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

哈熱木頓時警惕起來“你們想幹什麽?二姑娘可是主子心尖上的寶,動了她咱們誰也甭想活!”

景啟一拍手“你這個主意好!”

哈熱木當場就喊了出來“什麽我出的主意!我出什麽主意了!什麽主意是我出的!你不要把事情賴在我身上!”

哈熱木的聲音掠過水麵,快速向河對岸飛去,對岸兩人瞬間警惕起來,雙雙往這邊看來,女子蛾眉微緊,流蘇不安的掃過嬌顏,她問瀾清“方才是什麽聲音?可是府裏的下人找了過來?”

瀾清目光掃過河對岸,溫聲安慰她“不會的,應該是幾個市井混混閑著無事,在河邊吵嚷。”

女子放下心來,將手中的油紙打開。

瀾清緊張的有些手足無措,結結巴巴的說道“阿婆攤子上買的,剛出鍋。”

女子看著他那無處安放的手,撲哧一笑,嬌俏似枝頭的迎風綻放的玉蘭花,她調侃道“阿婆的手藝真是越來越好了,從奇形怪狀的到如今這般完美,想必價錢也貴了不少?”

瀾清頂著大紅臉看水邊的石頭,嗯了半天也沒說出話來。

女子見他一副快要背過氣的樣子,也不再逗他,將花煎一分為二“咱們一起吃吧!”

瀾清接過來就吃,吃了兩口察覺不對,垂眸一看,自己吃的竟然不是花煎,而是包著花煎的油紙。

女子咯咯笑的開心,瀾清的臉越來越紅,越來越燙,嘴裏的花煎全然沒了味道,終於他鼓起了勇氣,轉眸看向女子,對她說出了藏在心裏多年的話。

“呦嗬!這小妞長的真俊!跟畫裏的仙女兒似的!”

女子臉色驟變,半塊花煎順著裙角滾落水中,引得幾隻小魚爭食。

瀾清上前一步,將人護在身後“放肆!你等何人,竟敢如此無禮!”

林子走出兩個男人,都蒙著麵,但一個身姿挺拔,行動儒雅,一個吊兒郎當,痞氣浪**,兩人站在一起是那樣的不合,但不合中又透著默契,真真是不順眼中的順眼。

瀾清警惕的眸中突然閃過一絲疑惑,隻覺這倆人有點眼熟。

痞子男擺了架勢站在那兒,腿抖的跟抽筋了似的,他粗聲粗氣的說道“老子就是這條街的大爺,你們在我的地盤玩樂,不拿點好處,似乎有些說不過去吧!”

瀾清眸中疑惑慢慢放大“你是”

“閉嘴!”痞子男喝道“你不過就是豐神俊朗,博學多才,文武雙全,雄韜偉略了些!有什麽資格跟我說話!”

瀾清疑惑瞬間變成了肯定,正色斥道“三”

三字沒等說圓,林子裏突然竄出一個虎背熊腰的漢子來,那人二話不說,拔刀就向瀾清砍去,瀾清身上沒帶武器,隻得隨手撈起一根朽木來抵擋,兩人一對招,瀾清瞬間認出了來人身份,他一抬手將對方的刀擋了過去。

瀾清眉間一緊,斥道“胡鬧!你怎麽也...唔唔唔!”

沒等說完便被那漢子捂著嘴,連拖帶拉的帶走了,景啟跟南箕對視一眼,隻覺哈熱木這戲演的真好,找不出一點破綻來。

現在輪到他們上場了,隻要他們把這姑娘嚇哭,大哥再跳出來英雄救美,倆人可不就水到渠成了。

雖然俗了些,但效果肯定不錯。

南箕暗暗踢了他一腳,景啟瞬間反應過來,接著抽筋似得抖腿“你的情郎這下可沒命了,小妞妞,要不要跟本大爺我.....你...你幹什麽...救命啊!”

方才還嬌俏嫣然,楚楚動人的女子突然變了眼神,彎月刀在空中轉了個刀花,寒光破夜般向景啟衝了過來,景啟對上女子肅殺眼眸,嚇得腦中一片空白,竟然連躲閃都忘了,南箕拽著他後衣領把人掄圓了扔出去,雖然躲過了彎月刀,但景啟卻一頭紮進了水裏,連嚇帶懵嗆了好幾口水。

景啟頂著水草撲騰著站了起來,他抹了臉上的水,指著南箕抗議“怎麽每次都是這樣,你是不是故意的!”

南箕救他不如不救,回回都是衝著要他命的架勢出手。

岸上刀光劍影,兩人打的難分勝負,景啟這一嗓子引來了女子的注意,彎月刀撞飛南箕手中的佩劍,南箕當下虎口一麻,手瞬間沒了知覺,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彎月刀勢頭一轉向景啟劈去。

景啟撒腿就跑,嚎破了聲“大哥救命!嫂子要殺我!”

千鈞一發之際瀾清從林子裏跑了出來,喘著粗氣道“紅格爾等等!這..這個是我結拜兄弟!”

景啟縮在瀾清身後,隻露出半個耳朵,瀾清介紹完這兩個不成器還有些狼狽的兄弟後,又介紹身邊的女子“這位是紅格爾,鎮國將軍之女。”

鎮國將軍.........

景啟和南箕轉眸看向哈熱木,哈熱木眼睛飄向別處“你們也沒問呀...”

故意的!

這人絕對是故意的!

景啟在瀾清身後露出了腦袋“嫂子你不愧是將門之後,當真是巾幗不讓須眉,小弟佩服!佩服!”

女子收了彎月刀,婉婉一笑,這一笑如四月暖陽,與方才判若兩人“花拳繡腿,兄弟見笑了!”

景啟與彎月刀險泠泠的擦過時嚇出了一身冷汗,這句花拳繡腿他可不敢相信。

“嫂子謙虛,我們....就不打擾你們了,先行告退,先行告退!”

三人都已經走遠了,瀾清這邊才反應過來,一張臉漲的通紅。

那渾小子方才瞎喊什麽嫂子呢!

燈火闌珊處擺著一個賣酒的攤子,因沒什麽客人,攤主懶散的坐在長椅上喝起了自己釀的酒。

景啟走了過來,屈指敲了敲那張布滿風霜的陳年木桌“老板,來一碗酒。”

攤主拿袖子抹嘴,慌忙招呼開來“客官您坐,馬上就來!”

景啟坐在桌子一角,背後是牆,麵前是稀疏人影的街道,這裏光線不強,他又坐的偏,幾乎完全匿在陰影裏,他能清楚的看到外麵往來的每一個路人,而外麵的人卻很難看到他。

攤主放下酒提子,把打好的酒放在了景啟麵前,景啟端起酒,用著極低的聲音說道“十萬輕騎兵五天後啟程,大將是太子,二把手是鎮國六公子。太子雖是初入戰場,但他心思縝密,行事穩重,不能小覷,至於六公子,他喜歡偷襲,誘兵,讓山丹小心些。”

風穿過彩繪燈籠,燭光猛地閃動一下,粗布頭巾下顯露出一張剛毅不俗的臉來,不是別人,正是副將滇穹。

滇穹從攤子裏端了一盤下酒的釀果子,站在攤子前擦洗著瓷碗,兩人一個坐一個站,距離不遠不近,即便有人路過也看不出絲毫不對來。

滇穹用著兩人才能聽到的音量說話“太子要殺嗎?”

大將一死,部下自是作鳥獸亂逃,此戰不攻而破,但是太子也是將軍的結拜兄弟,滇穹在豎沙藏匿許久,將軍與太子之間的事他看的一清二楚,即便知道答案,他也要問個清楚。

景啟端起碗放在唇邊,沒有喝也沒有說話,石像一般僵在那,不知過了多久,滇穹才聽到一個聲音,那聲音很輕,似喃喃之語快要碎在風中,但態度卻很堅定。

景啟隻說了一個字“殺。”

滇穹就著微弱的燭光將瓷碗擦的幹淨“屬下領命。”

景啟將碗裏的酒一飲而盡,隨手在桌子上扔了兩個銅板,似喝醉了般步伐淩亂的走出了暗角。

滇穹將銅板收進了錢罐裏,用抹布擦著桌子,身後傳來了少年們的聲音。

哈熱木“正要帶你去吃烏米飯呢你喝什麽酒!你這一喝酒還怎麽吃呀!”

景啟醉的舌頭有些大,說話含糊不清“喝酒為什麽不能吃烏米飯!”

哈熱木“烏米飯裏有羌桃,羌桃碰上酒可是會咳血的!哎呀呀你別往我身上倒呀!殿下您回來了,三公子他醉了!”

瀾清“你拽他腿做什麽!來我背著他,阿箕你手受傷了歇著吧!不用幫忙,我一個人能行,哈熱木搭把手一二三...哈熱木你走在後麵扶著,他可別耍酒瘋摔下去了,咱們走!哎呀今兒是吃了多少,三弟你也太重了...倒了倒了,哈熱木扶好!三弟沒事啊!你且睡你的,大哥帶你回家。”

身後聲音漸漸遠去,滇穹把抹布往肩上一搭,捏了一個釀果子丟到嘴裏,苦澀衝入喉嚨的一瞬間令他不由得皺起了眉“唔....不夠味,沒釀夠時辰。”

景啟醉酒後一點都不老實,在瀾清背上又唱又跳,若不是哈熱木在旁邊扶著,倆人不知道要摔多少跟頭,好不容易回到了太子府,瀾清卻喘著粗氣拉住了南箕。

“阿箕...以後你睡南廂房吧!”

南箕不解道“為何?”

瀾清目光變得有些奇怪,似乎不知道該怎麽跟他解釋,他頓了又頓,隻說一句“三弟也大了,該通人事了。”

南箕“人事?那是什麽?”

瀾清一拍腦袋,忘了!把這位給忘了。

“阿箕你別急,等我班師回朝,也好好給你尋一門妻房,眼下就先顧著三弟吧!他是個急性子等不得,別..別誤傷了你。”

南箕還是不明白,但瀾清臉薄內向哪好意思把這事解釋個清楚,索性不說了,拉著南箕去了南廂房。

景啟一身酒氣哪能直接睡,哈熱木將人抗去了浴堂,浴堂裏早就備好了熱水,屋裏濕濕暖暖的,引得哈熱木也想泡一會舒坦舒坦。

但今天不行。

哈熱木將人放下,對跪在屏風下的人道“好生伺候,若是三少喜歡,日後有你的好處!”

“婢子明白!”

待哈熱木離開,女子跪行至景啟麵前,輕喚一聲三公子,景啟感到有人拍他,以為是南箕,連眼都沒睜反手將人拉了過來,他醉的手裏不分輕重,女子輕呼一聲便撲在了他的身上,連帶著把人也撲倒在了地上。

景啟覺得壓在自己身上的重量不對,抬眸一看瞬間就醒了酒。

燭光搖曳**出幾絲旖旎,女子發髻微散,嬌羞不敢看他,但又不敢過於拿喬,隻得慢慢靠近,染著紅暈的眼角含著幾分魅意,素手在他胸口微微一滑,伸向了他的革帶。

“三公子,婢子伺候你沐浴。”

南箕洗了澡正準備穿衣服,突然聽到了哐哐砸門聲,還沒等他開門那人便撞開了門扉,連著門板一起重摔在地,南箕來不及穿衣服,披著外袍就出去了。

“...景啟?!”

不怪南箕眼力不好,眼前這個躺在地上的男人不但頭發散了,衣裳亂了,竟然連鞋都沒有穿,路上他可能摔倒了幾次,衣服上撲濺了大片汙泥,襪子上也烏黑的看不出原貌,看起來更像是個邋遢的瘋乞丐。

瘋乞丐一聽到有人叫他,把眼前的亂發往旁邊一撥,看清了人後,喉嚨一哽就撲了過去“阿箕救命!有人..有人要欺負我...唔唔唔....阿箕...”

南箕以為他惹了禍有人要殺他,警惕的向屋外看去,謹慎半晌也沒看到哪有壞人,景啟像是抱著救命浮木一般抱著他的腳不撒手,可憐的像是隻即將被人丟棄的小狗。

“景啟”南箕好奇問道“你到底遇到什麽了?”

景啟不說話,可憐兮兮的蜷縮在地上,南箕放棄了追問,將他抱了起來走進屋內,南箕叫來了丫鬟,換了幹淨的熱水來幫他洗澡,剛把人放進去就發現了異樣,他伸手往景啟脖子上一抹。

指尖登時一片鮮紅。

那不是血,而且景啟脖子上也沒有傷口,那抹紅豔麗嬌嫩,散發著膩膩的花香。

他起身走到景啟換下來的衣服前,拿起衣衫放下鼻下輕嗅,在烈酒之中尋到一絲甜膩。

南箕的心猛地沉了下去,雖然不知道景啟發生了什麽,但他突然就不開心了,而且還有些煩躁的想殺人。

景啟醉倒在浴桶中撲騰著嗆了好幾口水,迷迷糊糊中感到有人伸手拉了他一把,把他從水中救了出來,景啟睜開了眼,醉眼朦朧中看到了南箕,他趴在浴桶邊長舒一口氣,含糊不清的說了一句什麽,隨後又歪頭睡了過去。

那抹陰鬱突然就這麽散了,散的莫名其妙,快的令南箕都沒有察覺,雨過天晴後他將人從桶中撈了出來,一邊在心裏抱怨著景啟太重,一邊抱著他去了**。

以前都是兩張床,兩套被褥,因瀾清要兩人分開,所以屋內隻有一張床,一床被子,兩人雖然都不胖,但畢竟都是男子,一床被子蓋了你蓋不住他,剛開始的時候南箕還挺謙讓,後來睡著後下意識的裹被子,把景啟整個晾在了外麵,景啟哆哆嗦嗦的凍醒過來,拉著被子就往自己身上蓋。

整整一晚誰也沒睡好,都在互不謙讓的搶被子,搶到最後被子都給扯爛了,棉花滾了一地,倆人像冬日落單的野雁,縮在床角,偎依著睡了過去。

哈熱木一早起來就看見總管守在自己門口,旁邊站著個眼睛哭腫的女子,哈熱木看了半晌才反應女子是誰“你怎麽...三公子昨天醉過頭了嗎?”

不應該呀!難不成三公子體虛?

女子當即便跪了下來,哭啼啼道“大人饒命,不是婢子不盡心,而是三少他...他去找了別人。”

女子是中原拐賣過來的,沒有照身貼,更沒有傍身之物,在小樓裏浮萍一般卑賤,初次來太子府就辦砸了事,她心裏自是怕的不行。

哈熱木剛起床,頭且昏著呢,一時沒反應過來“三公子找了誰?”

女子“好像是個叫阿箕的人。”

她並不知道阿箕是誰,隻知道昨晚景啟掙紮的厲害,跑出去時喊得就是這兩個字。

哈熱木瞬間清醒過來,拔腳就往南廂房跑,巧的是瀾清也有事找南箕,此刻正站在南廂房門口,推門之時哈熱木正好趕到,屋內的情景剛好被兩人看到。

哈熱木倒吸一口氣,趕緊低下頭去,而瀾清則是沉著眸,怔了半晌,用著極低的聲音問他“昨晚你是怎麽安排的?”

哈熱木看著腳邊的門框,嗡聲道“都安排好了,但三少臨時跑了。”

瀾清道“也是我的不對,沒有發現三弟的喜好與常人不同,你再去趟小樓,給三弟尋個可心的回來!”

哈熱木“是。”

瀾清想進屋喊兩人起床,但腳抬了又抬,始終沒能跨過那道門檻去,頓了半晌,他衝哈熱木使了個眼神,哈熱木立刻受命,跑進屋去喊人。

那被子都扯爛開來,棉花滾了一地,屋內淩亂的讓人無法不去遐想,景啟抱著人窩在床角酣睡,一臉的滿足,而南箕膚色過白,眼下兩個黑眼圈和眼袋即為明顯。

哈熱木暗道一句造孽,終究還是硬著頭皮將人叫醒。

丫鬟們送來了早飯,三人坐在園子裏用飯,瀾清一扭頭看到南箕腰上的墨玉帶鉤,他微微一愣,問道“阿箕,這帶鉤的款式挺獨特的,從哪兒得的?”

南箕將昨晚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聽得哈熱木直流冷汗,瀾清瞪了他一眼,說道“帶鉤本是尋常物,但昨兒不同以往,不能亂收,下次若再有人送你,一定要拒絕。還有你!不許再送你二哥這個了!”

景啟“當時情況危急,我差點就挨了刀子,送一個帶鉤省了這麽多的事,有何不可?”

瀾清道“哈熱木誆你呢!咱們豎沙兒女個個直言快語,為人爽快,你直接拒絕也不會有事的!隻要你不滋事挑事,誰會拔刀捅你!”

沒等景啟喊出來哈熱木就腳底抹油溜了,景啟憤憤道“就知道他再誆我!大哥,這帶鉤又是怎麽回事?為什麽我一送阿箕,姑娘們就全跑了,我昨兒問哈熱木,他東拉西扯的也沒說明白。”

瀾清放下瓷碗,拿起一塊烤餅掰開了吃“你如今大了,也該知道一些,不然以後保不齊要闖禍的。昨兒是上巳節,是少男少女表達心意,出門遊玩的佳節,女子送出手的定情信物是錦帶,至於有個別不同常人的,例如有龍陽之好的,會互相送帶鉤。”

瀾清到底是臉皮薄,說著說著便紅了臉,龍陽之好四個字從口中滑溜出來,快的差點沒讓兩人聽得清。

南箕聽清了但沒聽懂,景啟聽懂了但沒吱聲。

瀾清為不尷尬特意又說了一句解圍“不過平時倒也還好,這帶鉤也是常用之物,沒太多的忌諱。”

話是這麽說,但誰沒事送禮會送帶鉤,就好比女子之間互相送肚兜一樣,怪難為情的。

南箕沒聽懂自然不覺得尷尬,但三人悶頭吃飯的氣氛著實有些壓抑,用完飯他想出門喘口氣,剛出跨院迎麵就撞上了一個人。

丫鬟婆子亂成一團,扶人的扶人,喊大夫的喊大夫,場麵亂的險些讓南箕以為自己剛剛不是撞到了人,而是撞碎了人。

不對!剛剛被撞的好像是他吧...

丫鬟前來怒斥,南箕一臉莫名,混亂之中一聲輕咦飄出,南箕聽那聲音有些熟悉,剛想抬眸就被丫鬟斥責無禮,他隻得又將眼睛收回,丫鬟還想說什麽卻女子伸手製止,那女子走出人群,停在南箕麵前,靜穆細看半晌,突然麵上大喜。

“恩公!”女子道“我可算找到您了恩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