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千載道行一朝散
天瀑界,雲瀾州。
真形觀理事大殿之上,張道人身披羽衣,懷抱拂塵,坐於正中,兩側依次有二十餘名修士正襟而坐。
自許莊力壓摩雲,扭轉乾坤,使真形觀名聲大振之後,又有孟浮生回歸坐鎮,真形觀自是蒸蒸日上,不過幾十年間,便先後誕生了十餘名金丹修士,眼下已經俱在殿中在座議事。
除十餘名金丹修士之外,殿中議事之人,餘下的也都是功行圓滿,隨時有望成丹,隻是還在為中品金丹等候大藥,乃至有上品金丹之野望的有誌之士。
不過話雖如此,此時殿中氣氛卻頗為肅穆。
張道人微皺著眉頭,透過穹頂,望著天中,此即天中正有兩道覆蓋數裏的靈氣漩渦,正在緩緩轉動,顯是有兩名元嬰修士正極力爭奪,吞吐著靈機。
真形觀雖勢頭向好,但並非沒有外敵環覷,天瀑法會又迫在眉睫,孟浮生為此勤修道法,精進勇猛,欲在天瀑法會到來之前,踏過元嬰二重的關隘,煉就罡雲,如今正到了緊要關頭。
不過對於此事,顯然不是所有人都樂見其成,在孟浮生修煉的緊要關頭,真形觀外便忽然出現一名陌生元嬰修士,與孟浮生搶奪靈機,顯而易見,是專為壞孟浮生修行而來。
這也是此時理事大殿中肅穆氣氛的原由。
不過此時殿中眾人,倒皆沒有出聲,而是靜心等候著,過了約有一刻,才見一名相貌正氣,氣質溫潤的青年道士在殿前落下遁光,大步入了殿中,朝張道人行了一禮。
張道人抬手止住繁文縟節,問道:“溫師侄,對方如何回應?”
那外界元嬰修士出現,與孟浮生搶奪靈機之時,張道人便遣了溫寧前去交涉,言語之中自是要強硬表明真形觀態度,責令對方離開真形觀地界,但對結果,張道人其實並不抱太大希望。
何況隻觀那天中異象沒有停歇,便知溫寧定是遭灰了。
溫寧麵沉似水,拱手應道:“稟掌門師叔,那人言他也是途徑此地,因身有傷勢,才借寶地行功,恢複了法力自會離去。”
張道人皺起了眉頭,問道:“可弄清對方來曆了。”
溫寧緩緩搖了搖頭,左側卻有一名眉眼上吊,銳氣甚重的弟子應道:“除神流宗外,還能有什麽來曆。”此言一出,便有人紛紛應和,一時同仇敵愾。
張道人搖了搖頭,自問道:“情況你們都已知曉,若有見地可以提出來商議。”
眾人聞言,議論了片刻,有一女子問道:“孟師叔可能出關親自驅去那人?”
張道人道:“孟師弟此番閉關,正是借精進勇猛之勢,欲一舉踏入二重天中,若臨時出關,縱使驅去對方,破境之時恐怕也要大大延後了。”
此言一出,眾人隻得坐蠟,那人擺明是為壞孟浮生修行而來,在座皆不過金丹修為,還是中下品流,還能如何施為?又非道妙師叔/師叔祖一般的神人,能以金丹修為,力壓元嬰修士。
想及此處,便有一名與張道人同輩的下品金丹修士道:“不知可否與上宗去信?道妙師叔回返上宗時曾言,他還未卸下執掌真形觀之責,如今天瀑法會將至,也當重臨此界了吧。”
張道人聞言先是微微頷首,又搖了搖頭,言道:“日前我已往上宗去了訊息,不過還未收到回複,縱使道妙師叔聞訊而返,恐怕也已錯過此關了。”
聞聲眾人皆是默然,張道人見狀也隻得一歎,起了身道:“且先散去吧,老道再往祖師殿一趟。”
眾人齊聲拱手應是,一並出了殿中,隻是還未散去,那眉眼上吊的弟子望了一眼天穹兩片渦漩,憤憤道:“神流賊子,壞了孟師叔修行,待師叔祖回返,定叫他等加倍償還。”
不得不說,修士脾性,多是一脈相承,這眉眼上吊的弟子,雖不是曾全風嫡傳,也是受他指點許多的,他等幾人算是真形觀最為激進的一派修士。
倒是他等為首的溫寧,棱角要圓潤許多,但無論如何,其人心中也是有一股銳利之氣的,聞師弟之言,溫寧麵色不變,隻是攥緊拳頭,抬首去望天宇,目光卻忽地一動,急忙喚住張道人去勢,問道:“掌門師叔,你瞧那是什麽?”
張道人聞聲望去,卻見兩片渦漩攪起的雲流之中,似有幾輪金環隱現,初時緩緩,漸而旋轉飛速,便有萬丈金光閃耀而起,衝天徹地,一時壓得天日都不見顏。
“這莫非是?”張道人麵上忽然露出喜色,在場之眾,有見過此情景的,也紛紛喚醒了記憶,有人叫道:“莫非是道妙師叔回返了!”
在場眾人之中,修道時日最短者,也是伴隨著許莊扭轉乾坤,真形觀萬象更新走來的,崇慕之情自不必多說,一聞此言,頓時皆是精神一振,齊齊往天中望去,隻見金光閃耀過後,流雲自然排開,一名器宇軒昂的青年道人現身在天宇之中,寬袍大袖隨風流飄飄擺擺,怡然仙姿。
此人一經現身,真形觀眾人皆是一震,齊聲欣喜:“道妙師叔/師叔祖!”紛紛正襟理袍,準備行禮,卻見許莊負手立臨立在半空之中,望著兩道靈氣渦漩,似有所思,一時未落下雲頭而來。
張道人心中一動,左右吩咐道:“你等且在此處等候。”
眾人皆應是後,張道人便一理道袍,起了遁光飛上天中,來到許莊身旁,恭聲禮道:“弟子張仁,見過師叔。”
許莊見張道人飛來,並不感意外,往天中一指,便問道:“此間是何情形?”
張道人聞許莊過問此事,頓時心中大定,啟聲將孟浮生為求元嬰二重,閉關潛修與外間修士爭奪靈機之事的前後娓娓道來,末了拱手言道:“還請師叔做主,驅去那別有用心之人。”
許莊望著真形觀外爭奪靈機的渦漩,神情不變,問道:“可知那人是什麽來頭?”
張道人應道:“弟子曾遣溫寧前去問詢,對方未曾回應。”
聞聲許莊點了點頭,淡淡應道:“既如此,便不用知曉了。”
張道人一愕,便見許莊身形一晃,倏然化作一道白虹,往天中渦漩一撞,轟隆一聲似乎雷霆炸響,渦漩頓時破碎,流雲飛散,靈機四逸,隨之又被真形觀上方,孟浮生吞吐形成的靈氣渦漩捕捉而來。
見此情形,張道人與觀中眾人頓時大為振奮,知曉孟浮生修行再無外礙,然則許莊動作卻還未完,破開靈氣渦漩,法目又往地麵一掃,便鎖定了一處山中。
隻見那山腰之上,一名高髻道人原本端坐在大石之上,似正行功,天中渦漩被許莊一被,頓時哇呀一聲,身軀一個半倒,險些滾落下去,將將止住身形,嘴角卻止不住溢出一絲猩紅。
許莊目光一束,麵上露出微不可見的冷笑,不予其人絲毫反應之機,單掌在胸前掐了個訣,落指往下一點,一道驚天白虹便從囟門爆射而出,落到山頂之時,才轟然一散,化作漫天白霧,將整個山間籠起,下一瞬便已化作先天太素一炁大擒拿手,猛地一拍!
那高髻道人急急忙忙抬了頭來,便見白芒一閃而過,一隻無邊大手已經壓蓋下來,他才被許莊擊破靈氣渦漩,內府震**還未維穩,顱中已經嗡地一響,警鈴大作。
許莊在眾目睽睽之下擊敗丘嵩,其拿手道法早已遍傳天下,高髻道人豈敢輕視,竭盡全力將身一抖,天門之上旋起一陣罡風,其中攜有金刃飛旋,往峰頭一刮,頓時削去半截,呼呼往上一吹,似欲把擒拿大手吹開,然而被那大手一拍,頓時風力潰散,一百零八柄金刃雨落下來。
其人神通連一瞬也未抵擋得住,擒拿大手已然臨頭,高髻道人又被破去道術,悶哼一聲,緊接著便覺已經被那擒拿大手納在掌心範圍之中,一下似乎落入混沌,周遭諸物,乃至空氣形質都維之不穩,肆意扭曲,混亂無比,已再也脫不出身去。
“啊!”高髻道人大叫一聲,一身法袍充氣一般撐了開來,堪堪往擒拿大手一頂,一尊青色嬰兒便從身中遁了出來,急急忙忙起了一張黃符,口中念念有詞。
“哦?”許莊立在天中,注意卻未離去一瞬,自語道:“替死之法?還是金蟬之術?”麵不改色將袖一揮,道道千鈞法炁凝成法球,似雨傾盆落了下去,遍散八方。
下一刻,先天太素一炁大擒拿往下一拍,一下按到了平地之上,還要壓入幾分,一下似把百丈高的山峰都砸入了地底之中,再抬起時,地麵已經成了一片亂墟。
一張黃符飄飄飛落下來,緊接著便有一尊青色嬰兒一躍而出,架起遁光便往外逃去,然而許莊並未輕心,指尖輕輕一動,左近千鈞法球頓時飛射而至。
那青色嬰兒見千鈞法球似是一團煙霧,輕輕飄飄,催出一道靈光往前一迎,口中呼道:“道友手下留情,在下隻是……”
卻見那飄飄似乎無物的法球往他靈光之上輕輕一碰,靈光頓時支離破碎,麵色來不及一變,法球已經往他胸膛之上猛地一砸,青色嬰兒便蓬一聲炸散,化作道道精純靈氣。
許莊將袖一揮,先天太素一炁大擒拿與千鈞法炁紛紛化作氤氳飛回,再輕掃一眼戰場,便自起了遁光,須臾回到了真形觀上。
可憐一代元嬰尊者,修行近千載之久,就此身隕,連一身精氣都沒人收束,如此消散天地之間,倒造福了左近,十載百載之內,當可生出幾道靈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