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天外來客
李長風隨著上玄宗弟子攀上天柱重雲,漸漸的已經不知離神州大地幾許之遠,空中的建築也漸漸稀少。
此刻兩人行在天柱的棧道之上,左側是幾乎垂直的天柱山壁,右側圍欄之外,便是一片晴空,望去上下渾然,皆是純白雲色。
一座懸空石島在棧道盡頭顯現出來,與棧道之間卻有一叢薄薄的雲路相連,李長風跟隨著那上玄弟子邁步其上,一股無形的托力自然升起,支撐住兩人往島上行去。
方下得雲頭,李長風忽然神色一動,耳後傳來蛟龍裂雲的小聲叮囑,令其小心戒備,便見一頭青玉貔貅從竹林之中漫步而出,雙目往李長風盯來,口吐人言,問道:“你便是李長風了?身上怎麽攜有妖氣?”
裂雲從李長風領口探出頭來,李長風感覺到它已弓起了蛟軀,忙道:“晚輩正是,是從太素而來……”
一應話語還未脫口而出,那貔貅忽然麵色微微一變,竹林之中,又有一隻潔白的獨角天馬步出,口中呼道:“玉師兄,你怎麽也不等我。”
那貔貅急急撂下一句:“知曉了,你自往竹林中去便是。”便越過兩人往雲路上奔去,獨角天馬更是瞧也不瞧兩人一眼,便急追而去。
李長風與那上玄弟子麵麵相覷,那上玄弟子忙道:“方才兩位都是門中靈獸,玉師叔,也就是那頭貔貅,便是鍾師叔的坐騎。”
李長風道:“原來如此……”
上玄弟子糾結了幾息,便道:“既然玉師叔有吩咐,那道兄自往竹林中去吧,小弟便不再奉陪了。”
聞言李長風點點頭,便徑直往那竹林中而去,沿著一條小道,穿過一片青碧之色,便見一處極其清澈的水池映入眼簾,若無水波漾漾,幾乎叫人以為池中無水,睡蓮玉藕,水草金鯉皆是憑空,似無所依。
一片片圓石,形成一條水上小徑,通往清池正中,立著的一處單簷六角亭,一位英挺俊朗,仙風道姿的青年道人,正在其中賞景,身旁卻是一名沉魚落雁,仙顏似畫的仙子,默默為他斟茶。
此人定就是鍾神秀了。隻一見那青年道人,李長風心中便生出感想:隻有這等仙姿毓秀的人物,才可當得這諾大的名號,才可與師尊相比。
見得李長風穿過竹林而來,鍾神秀神色微微一動,一道清朗的聲線傳到李長風耳中,說道:“小友便是李長風了吧,請到亭中一敘。”
李長風穿過池麵石徑來到亭中,恭恭敬敬揖手行了一禮道:“見過前輩,晚輩李長風,奉家師之命前來送信。”
“小友不必拘謹。”鍾神秀取過一盞茶,放到桌前,微微一笑道:“請落坐。”
李長風按下莫名的緊張,一整衣袍,在石案之前落座,卻並不去碰那茶盞,恭敬從袖中取出信箋與玉匣,雙手遞過,言道:“晚輩有師命在身,不敢怠慢……”
鍾神秀將信箋與玉匣接過,問道:“這玉匣又是何物?”
李長風恭敬道:“師尊隻言是予前輩的禮物。”
鍾神秀搖頭一笑,把玉盒置在案上,將信紙取出一掃。
這時候那仙子才首次被斟茶之外的事物吸引了注意力一般,眼神一亮,探目去瞧鍾神秀手中書信。
“道兄親啟……素聞道兄天縱之姿,超絕逸世,法源洞天一會,便知傳言無虛……”
看到此處,那仙子麵上唇角一翹,麵上露出梨渦來,目中流露出對鍾神秀的崇拜神色。
“……勞道兄久候,特送上薄禮……”
那仙子將目光落到玉盒之上,便欲探手去拿,鍾神秀不動聲色,淡淡叫道一聲:“呂師妹。”
那呂仙子停下動作,不滿的努了努嘴,卻見鍾神秀已將信合起,急切道:“師兄,我還未看完呢。”
鍾神秀淡淡道:“有什麽可看的?”
那呂仙子還要追問,卻被鍾神秀眼神製止,鍾神秀才回過首與李長風道:“信我已收到,煩請小友轉告許道友,便如他所言吧。”
李長風趕忙應是,鍾神秀又道:“小友可要在我島上暫歇幾日,我喚童子去安排。”
李長風拱手應道:“晚輩欲趕回太素正宗複命,便不叨擾前輩了。”
“也好。”鍾神秀微微一笑,又道:“我與令師雖相識不久,卻是相惜之友,小友不遠千裏而來,於情於理,我當有一些表示。”
鍾神秀不顧李長風推拒,伸指一點,一道光華飛入其眉心,言道:“這是我創下的一門小小道術,不甚珍重,小友不必推拒。去吧,小友還有師命在身,便不一再強留了。”
李長風隻得恭敬行了一禮後,轉身出了亭中。
送別了李長風,鍾神秀作勢便要起身,呂仙子連忙問道:“師兄!你還沒告知我呢,那許莊真是來與師兄下戰書的?”
鍾神秀問道:“師妹覺得呢?”
呂仙子氣道:“我輩修道,又非是為好勇鬥狠,要小妹說了算,自然不是了。”
鍾神秀哈哈一笑道:“看來師妹是覺得我會輸了。”
呂仙子忙道:“小妹不是此意……師兄怎會輸呢?師兄還從未輸過。”
鍾神秀搖頭道:“那師妹又何必憂心。”
呂仙子道:“自師兄煉成金丹以來,我便從未見過師兄如此重視過什麽對手,為等他煉成金汞,遲遲不煉成元嬰……”
鍾神秀道:“元嬰不過垂手可得,稍稍等候一陣,也算不得什麽。”
呂仙子道:“若師兄煉成元嬰,那許莊恐怕永遠追之不及了。”
鍾神秀笑了笑,沒有回答,目光望向遠方,暗道:那可未必,許莊,便讓我看看你究竟是什麽來路吧。
……
雲夢澤中,細雨迷蒙。
此時湖中一人正泛舟垂釣,低低哼著民間小調,怡然自得,忽然似有所覺,微抬鬥笠遠眺。
隻見一道劍氣劃空而過,雖在雲天之上,一股無形的鋒利銳氣卻撲麵而來,駭得靈禽仙鶴四散,湖中魚兒紛紛不敢露頭。
“哎呀!”釣者一聲驚呼,自己以餌料匯聚而來的魚兒統統不見了蹤影,抬頭再看,那劍光在天空中留下一道長長的雲跡,已經遠去了。
“質盡終極……許莊也觸及此境了,真是驚人的天資,或許恒策的選擇並非下策……”
且不提釣者自語。
卻說雲天之上,許莊劍遁疾速飛行,手中提著的白猿被駭得睜不開眼,過了不知多久,忽然察覺周身狂風驟停,一股自在寧靜之意湧上心頭。
白猿睜眼一望,卻見眼前雲霧一散,猶如屏開見月,眼前浮現出一座雲宮,目中流露出震撼之色。
今日卻無童子守候,許莊見雲宮大門洞開,神色一動,帶著白猿步入雲宮之中,卻見道辰真人老神在在盤坐在雲床之上,一身華服的孫素真便立在一旁。
地上白霧之中還躺著一名少年男子,雙目緊閉,五官平靜,毫毛也不擺動一分,顯是中了拘禁之法。
許莊上前兩步,拱手行了一禮道:“掌教師兄,孫師兄。”
雖然他此來是帶著白猿,如今可稱之為袁皓了,但見此情形,便知道辰真人與孫素真另有話要說,於是垂手而立,靜默起來。
袁皓與許莊求道之後,在山中受了許莊一段時間教導,如今也懂得了一些禮數,不敢出聲,也是乖乖立在許莊身後。
道辰真人微笑道:“許師弟,既然你來了,也好叫你知道。”
卻一指地上少年:“今日日出之前,此子於我太素洞天之上破界而來,正撞進了我手裏被我拘住。”
嗯?許莊眉頭一挑,一時升起些許奇異感受,目光往地上那少年身上一落,無形神光暗放,令許莊驚訝的一幕發生了。
隻見這少年天頂之上,五色五氣流轉,似乎有結成祥雲的跡象,叫許莊想起鍾神秀的紫炁祥雲氣象來,這少年雖與鍾神秀的異象不能相比,卻也有一種勃發之勢。
不提許莊若有所思,孫素真卻忽然屈指一彈,一點朦朦靈光從指尖落入地上少年身上,隻見少年身上如滴水入湖一般,泛起漣漪,全身上下內外穴竅經脈肌理竟然在靈光之中顯現的一清二楚。
孫素真沉吟道:“此子身體構造與我玄黃界中生人十分相近,想來應當也是周近界域哪方世界或者哪處星辰的人族。”
許莊淡淡道:“觀其內府,倒有一身練氣的修為,似乎也是玄門路數……若無什麽不妥,不妨放了便是。”
孫素真道:“不錯,我們玄黃界雖然不是萬方交匯,繁華鼎盛的大千世界,但也不必忌諱它界生人來往。”
兩人商議幾句,孫素真便道:“此子是何方人士,不過練氣修為,是以什麽方法穿梭虛空而來,又是什麽目的……掌教師兄不如去了他拘禁,問上一問便是。”
許莊認為太素正宗,自有玄門氣度,就算要放走此人,也不必怕他知曉曾被太素所拘,若其來路清白,便就將他拘來之事做些補償亦無不可,也沒有意見。
道辰真人隻是定定坐在雲**,任由兩位真傳商議決策。見兩人統一了想法,倒也不做評價,隻是伸手憑虛一點,就去了那少年身上的拘禁。
那少年眼簾張闔了兩下,這才睜開雙眼,卻不見慌亂,頗為冷靜地打量了一方四周情形,目中閃過一絲震撼之色,旋即斂去。
這是道辰真人老神在在道:“小友,孫師弟所問你已聽見了,不知道你介不介意為他解惑?”
原來在許莊與孫素真交談之時,道辰真人已經悄然解開了這少年耳識,叫他有所準備。
少年鎮定爬起身來,拱了拱手,啟聲道:“小子周鈞……”
其言語與神洲語言倒同出一係,隻是口音略有不同,許莊幾人自不會分辨不清。
原來這名為周鈞的少年是長於凡俗之中,據周鈞所言,其所生長的‘世界’隻是一處俗世,並無修行之談,隻有些許習練武術之人,修行到最深處,也比不得練氣修為。
而周鈞卻獲得了一位‘五行散人’的修行人留下的仙府,五行散人自稱是玄黃界元神修士,意外坐化於凡塵之中,留下了傳承與回歸玄黃界的符寶。
周鈞因此踏上了修行之道,苦於俗世之中,修行艱辛,於是痛下決心,啟用符寶來到玄黃界修行。
這一番話,聽得許莊與孫素真眉頭直皺,待得此人言罷,孫素真似笑非笑道:“原來如此,你倒是有氣運福澤之人。”
“不過……玄黃界什麽時候有一位五行散人,竟然煉就元神,我卻沒有聽過。”
周鈞聞言咽了口唾沫,不料道辰真人忽然道:“原來是五行散人,此人已經許久沒有聲息了,竟然遊曆天外之時坐化了。”
許莊與孫素真紛紛一怔,卻聽道辰真人歎道:“不過他的傳人如今歸於玄黃,也不失為一樁好事。”
說罷,嘴角露出一絲微笑,眼神重新落在周鈞身上:“周鈞,你醒來便受我們盤問,卻還不知道我們是什麽人罷!”
“你且聽好了,我乃神洲正宗,太素宗的掌教真人,你出身貧瘠,長於凡塵俗世,能得仙緣,為有福澤,能練氣有成,為有資質,能放下,能拿起,能穿越虛空到玄黃大世界求道,為有根性。你受我拘禁盤問之苦,我可允你三項賠償選擇。”
“一,可由你選擇太素收集的除秘傳之外道術一卷。”
“二,可由你選擇太素收藏的法器任意一件。”
“三!可予你拜入太素正宗修道的資格。”
話畢,道辰真人便閉目養神,似乎不打算再說,任由周鈞選擇。
許莊,孫素真神色各異,但見道辰真人態度,亦閉口不言。
周鈞似乎被這從天而降的運道震住了心神,半晌才鎮定下來,卻做出了副下定決心的模樣,拱手道:“弟子周鈞,願獻上五行散人道術,拜入太素正宗。”
此話一出,許莊頓時嘴角一翹,孫素真更是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道辰真人搖了搖頭,笑道:“小子,你以為我是貪圖你的道術麽?”
道辰真人收斂笑容,嚴正道:“我太素正宗,傳世萬載,上品金丹無算,元神真人輩出。如若弟子有什麽奇遇,就要上繳!散修有什麽機緣,就要巧取豪奪!宗門之心怎麽凝聚?宗門弟子又怎麽能有修道的根性,道心呢?”
“你聽好了,我允你的道術,法器,你想要的,我太素絕不會食言。你若真想拜入太素正宗,我允你的,不過是一個資格,你可還未通過考驗!”
這一番話卻將周鈞說的漲紅了臉,目中卻生出炯炯神光來,他雖不覺得自己的防範有什麽不對之處,但正因如此,才更為玄門正宗的氣度心折。
這便是自己所向往的,周鈞下定了決心,沉聲道:“啟稟真人,弟子仍選第三項。”
道辰真人笑了笑,悠悠道了句:“善。”便喚來一名童子道:“童兒,你將此人帶予虛形觀去,先從道童做起罷!”
許莊目光一動,卻拱手道:“掌教師兄,我這新收的徒兒開智未久,不若將其與周鈞作個伴,一並送到虛形觀去修行。”
袁皓沒曾想自己會被突然提及,猛一抬首,便見道辰真人目光掃來,淡淡道了句:“善。”
見道辰真人首肯,許莊回首道:“去吧,到了觀中,需得恪守禮節,好生修行。”
袁皓像模像樣拱了拱手應道:“是。”便見童子領過那名喚周鈞的少年,帶著兩人往宮外行去。
一出雲宮,兩人同時一鬆,袁皓猿臂長伸,撓了撓腦袋,周鈞卻暗道:“五行童子,你讓我說的五行散人,原來真有此人?”
周鈞沒想到,心神之中響起的卻是:“我不知道。”隻聽五行童子淡淡道“五行乃是玄門學說中的物質之基,五行大道,更是包容萬象,諸天萬界,修行者無數。五行散人,五行真人,沒有千萬,也有百萬,此界若沒有,那也是你倒了黴,折了氣運,卻怪不得我給你編造的說辭。”
周鈞登時一噎。
雲宮之中,孫素真疑惑道:“掌教師兄,那周鈞所言看似詳盡,但似乎真假兩參,為何……”
許莊則問道:“掌教師兄真識得五行散人?”
道辰真人微微一笑,卻道:“是真是假,又有什麽分別呢?此人有求道之心是真,更與我太素有緣,這便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