
她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來一塊簽名板，身體一躬，舉得比腦袋還高。
鬆千秋看看簽名板，又看向她，忍不住微笑。
“我的偶像啊……”
成瀨望向瀧川光，她也在笑著，“抱歉抱歉，月實在太緊張了。”
“先進來再說吧。”
瀧川姐妹一個過分緊張，另一個則隨意得多，兩人分別落座，尚子端著水杯從廚房裏走了出來。
“啊，謝謝。尚子已經從青森市回來了嗎。”
“今天剛回來。”尚子放下水杯，對瀧川光露出笑容，“謝謝你上次送我去車站。”
“小事而已。”
瀧川光還以微笑，視線在尚子臉上多停留了一會兒，然後才看向旁邊。
鬆千秋拿著筆，正在給她的姐姐簽名。
“要順便寫點什麽嗎？”
“什麽都行！我是說……您喜歡就好。”
鬆千秋想了想，笑道：
“那就寫‘致我的偶像、瀧川月小姐’吧。”
被偶像調侃，瀧川月倍感榮幸，都快哭出來了。
“別欺負小孩子啊。”成瀨在一旁說道。
玩笑歸玩笑，給粉絲簽名、寫寄語這種事鬆千秋已經不能更熟練，隨手便是一段感謝支持之類的話。
她合上筆蓋，“這樣可以嗎？”
看著簽名板，瀧川月已經心滿意足，但難得有這樣的機會，她還是鼓起勇氣說道：
“我還想要一個簽名……鬆小姐剛出道時的藝名……”
鬆千秋有些意外，很快又笑了一下。
“好啊。”
打開筆蓋，她在“鬆千秋”的簽名底下又新添上一個名字：朝比奈繪美。
成瀨在旁邊看著，目光落在母親臉上，腦海中浮現出來的卻是她將近二十年前的模樣——他也隻在照片裏見過。
朝比奈繪美，正是鬆千秋十七歲出道時的藝名。
第二年，這個名字便隨著一部電視劇而走出津前和青森，變得無人不知、家喻戶曉。
而短短兩年之後，當紅偶像朝比奈繪美突然隱退，並宣布即將結婚，與之相伴的是另一個名字：成瀨守。
知名編劇成瀨守。
作品眾多，也是朝比奈繪美出道作品《早安，蘋果小姐》的編劇……
“謝謝！”
瀧川月抱著簽名板，聲音激動到有些顫抖，打斷了成瀨的回憶。
無論如何情真意切，粉絲與偶像見麵的場景往往大同小異，他已經見慣了；
瀧川光卻覺得新鮮，盯著姐姐的反應看個不停，過了一會兒才移開視線。
“好久沒來春海家裏了，真懷念啊。”
“當初我說要去東京的時候，光就不願意來了吧。”成瀨回憶道。
“因為太突然了啊。其實那個時候，我還挺生氣的。”
“抱歉。”
“現在道什麽歉啊。”
瀧川光笑了笑，起來轉了一圈，去佛龕前給成瀨守上了柱香。
叮——
上完香，她望向樓梯，“我想去春海的房間看看。”
尚子看了看成瀨。
“隨意。”他說道。
走到樓梯中間，瀧川光又回過頭，“春海不上來嗎？”
於是成瀨也起身跟了上去。
“還是原來那個房間？”
“當然。”
剛推開房門，樓梯上又傳來一陣腳步聲。
尚子信步走了上來：“從沒見過月姐露出那種表情呢。”
“連我都沒怎麽見過。”
瀧川光等著她，“月是在春海的媽媽複出後一下子喜歡上她的，現在迷到不行呢。”
“進來吧。”成瀨已經走進房間了。
站在門口，瀧川光左右張望，像是在觀察現在的布置，又像是在懷念過去。
“我記得……”
她忽然開口，抬手指向某個角落，半天沒有下文。
成瀨與尚子望過去，她又忽然笑了一下，口中低聲說道：“那個時候真有趣啊。”
除了她自己，誰也不知道她想起了什麽。
“房間已經整理好了嗎？”
“嗯。有尚子幫忙，總算在天黑之前收拾完了。”
瀧川光對搬家的忙碌沒什麽具體的概念，隻是點頭，接著又被窗戶吸引，探出頭看了一會兒。
窗戶外就是此花家的房子，而正對著的房間就屬於尚子。
“好。”
她轉過身來，像是決定了什麽，“以後就在春海的房間集合吧。”
尚子深深吸了口氣。
“自顧自地說什麽呢。”成瀨沒注意到她的異樣，過去將窗戶關上。
“就跟以前一樣。”瀧川光說道，“先來春海家集合，然後再決定做什麽。”
“都高中生了，還能跟以前一樣隨便嗎。”
“我覺得沒什麽差別。”
成瀨搖了下頭，沒有多說。
又環顧一圈，瀧川光看無可看，對兩人一笑：“下去吧。”
回到客廳，成瀨注意到瀧川月的簽名板上又多了一句話。
【加油！要努力考入東北大學哦！】
這自然是鬆千秋的手筆。
“月姐的目標是東北大學嗎？”成瀨問道。
瀧川月點頭，“我想報考東北大的農學部。”
“真厲害。”
難怪要上學習塾。
瀧川光拿過簽名板看了幾眼，“我覺得津大就很好，但月說想去別的地方看看。”
瀧川月搖頭，“津大太近了……”
津大就在津高附近。成瀨下午坐巴士回來，等車的站台對麵，就是津大的棒球場。
“東北大在仙台，不算太近，但也說不上遠，不是挺好的嗎。”成瀨說道。
瀧川月連連點頭。
“讓月一個人去外地上大學，總覺得不太放心。”
瀧川光看著簽名板，用手遮住上麵的【東北大學】。
“畢竟從小到大，月還沒有一個人出過遠門。”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瀧川月聲音越來越低。
姐姐與妹妹的身份，簡直完全逆轉了，旁觀的鬆千秋心想。
她坐在沙發的角落，翻看著剛發到郵箱裏的劇本，主要的注意力仍放在幾個孩子身上。
不動聲色地觀察了瀧川家的姐妹一會兒，鬆千秋又看向尚子。
她開口不多，大部分時候都隻是露出微笑，表示自己在聽，或者點點頭，讓對話進行下去。除此以外，就是在望著春海。
順著目光，鬆千秋又看向自己的兒子。
“……我沒有打算。目前沒有。”成瀨說道，又補充了一句，“不過，大概還是會以升學為最主要的目標。”
“津大？”瀧川光問，“可以住在家裏哦。”
他笑了一下。
“那還挺方便的。到時候再說吧。”
流於表麵的是隨意，而作為母親，她看見的卻是某種消極。
鬆千秋忍不住歎了口氣，又聽見一聲同樣輕微的歎息。
她望過去，尚子凝視著春海的側臉，沉溺在難以形容的情緒裏。
……
瀧川姐妹沒待太久，坐了會兒就要回去。
鬆千秋與她們道別，然後讓成瀨送兩人到家。
“尚子也一起去吧。”
她握著手機，伸了個懶腰，“我準備泡個澡，順便看看劇本，待會兒不用跟我打招呼了。”
“好的。”
瀧川家離得不遠，也就幾百米的距離，走正麵的縣道或者農田邊的小路都能過去。
因為瀧川光提出要去趟便利店，幾人選擇了前者。
來到郵局旁邊的便利店，她給自己和姐姐各拿了一瓶飲料，又問成瀨和尚子需要什麽。
“牛奶吧。”
尚子的選擇和成瀨一樣。
瀧川家就在便利店斜對麵的路口，將姐妹倆送到家，成瀨沒有停留，跟尚子從小路回去。
路上沒燈，還好月光明亮，照得路麵泛白。
旁邊就是農田，夜風從一株株水稻中間穿過，發出簌簌聲響。
成瀨在田邊站了一會兒，眺望著黑暗中的遠處。燈火三兩盞，朦朦朧朧，什麽也看不清。
“真安靜。”
尚子握著低溫的牛奶，準備回去再打開，“不習慣嗎？”
“有一點。”成瀨望著月亮，隻覺得它從未有今天這般清麗冷豔，“隻是稍微一點。”
胳膊上傳來溫暖的觸感。
他低下頭，尚子握住他的手臂，在月下微笑著。
“回去吧，春海。”
“嗯。”
回到相鄰的兩棟建築前，尚子走向自己家的房子，“要來我家看看嗎？”
估摸著自己回家後想洗澡還得等一會兒，成瀨跟她走了進去。
“打擾了。”
打開燈，屋裏的家具、擺設一應俱全，隻是給人一種比屋外還要冷清的感覺。
這些年來，尚子差不多都是一個人住在這裏，有家人陪伴的日子屈指可數。
“要喝點什麽嗎？”
成瀨晃了晃手裏的牛奶，他也沒打開。
尚子一笑，“去我的房間吧。”
來到二樓房間，看著牆上掛著的製服，還有書桌上縫製到一半的布偶，冷清感總算消退不少。
“感覺比照片上看著更精致一點。”成瀨拿起書桌上一個拳頭大小的布偶，這是尚子的愛好與特長，他曾以照片的形式見證它從無到有的全部過程。
“謝謝。”
尚子笑得更高興了些。
桌上和床頭還擺著大大小小的許多布偶，都是她親手縫製的。
“加入手工社之後，能交流的人變多了，也學會了不少新技巧呢。”她拿起不同的布偶，向他展示著早已展示過的技巧。
成瀨一個個看過去，忽然開口：“送我一個吧。”
“好啊。”尚子立即答應，“春海想要哪個？”
他看了看，指向床頭那隻白色的熊，“就那個吧，做了六十多天才完成的……唔，北極熊。”
將布偶交到他手上時，尚子的笑容裏有一點小小的不滿：“這不是北極熊。”
“反正都是白色的。”
在尚子的房間裏待了一會兒，成瀨就抱著白熊回去了。
“累了。”
“今天辛苦了，晚安。”
再回到二樓，關上的房門帶起一陣冷風。
房間裏的溫度又跌落下來。
走到窗邊，看見對麵的燈光久違地亮起，尚子隻覺得眼睛有些酸澀。
“歡迎回來，春海……”
嘩啦——
她呆望了一會兒，對麵的窗簾忽然拉開，接著是玻璃窗。
剛離開這個房間不久的布偶，出現在對麵的窗台上，搖晃了兩下。
“早點休息，明天還要出門呢。”
“……”
半天沒聽見回應，手也舉得有些酸，成瀨探出頭看了一眼。
對麵窗台上，坐著一隻粉色的兔子，對他晃了晃過長的耳朵。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