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得上

山丹縮著脖子逃了,跑了兩步又縮著腦袋跑了回來“將軍,這次您回皇都準備帶誰隨行?”

景啟心情不好不想跟他廢話,直接了當的問道“有事直說!”

“無論是帶我還是鑄秋都成,您可千萬不能帶千山呀!”

山丹昂著脖子看他,刻意壓低了聲音“滇老將軍前不久讓人送信來,說是要滇穹回府去,明著說是想念兒子,其實是給他定下了一門親事,哄他回去相親呢!千山不知怎麽回事,平日裏念叨著想要個體貼人,這回好不容易有兆頭了,他卻讓家丁帶了拒絕的信回去,氣的滇老將軍發了好大的火,派了老管家來執行家法,您若是帶他回皇都,他礙於孝道是一定會回府看他父親的,滇老將軍的脾氣人人皆知,這個時候再見到他,怕是又要給他一頓好打!”

“定了哪兒家的姑娘?”景啟瞬間坐直了身子,饒有興趣的問道“此事我怎麽不知?”

“滇老將軍怕他不回去,將事情瞞得鐵桶一般,他起初也是想回去的,可巧皇都城來了個商人,那商人的鋪子就開在滇將軍府的對門,對滇家的事了如指掌,隨口說了一句最近滇家接入府一位年輕貌美的姑娘,千山一聽這話可不就反應過來了。”

山丹奇怪道“其實就算是知道了也沒什麽,千山年紀也不小了,是該成家了,我都不明白他怎麽就發這麽大的火,您是不在,不曉得那天他從商人別院回來有多恐怖,我看著都發怵。”

景啟一臉了然的問道“那商人可是姓柳?”

“是啊!”

不怪滇穹發火,若此事由別人告知,他怕是還不會發這麽大的火,姓柳的是他的寶貝疙瘩,活眼珠子,就是過堂風吹一下,滇穹怕是都能指著天罵半天,更何況這次讓柳長青受委屈的還是他親爹,他這麽護食,沒騎馬趕回去把將軍府掀翻算不錯的了。

“他這次回不回去,怕不是我一人就能說了算的。”

景啟歎道“且等著看吧!副將大人這次怕是要鬧把大的了。”

山丹本來以為將軍隻是隨口一說,沒想到將軍一語成讖,不管將軍怎麽勸說,滇穹就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要回去,不但要回去還非要帶著一個商人,奇怪的是將軍還不阻攔,不但如此還讓羌齊多注意後廚衛生,說是別把那商人吃壞了肚子。

羌齊掌勺掌了多年,從未有人在他的鐵鍋裏吃出事過,這冷不丁的一囑咐自是讓他覺得奇怪,隻是不管他怎麽問,將軍就是不說原因,隻說那商人金貴,若是吃壞了,副將怕是要殺人的。

這麽一解釋非但沒能讓羌齊和山丹明白,反而更加糊塗了,隻不過糊塗歸糊塗,對待那商人自是更加精細了些。

每次吃飯,羌齊總是提心吊膽,生怕吃著吃著就迎來一場血光之災,好不容易熬到將軍啟程,羌齊那一直提著的心才稍稍放鬆下來。

景啟回皇都帶了滇穹和一個叫柳色新的小兵,山丹和馬鑄秋則是留下鎮守邊關,回皇都的路上景啟跟長了刺似的,離滇穹和柳長青遠遠地,騎著馬能躲多遠躲多遠,而且一上路他性情大變,每路過一處必要去青樓花街玩樂一番,張揚且囂張,絲毫不在意人們對他指指點點。

不但如此,他還時不時搭訕個小姑娘,幫小寡婦做農活,走了一路吃喝玩樂了一路,一個月的路程硬生生讓他走了兩個月,柳長青要回皇都合賬先行了一步,他在皇都城一連開了三家鋪子,又壟斷了皇都城的布行,做完了所有計劃中的事後,景啟還沒到皇都城。

他人沒到,那些個風流韻事倒先到了,小皇帝收到折子後氣的將桌子都給掀了,上朝時更是黑著個臉,嚇得滿朝文武沒一個敢提蕭王的事,非但如此連蕭字都給避開了,生怕小皇帝一怒之下降下天罰。

兩個月後蕭王騎著馬晃晃悠悠終於進了皇都城門,正當小皇帝準備設宴迎接他時,他拉著韁繩身形一轉,拐進了皇都城最有名的南巷子。

南巷子也是煙花之所,隻不過去那兒的都是好男風的客人。

太後與幾位王爺在花園閑坐喝茶,聽聞了此事自是大為震驚,大王爺更是一怒之下將杯盞砸了出去。

“胡鬧胡鬧!”大王爺氣的臉上漲紅“堂堂親王,不但去那種地方,還當著全城百姓的麵,皇上道他打仗辛苦,安排了相爺親自去迎接,又布置了十裏的儀仗隊,這麽大的排場,他卻半道拐進了煙花樓!他不要臉麵就罷!竟然把咱們的臉麵都給敗淨了!我皇家日後威嚴何在!今後又如何麵對全天下的百姓!”

幾位王爺都氣的不輕,恨不得現在就出宮將人揪回來,太後雖然也不悅,但相比幾位王爺,卻淡定許多。

大王爺王指天指地罵了半天,險些罵背過氣去,宮女將他扶坐回椅子上,太後趕忙叫人去請太醫。

太後勸道“十四弟自小便在邊關長大,身邊又沒個禮數周全的,缺乏管束很是正常,再者他性子野慣了,不適應皇都城的規矩,咱們不能著急,慢慢來啊!”

大王爺氣的眼前發黑,半躺在圈椅上勻著氣,太後又道“十四弟這次既然回來了,咱們就留他多住幾日,自從他與番族開戰之後,已有十三年沒回來了,哀家都不知道他如今的樣貌了。”

大王爺這會子勻平了兩口氣,怒摔袖子道“看他如今作為便知與十三年前無異了,以往他回來,時間緊,來不及去那勾欄之處,但他也不閑著,吃個宮宴都能調戲個宮女,現在時間寬裕了,他倒是更放肆了,一路睡回來!”

大王爺將桌子拍的啪啪作響,咬牙切齒道“人沒回來,臭名倒先回來了,太後您知道嗎!百姓現在都不叫他鐵掌將軍了,都在私底下叫他鐵槍將軍,這史書以後要怎麽寫他?要怎麽寫咱們皇家!”

七王爺冷哼道“還能怎麽寫,肯定會寫,鐵掌將軍奉命回城,一路上體察民情,親近貧苦少女,好不辛苦。”

聽他這麽一說大王爺氣的更狠了,正要叫人把蕭王逮回來時,一聲哂笑突然從身後傳來,眾人轉眸去看,隻見那人正是翩翩來遲的九王爺。

太後“九弟來了,快入座!”

九王爺向太後行了一禮,毫不客氣的對七王爺道“十四弟再辛苦也沒有您辛苦,那勾欄之處雖然名聲不好,但好歹是你情我願,順便還能為百姓貼補些家用,總比明搶暗奪的要好太多了。”

七王爺猶如被刺,拍著桌子暴怒出口“老九你!”

“夠了!還嫌咱們不夠丟人嗎!”

大王爺一個眼神怒掃過去,七王爺瞬間沒了脾氣,九王爺也收了諷刺的態度,中規中矩的坐著,大王爺喝了一大口釅茶,平複著心情道“你們好歹也是長輩,是大晟朝的王爺,說話做事絲毫沒個顧忌,也不怕人家笑話!”

“小十四這次太過分了,必須得嚴懲。”大王爺道“找幾個人去南巷子把人抓回來,他是將軍,此事就按軍法處置,先打幾大板,然後再跪罰思過。”

“大哥等等!”太後忙道“十四弟是過分了,但罪不至此啊!要知道他南征北戰,為國為民付出了多少,而且聽聞他近來在戰場上負了傷,傷口至今未愈,受不得這種酷刑,再者他還年幼,隻要咱們好好的教,他是不會再犯這種過錯的。”

“還小!他隻比皇上大一歲,皇上是多麽的穩重,他一個長輩說話做事不如小輩,傳出去都叫人笑話!”

大王爺氣不過“不成!此事絕饒不了他!”

“大哥!帝駕崩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了,哀家身為嫂嫂,自是要疼惜教育小叔,等他回來,哀家定會召他入宮,教他禮儀規矩,就請大哥看在弟妹的麵上,別用軍法對他。”

太後都說到這份上了,大王爺就是再生氣也沒法執意罰景啟了,他喝了一大口茶,甩袖道“太後仁慈,但絕不能輕饒了他,這小子從小就混蛋,再不加以管教,怕是更無法無天了,軍法撤了,就按照宮規來,得讓他長長記性!”

太後“大哥放心,哀家會管教他的,您素來身子不好,快別為這些事情動火了。”

五月天轉暖,熱的快要人發狂,景啟受不得熱,砸了重金買了盆冰來解暑,小倌們捏著扇子,捧著果子,又是勸酒又是撒嬌逗趣,將人伺候的舒坦的不得了。

滇穹執意站在風口處,今夜的風並不涼爽,湧進屋內帶來一陣難熬的熱潮,像是打開了的籠屜,烘的人暴汗不止,心煩意亂。

他轉眸看著窗外漆黑的夜,再次勸道“將軍,咱們該回了!”

將軍躺在小倌懷中喝酒,冰鎮的美酒順著下巴滑落,打濕了胸口,他恍然不知,大口喝的痛快。

“副將大人。”小倌端著酒貼了過來,滇穹側身躲開,在躲開時仔細的聞了聞自己的袖口,生怕身上沾染到小倌的氣味,小倌看出他沒有心思,隻得知趣退下,轉身入了景啟的懷抱。

滇穹就跟釘在了風口處似的,絲毫不往人堆裏去,哪怕衣衫濕透,他也不往冰盆前走一步“明天還得入宮赴宴呢!將軍咱們真的該走了!”

景啟隨手拉過一個小倌,長指緩緩劃過小倌臉暇,戀戀不舍的扣著小倌的下巴,癡著眼看著那張臉發呆“皇都不愧為皇都,瞧瞧這小模樣,生的要人心疼。”

“將軍~~”小倌不但生的好看,聲音也好聽,軟綿輕挑,勾的人心裏癢癢“您可真會說笑,聽說您這一路上可見過不少絕色,奴這點姿色怕是上不了台麵。”

“誰說的!”景啟手指輕移,順著小倌脖頸下滑,在他胸口揉了一把“大家各有千秋,而你就不同。”

小倌被他揉的臉暇通紅,喘息漸沉,他睜著一雙波光瀲灩的眸看向景啟,氣喘籲籲的問他“在將軍眼裏,我與他們哪兒裏不同?”

景啟看著他沉默不語,看似平靜的眸中隱藏了太多的東西,一不留神手勁大了,引得小倌吃痛出聲,景啟恍然驚醒,摟著人道“你這雙眼睛亮如耀星,看著讓人甚是心動。”

這邊甜言蜜語哄完了人一轉頭又對滇穹道“你有出息沒出息,少東家出城談生意了,沒誰看著你,他就是長翅膀也得後天才能回來,你過來喝一杯不妨事的!快快快!給你們副將大人倒酒!”

滇穹如臨大敵,瞬間拔了刀橫在胸口,俊美的小倌在他眼裏成了餓狼猛獸,似乎隻要有人敢上前來碰他,他就能揮刀砍過去似的。

“好好的你拔什麽刀!別怕別怕,沒事啊!”景啟把小倌護在身後,恨鐵不成鋼道“你個慫貨,走走走走!真掃興!”

滇穹收了刀,一臉正色道“不成,你得同我一起走。”

這裏是皇都,是小皇帝的地盤,景啟與他一不了解地形,二又人手單薄,萬一被小皇帝派人暗殺了,三大營的兵符可就被小皇帝捏死了!

“不跟!”

景啟丟了個果子在嘴裏,戴著麵紗的小倌為他端來了酒,景啟就著他的手喝了酒,又美滋滋的在他脖子上狠親了一口,摟著人對滇穹挑眉“老子正事還沒幹呢!要走你自己走,明早記得來接我就成!”

滇穹不動,景啟很是嫌棄的催他“快走啊!四扇窗戶開了兩扇,你是想熱死我啊!看看冰塊都化了多少,真是個敗家子!”

滇穹幾乎是被他推出去的,雖然被關到了門外但滇穹沒有走,而是包了隔壁的空廂房,隻要景啟那邊有個什麽動靜,他便能第一時間衝過去。

“千山大哥。”

柳色新拎著食盒過來,一進屋就緊了眉“怎麽窗戶全開了?”

熱氣全進來了,這屋子跟蒸籠沒什麽區別。

“香味太濃了,散散味。”滇穹緊眉道“不是要你回府休息了嗎?這裏可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皇都城不安全,將軍又隨身隻帶了咱們倆,讓您一個人留在這,我也不放心啊!”柳色新打開食盒,從裏麵端出了兩盤菜來“千山大哥您都守了將軍一天了,快來吃點墊墊,我來守著他。”

“你個小孩子守他做什麽!”滇穹接過筷子,對他道“來就來了,但有一點,不許隨便亂出去,更不許同人亂說話,當心被人擄走。”

柳色新滿眼無奈“千山大哥,您到底什麽時候才能不把我當成小孩子!”

滇穹被他的無奈逗笑了,順手也給他倒了一杯酒“來!陪大哥喝一杯,今兒能跟大哥喝上三杯不倒,大哥就對你服氣,以後再也不拿你當孩子了!”

“當真?”

“當真!”滇穹將酒杯推給他“來!今兒大哥做主,讓你喝個痛快!”

兩人碰杯痛飲的同時一輛馬車入了城門,疾奔在寬闊的大道上,阿四目光緊盯前方,韁繩在他手裏緊攥著,車簾在急風中鼓動,起落翻飛之時露出一截緊繃的腕骨。

阿四喘著粗氣道“少東家,咱們入城了!”

從耳畔掠過的疾風中傳來了一聲冰冷“直接去南巷子,快!。”

“少東家別動氣,副將大人是不會逛青樓的,他一定是陪著將軍去的!”

“這種事情我會不知道!”柳長青冷哼道“問題是那柳家的小少爺,他怎麽就突然從府裏趕過去陪他?我家大朗善良憨厚,心思單純,怕是要被小猴崽子給算計了!快!快去南巷子!晚了我剝了你的皮!”

阿四聞言冷汗濕了後背,將鞭子甩的更快了“是!”

老天保佑副將大人安然無恙,若是副將真的被算計了,哪怕被柳家小少爺摸了一下手,那柳家怕是要迎來一場滅門之災了!

“小美人你怎麽都不說話呀!”

滿屋子的小倌都被散了,景啟隻留下那個帶著麵紗,眉眼冰冷的小倌,隻是不管他怎麽示好,那小倌就是不開口說話,起初屋裏有人的時候,他還端酒遞果子,像模像樣的伺候景啟,這會子屋裏隻剩他們兩人了,小倌倒是越發懶散,莫說伺候,就是連正眼都不瞧他一眼。

“美人!”景啟拉過小倌的手“哎呀!這手上怎麽還有繭?是不是樓裏的東家欺負你,讓你做粗活了?哎呦!真叫人心疼....”

小倌冷著眼膩看著他,將手抽了過去“隨便個貓貓狗狗你就心疼的不行,殿下當真是胸懷天下,可以做個慈悲萬物的和尚了!”

景啟一怔,瞬間清醒過來“阿箕是你嗎?”

小倌冷眼瞧他,隨手將麵紗拽了下來,十三年未見,阿箕還是阿箕,隻不過這些年養出了一些人氣,臉色沒有從前那般蒼白,有活人的生氣,但膚色依舊白皙,眉眼之間流轉的是令人窒息的絕豔,隻不過那雙眸比以前更加陰沉,尤其是對視時,每次不經意的一撇都令人脊梁發寒。

阿箕郎豔獨絕,但也危險的令人不敢靠近。

他看著那驚呆了的人,扯出一抹冷笑來“鐵槍將軍,蕭王殿下,這些年玩的還挺開心呀!”

蕭王盯著人看,突然伸手扇了自己一巴掌,這一巴掌扇的有些重,自己把自己打懵了去,南箕也不說話,端起杯子嘬了口酒,冷眼瞧他臉上漸浮掌印。

“阿箕!”景啟這會子才真的清醒過來,亮著眸緊盯著南箕“你終於回來了!你終於回來了!阿箕,你有沒有”

話到嘴邊突然戛然而止,景啟想問他有沒有去過廈國,想問問那天晚上的人到底是不是他,但他不敢問,萬一那天晚上真的不是阿箕,他這一問勢必會讓南箕起疑心,弄不好還會因嫌棄他而徹底不要他。

“你有沒有想過我?”

話說出口景啟自己都愣了,雖然這個問題也是他想問的,但答案他卻不敢聽。

南箕一怔,明顯是覺得有些意外“一別十三載,將軍倒是長進了,比起之前躲躲藏藏,現在的直接倒是讓人討厭不起來。”

南箕擱了杯子,看向景啟的目光含著冷霜“將軍想聽實話?”

景啟有些緊張的搓著手“如果不方便還是不要說了。”

“剛說你有長進,現在又暴漏了本性。”南箕指尖輕劃杯沿,轉著杯子玩“世人都道鐵掌將軍英勇,在戰場上以一敵十,可在我這,你就是個膽小慫包,提不起來的軟蛋。”

南箕從未對他如此刻薄過,景啟驚訝,但全都一一受了,沒有反嘴一句,他為南箕添了酒,又為自己倒了一杯。

“多年不見,你可還好?”

南箕嘬了口酒,不冷不熱的說道“還成,你呢?”

“我也好,吃得下睡的香,三大營的兵力比十三年前壯了兩倍不止,匠人還製了一些威力強大的火銃,打起仗來很是威猛,對了!羌齊學會了做燕菜糕,滇穹也找了位善解人意的良人,山丹還是沒人要,老牛的閨女都要成人了,馬鑄秋他”

“聽說皇上又給你賜婚了?”

南箕打斷了景啟,冷然問道“這次又是個什麽樣的姑娘?”

景啟壯膽似的喝了口酒,他抬眸,在南箕的注視下變得有些心虛“我沒見過,聽說是位溫柔賢良的世家小姐。”

“配的上。”南箕看著他,笑容中透著冷“溫柔好,合你的任性,賢良更是不錯,能夠容忍你的風流,將軍,您的豔福不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