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書店
過了上青柳橋，沿著縣道一路往前，不遠便能見到一間神社。
神社坐落在小土坡上，兩邊鬆樹環繞，規模不大，偶爾會有附近的人過來參拜。
穿過鳥居，石板鋪就的參道走上幾步便到了頭，迎麵是拜殿，手水舍在左手邊。
“神社裏沒人嗎？”
成瀨詢問走向手水舍的森見一葉。
她拿起勺子，取水清洗，“東京那邊的神社，每時每刻都有人在參拜嗎。”
“規模大一點的神社，似乎是這樣。”成瀨也走過去，“我的意思是神社的人。”
“你是說神職者？”
“差不多。”
“從來都沒有。”
清洗完畢，森見將勺子遞給他。
“這裏既不在都市圈內，供奉的也不是學業、財運或者戀愛之神，就是一間再普通不過的無人神社而已。”
她望著他，也在用目光詢問：你已經忘記了嗎？
“沒什麽印象了。”成瀨說道，兩眼看著幾近破損的竹勺，“我以前也不常來。”
畢竟這邊比偏遠的森見家還偏遠些。
啪、啪！
參拜過後，成瀨在神社裏轉了一圈，四處打量。
神殿年久失修，石燈籠上爬滿青苔，日光透過枝葉照射在中庭石板上，落下點點斑駁。
等他視線重新轉移到神社內的另一個人身上，發現她也在看著他。
“森見剛才說有問題要問我，是什麽？”
森見推了下眼鏡，“成瀨是要回鄉下定居了嗎？”
“目前來看，是這樣沒錯。”
“目前？”
“高中畢業前。”成瀨說道。
森見若有所思，然後問道：“縣立津高？”
“沒錯。”
“班級呢。”
“大概還沒決定下來。”成瀨想了想，拿出手機，給尚子發了條消息。
森見又在思索著什麽，暫時沒有問下去。
在神社裏站了片刻，成瀨看無可看，決定離開，“走吧。”
“嗯。”
穿過斑駁的鳥居，他選擇原路返回，森見跟了上來。
“不往前了嗎。”
“回去也能走上一會兒。”
跨過上青柳橋，到森見家門前，成瀨稍微猶豫了一下，還是打算沿著河邊的來路回去。
森見忽然笑了一聲。
這對繼兄妹，在某些方麵真的很像啊。
“成瀨。”
“怎麽？”
她指著身旁的縣道，“其實我是準備去店裏來著。你很久沒來過了吧，要去看看嗎？”
成瀨躊躇幾秒，還是轉身回來了。
森見走在前麵，“散步的人一般都不喜歡走重複的路。”
“我喜歡河邊。”成瀨說道。
這是實話，也是借口。
“成瀨回來之後，還沒見過海星吧。”
“……”
成瀨沉默了一下。
“沒有。昨天去真木酒店拜訪，她好像不在家。”
“成瀨要是見到現在的海星，大概會嚇一跳。”
“讓我嚇一跳的變化已經夠多了。”
“什麽？”森見扭頭，見他看著自己，也反應過來，“你是在說我？”
成瀨點頭，“還有光。”
她沉默了一小會兒，似笑非笑，像是有些感懷，隻是很快又收斂了。
“四年的時間可是很漫長的。”
漫長到當初那個膽怯的小女孩，都成長為如今這副成熟、健談的模樣了，成瀨在心裏想道。
後半段路上，森見很少再開口。
沿著縣道一直往前，在盡頭處轉彎，即是真木酒店以及森見家的古本店所在的那條路。
而前者更接近些。
“需要我先過去看看嗎。”沉默許久的森見忽然問道。
“不用。”
成瀨看不出她是在開玩笑還是認真建議，隻是他既然決定跟她往這邊走，就已經做好了遇見那位前繼妹的準備。
從酒店前走過，他朝裏麵望了一眼，真木誠一郎獨自坐在櫃台裏，正低頭看著什麽；
他又望了望二樓，窗戶緊緊關著，不知內裏。
“看樣子她不在家。”森見說道。
“看得出來嗎？”
“海星在家的話，會開著窗的。”
“看樣子你對她很了解。”成瀨隨口說道，森見卻因此沉默，走到自家書店門前才開口。
“不用客氣，請進來隨便看看吧。”
她走進書店，櫃台後麵的父親森見樹抬起頭，“一葉……”
他也看見了跟著她進來的男孩子。
成瀨徑直走到櫃台前，他是來隨便看看的，但也不能一開始就把自己當成頭次上門的陌生顧客。
“好久不見，森見先生。我是成瀨。”
“春海？好久不見——”
打過招呼，互相寒暄了幾句，成瀨在書架前逛了起來。
森見一葉為他提供了點簡單的指引，然後拿著本書，代替父親坐進了櫃台，偶爾才抬一次頭。
逛著看著，成瀨很快找到一本感興趣的書，站在書架前翻看起來。
時間靜靜流淌，耳邊隻剩下翻頁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當他從書中世界抽離，才注意到森見站在身邊。
她看著他手裏的書，“成瀨對這種題材感興趣嗎？”
“題材方麵我倒是沒什麽特別的愛好，隻要有趣，大部分類型都看得下去。這本書的開頭很有意思，就一直看下去了。”
回顧之時，成瀨才發現自己已經看了將近一半的內容。
“跟我差不多。”
森見對他的閱讀愛好表示認可，接著說道：“不過作為書店家的女兒，我更希望你能買下來。”
“好吧。”成瀨笑了笑，拿著書去櫃台結賬。
滴——
“四百日元。”
“真便宜。”
“畢竟是二手書，雖然跟新的沒什麽區別。”森見接過千元鈔票，給他找零，“看完之後，也可以再賣回我們店裏。”
“是嗎。回收價大概是多少？”成瀨隨口問道。
她將找零給他，“一百日元。”
“再上架的價格呢。”
“四百日元。”
成瀨決定先將自己房間的書架全部填滿，然後再考慮賣二手書的事情。
“快到中午了，成瀨要在我家吃飯嗎？”森見忽然問道。
他怔了怔，“不了。”
她看著他，“那我就不方便開口了。”
“……你想說什麽？”
森見從櫃台裏麵取出一張卷起的海報，用目光示意他打開。
是一張森見古本店的宣傳海報。
掃了兩眼，成瀨抬起視線，森見開口解釋道：“爸爸想要鬆小姐的簽名。”
“……”
他搖搖頭，重新卷起海報，“要用午飯來交換的話，一頓大概不夠。”
“晚飯也可以留下來。”
“算了吧。”
成瀨將海報塞進裝書的袋子裏，“下次來買書的時候，我再帶過來。”
森見微微一笑，“謝謝。”
“回去了。”
“歡迎下次光臨。”
從書店出來，成瀨遠遠望了眼真木酒店。門口停著一輛自行車，二樓的窗戶已經打開了。
嗡嗡——
手機振動。
是尚子的消息。
尚子：抱歉，回複遲了。
尚子：我去問過老師了，春海的班級是C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