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心思生變 覓跡尋蹤

連雲山。

山上如今已經修起了宮觀,除了石池所需,真形觀還咬牙撥來幾道靈脈種下,隨著地氣調和,靈機漸漸生出,似乎煥發了生機。

蔣室承在一座小丘之上,遠遠望著這座‘飛來峰’,眯起了眼睛,連雲山雖不算巍峨,但也有逾千丈的高度,如此山嶽,搬移萬裏之遙,該是何等神通?

耳聽萬遍,果然也不如眼見一番,蔣室承親身看過這山嶽之後,心中竟然隱隱生出一絲畏懼之感,頓時想道:真形觀有此大修士坐鎮,或許雲瀾已不可圖謀,罷了,此番權當打聽消息便是,雲蒼兩州畢竟比鄰,如今又已結下梁子,不得不防。

按下心頭忌憚,蔣室承在大石上盤坐下來,靜靜等候,過了約莫半個時辰,一道煙雲忽然從遁空而至,在空中盤旋了一番,似乎十分警惕,見四野無人,才往丘上落來。

煙雲散去,一名青年模樣的星冠道士現出身形,見蔣室承在大石上盤坐,隨意拱了拱手,淡淡道:“蔣道友。”

蔣室承微微一笑立起身來,理了理衣袍,拱了拱手道:“幾日不見,道友冷漠了許多。”

星冠道士麵無表情道:“蔣道友有事還請直言吧,我還要趕回門中,不能停留太久。”

蔣室承也不在意他冷淡,言道:“這是先前答應道友的東西。”便從袖子取出一個小囊拋出。

星冠道士目光一動,接過小囊,靈識一掃,麵色頓時緩和許多,說道:“哦?貴宗沒能拿下連雲山,還守諾送來東西,倒是誠信。”

蔣室承笑了笑道:“沒能拿下連雲山是宗門的事,無關我與道友的友誼啊。”

星冠道士嘴角勾了勾道:“你我可沒什麽友誼,說吧,這次想探聽什麽。”

蔣室承施施然道:“自然是打聽打聽貴宗哪裏冒出來一位神聖,又究竟有多高的道行?搬山移嶽……嘖嘖,實在叫在下既驚且歎,既歎且佩啊。”

“我料想也是此事。”星冠道士悠悠道:“不過我還未回返門中,也不知道什麽具細。”

蔣室承道:“這就要勞煩道友回宗探聽一番了,屆時定少不了道友的酬勞。”

星冠道士淡淡點點頭,忽然道:“不過我雖未回返宗門,卻實在太過好奇,便與門下弟子打聽了一番,也有些令人驚訝的消息,道友可想聽聽?”

蔣室承神情一肅,拱手道:“道友請講。”

星冠道士似笑非笑道:“好,我告訴你,我從門中聽來消息,張仁和曾全風都喚那人師叔。”

“師叔?”蔣室承麵色微變,心中不免冒出一個名頭來:威震天下,道辰尊者!真形觀中還有這等與道辰尊者同輩的老怪?

星冠道人頷首道:“不錯,而且更離奇的是,那人……當不是元嬰尊者,隻有金丹修為。”

“什麽?”蔣室承目珠一縮,頓時不知道究竟是驚還是喜冒上心頭,一時間思緒紛亂,竟然都不知道回應些什麽。

星冠道人見他這副模樣,暗暗冷笑一聲,拂袖拱了拱手道:“消息已給到道友了,我還急著回返宗門,便不奉陪了。”

話雖如此,他卻並沒有動身的意思,果然蔣室承回過神來,拱手沉聲道:“煩請道友回返之後,務必多多探聽那人消息。”

星冠道人露出不加遮掩的滿意微笑,悠悠道:“這是自然,道友放心便是,道友倒不如回摩雲宗與貴宗掌門商議一番,要拿什麽來換我的消息。下一次,可絕不是免費贈送了,哈哈哈哈哈!”

言罷其人長聲大笑,拔地而起,化作煙雲直往真形觀而去了。

……

九月秋涼,許莊卻無暇感受外界的蕭瑟。

天瀑之中,紫光漸微,搖搖欲墜,許莊雙目緊閉,神情也不見絲毫變動,幾乎在紫炁霞衣搖搖欲墜之時,緩緩收了行功,雙目一睜,也不見其他動作,霞光便為之一穩。

許莊似乎無暇管顧紫炁霞衣,隻是隨意加施丹力維穩,便自思索起來。

這三月以來在天瀑中修行,確實能感到天瀑清心靜神,洗塵去穢的功效,雖非直接增益功行,但在此間神與氣合的進展確實快了不少。

但也僅限於此,若真要說如何使修士短時間內煉成元嬰,那純屬臆想了。

許莊思索片刻,便不再多想,也不必揮動什麽心劍,雜念自然拋之腦後,如今對他而言,修行進度自然是能快則快,但若不成,也不會強求。

收拾了心緒,許莊輕輕一抖袖,從中取出一道金符掃了一眼,旋即掐訣傳了個訊,便起身理了理衣袍,收起紫炁霞衣,掐起法訣往外遁去。

其實一日之前,他便收到薛玉人傳訊,言說張道人要帶人拜會他,不過彼時他功行算是到了一個微小的節點,這才拖延了一日。

撞破水幕,離開天瀑之中,許莊便乘風回到洞府,薛玉人收到傳訊,已經啟開大門,端上了茶點。

當然這些東西也是真形觀中配備的,算不上珍貴,多少也算個禮數。

許莊在主座之上落座下來,問道:“可去信喚張師侄過來了?”

薛玉人答道:“已經傳訊去了。”

許莊點點頭,不再詢問,靜心等待了片刻,果然從峰外飛落兩道遁光,張道人帶著一名星冠束發的青年道人踏入洞府,便朝許莊行禮道:“許師叔。”

那青年道人見狀,麵上也現出微笑,微微躬身揖手禮道:“見過師叔祖。”

師叔祖?許莊眉梢一挑,心中升起微微疑惑,問道:“張師侄,這位是?”

張道人撫須介紹道:“師叔,這是門中最後一名中品金丹修士,樊穀,樊師侄。”

許莊一怔,問道:“那孟師侄呢?”

實際上,許莊來之前便知曉道辰真人在天瀑界收有三名弟子,都是中品金丹的修為,便理所當然的以為門中餘下的一名金丹修士,便是張道人與曾全風的小師弟,孟浮生。

而張道人則以為許莊不知道孟浮生的存在,倒也非故意隱瞞,隻是許莊解決連雲山之事後,就開始了靜心修行,張道人忙於門中事務,又唯恐打擾許莊修行,也沒怎麽拜會過許莊,兩人自然沒有閑暇敘話,便未說起此事,於是竟然紛紛忽略了此事。

此時聽許莊問起,張道人也是怔了一怔,下意識答道:“孟師弟已經失蹤許久了啊。”

許莊皺起眉頭,知曉是自己想當然了,生出了烏龍,趕緊問道:“孟師侄失蹤了?可知何時何地?命燈可熄滅了?”

張道人歎了口氣,將孟浮生失蹤之事道來,許莊這才知道這位小師侄雖也是中品金丹,但資質比之張道人和曾全風都要更好,已經煉成了元嬰,是真形觀真正的頂梁支柱。

隻是孟浮生在六年前出行之後忽然沒了聲息,命燈雖然未曾熄滅,但任是如何找尋,也始終尋不到他蹤跡,這才有了真形觀搖搖欲墜的情形。

“竟然如此……”許莊頭疼道:“我知曉了,此事稍後再議吧。”

他看了眼樊穀,說道:“先介紹這位師侄兒吧。”

兩人敘話之時,樊穀便一直垂手靜候,顯然對門中情形自是知曉的,事實上,作為下一代目前僅有的中品金丹修士,早已被張道人兩人列為繼承者。

而張道人此來將樊穀引薦給許莊,也是因此心思,他傳音道:“師叔,樊師侄是門中下一代的領袖,我帶他來見您,是想讓他知曉真形觀的真相,不知您覺得是否可行?”

許莊沉吟道:“此事你決定便是,我沒有異議。”

此話卻沒施展傳音,聽聞此言樊穀微微一怔,有些迷惑,張道人卻喜道:“是,師叔。”便回過身來,嚴肅道:“樊師侄,今日便叫你知道,我真形觀的真正傳承。”

“真正傳承?”樊穀顯然一愣,旋即目露喜色,他對門中神秘早有猜測,隻是始終雲裏霧裏,如今煉成中品金丹,終於到了揭曉之時了麽?

也不知究竟是什麽秘法還是寶物?

張道人點了點頭,沉聲道:“我真形觀,是傳太素正宗法統,受太素正宗旨意而立的天瀑界別院!”

“什麽?”樊穀問道:“太素正宗?”

“不錯。”張道人往虛處一禮,憧憬道:“太素正宗乃是傳自祖師太素道人,開自祖師抱玄子,曆經數萬年傳承,元神真人輩出,上品金丹無算……當之無愧的上界仙宗。”

隨著張道人將他對太素正宗的了解娓娓道來,樊穀隻覺世界觀天翻地覆,不知覺口舌微張。

什麽上界仙宗?什麽元神,號稱真人,莫非比擬洞天修為?什麽又叫傳道無數天外星辰?

什麽叫幾代元嬰祖師,功德圓滿之後都被引渡到上界修行了?

樊穀震撼之中,忽然生起一股無邊悔意:我竟然嫌棄真形觀小門小戶,風雨飄搖?愚不可及,實在愚不可及!

不過此時……或許為時未晚!樊穀目中流露出刹那的狠厲之意,心中瞬間有了定計:隻需收拾了蔣室承,一切自然沒有發生過,我樊穀在真形觀,在太素正宗還大有可為!

許莊眉頭微微一皺,沉吟片刻,卻未出聲,隻聽張道人歎道:“我等後人無能,致使真形觀衰落,好在有許師叔由上界而來,執掌宗門;後輩之中,也還有樊師侄你這樣的良秀。”

“我等齊心協力,當能重振真形觀,才算不負上宗之恩,日後也有引渡上界之機。”

樊穀往地上一伏,便是叩首,口中連道:“弟子定不負掌門之望,以重振真形觀為己任,鞠躬盡瘁,絕不敢懈怠。”

“如此甚好。”張道人正滿意撫須,卻忽聞許莊喚道:“張師侄。”便回身微微一禮,問道:“師叔可有吩咐?”

許莊微笑道:“既然你有令樊師侄兒傳承真形觀之意,卻需帶他到祖師殿拜過正宗祖師。”

張道人麵色微微一變,應道:“是……師侄知曉。”

許莊道:“這是正經大事,不如師侄你們先去拜過祖師,稍後再到府中敘話。”沉吟片刻,又道:“對了,稍後師侄你順便將孟師侄命燈取來,我需得了解一下情況。”

張道人目中露出明顯的憂慮,聞聲應是,便將樊穀從地上喚起,樊穀還在欣喜之中,便隨張道人出了府門,架遁光去了。

見兩人去遠了,許莊從桌上取過茶盞,輕輕喝了一口,忽然搖了搖頭。

“樊穀?可惜了。”

……

張道人帶著樊穀來到祖師殿,拜過太素道人,往後殿行去,漸漸到了樊穀未曾踏足之地,赫然發現後殿兩排玉像,都是自己未曾見過的,除了末尾之處,英挺瀟灑,白袍飄飄的青年道人像。

“這是道辰尊者?”樊穀心中一震,他其實是個聰慧的,頓時有了猜測:“莫非道辰尊者,已久列居太素十二代元神祖師之一?”

他所料自然不差,這裏供奉的便是太素十二代元神祖師,道辰真人的尊像還是許莊來到之後才添增的。

兩人徑直來到殿中,上首又供有一左一右兩座玉像,張道人取過三支玄香點燃,恭恭敬敬跪下禮拜之後,將玄香供入香爐,這才起身。

又取過三支玄香,說道:“上首左為開派祖師抱玄子,右為中興祖師玉壽真君,先拜過祖師吧。”

樊穀口中應道:“是,掌門。”接過玄香,便跪到地上,雙膝甫一落地,忽覺渾身一震,整個人似乎墜落無邊深淵,勉力抬頭望去,卻見上方祖師玉像,似乎個個目光灼灼,無比威嚴。

樊穀忽覺身心俱震,打壓同門,巧取豪奪,殺人奪寶,背義忘恩,私通敵派……一生的惡事便從眼前淌過。

……

等張道人再回到許莊府中之時,身邊已沒了樊穀的身影,許莊麵上卻不見什麽意外之色,仍施施然坐在首座之上,見狀問道:“樊穀呢?”。

“樊穀已被我令人拘起了。”張道人苦笑拱手道:“師叔是否早已看出端倪了?”

許莊搖搖頭道:“可問出什麽了?”

張道人道:“樊穀被祖師威嚴所懾,傷了心神,還在昏迷之中。”

“那便日後再審吧。”許莊飲了口茶,淡淡道:“真形觀積弱已久,門中許多弟子皆有不平,奮發之氣,這是好事,但也需警惕根性脆弱者心思生變。”

張道人歎道:“是,謝師叔教誨。”

許莊點了點頭,便不再談及此事,問道:“師侄可將孟師侄的命燈取來了?”

張道人點了點頭,手在袖中一拿,便取出了一盞青燈,其上一點紅中透紫的明焰,正靜靜燃燒著。

許莊皺起眉頭:“這從命燈上瞧來,孟師侄莫說性命之憂,狀態也絕不算差啊。”

張道人無奈道:“話雖如此,可孟師弟遲遲未歸,又始終尋不到他蹤跡,也不知究竟去了何處。”

“或許陷入了什麽陣法,禁製之中。”許莊沉吟道:“且待我設法看看能否尋到他所在之處。”言罷探出兩指輕輕一拿,便從燈焰之上攝來一縷氣息,掐訣使出小覓跡術。

莫看小覓跡術名字簡單,隻是沒有冠以什麽搜天索地大法的名號,可也是太素道書中記載的上乘道術,實用非常。

許莊從沒放下此術的修持,此時一經使來,頓時催出一縷薄不可見的煙雲,在空中搖曳了片刻,指向了一個方向,隻是似乎不大能鎖定方位,顯得有些飄擺,但左右還是未離東南方向。

張道人目光一亮,霍然起身,問道:“許師叔,這是……?”

許莊點點頭道:“這是我施法以孟師侄氣息所確定的方位,隻是不甚明確,說不得還得親身走上一遭了。”

張道人忙道:“小侄願隨師叔前往。”

許莊擺擺手道:“師侄還要處理門中事務,交予我便是,若真能尋著蹤跡,定將孟師侄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