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大道之問
天光未出,洞真大殿之前已有了三三兩兩的身影。
一陣清風卷過,吹去朦朦雲霧,一名劍簪束發的白衣道人從夜色之中緩步邁出,引起多方注目。
一名長發披背,氣度瀟灑的青年道士目中光華微微一閃,朝旁問道:“我觀此人道行不淺,莫非便是那位許師弟了?”
此時許莊似有所感,目光掃了過來,見韓望立在三人之中,遙遙拱了拱手,韓望微笑還以一禮,才回應道:“師兄所料不錯,這位便是許莊許師弟。”
青年道士點了點頭,讚道:“無愧是兩百載不到就煉成元嬰的修道天才,今日一見果然不俗。”
身旁另有一名雍容道士打開折扇,輕扇了扇,似笑非笑道:“乘玄降世,千載仙風嘛,畢竟是千年一出的人物。”
青年道士聞言,瞧了一眼韓望,韓望老神在在抬起頭去,似是賞月,於是嘴角掛上莫名笑意,搖了搖頭,熄了讓韓望引見之言。
許莊環視一圈,便見得幾名熟麵,韓望與兩名陌生修士正在閑談,許莊不欲過去,便遙遙與之拱了拱手,向一旁正在敘話的兩人行去。
這二人一男一女,男子錦衣華服,浪**公子,正是孫素真,女子耳璫垂珠,麵容秀美,卻是雲瑤光,許莊甫一現身,孫素真便先招了招手,見許莊過來,含笑拱了拱手,喚道:“許師弟。”
“孫師兄。”許莊還了一禮,又與雲瑤光道:“雲師姐,久違了。”
“許師弟,久違。”雲瑤光笑盈盈道:“不久前才聽得師弟煉就元嬰出關的消息,真想問問你怎麽修的道。”
許莊淡淡笑道:“師姐謬讚了。”
孫素真笑道:“師弟都已出關了,為何幾次推拒為兄邀宴?”
許莊應道:“小弟在府中指點弟子修行,加之於道法有所悟,索性閉門不出了。”
“不過一年不到,師弟道法又有精進?”雲瑤光搖頭道:“珠玉在側,真是自慚形穢。”
許莊隻是一笑,說是精進或許算不上,但這段時日裏他參陰陽,習五行,確覺引而伸之,觸類而長,大有所悟。
三人敘正敘話時,忽見一道雲中現出一道烈烈灼光,須臾便到了洞真殿前,現出一身金袍的南宮陽來,朝三人點了點頭,便往韓望那邊而去。
許莊神色一動,思及自己初至之時那邊的打量,問道:“韓師兄與南宮師兄那邊兩位是?”
孫素真沉吟道:“應是韓師兄之前便成就元嬰的真傳師兄吧。”
雲瑤光輕輕一晃螓首,頂上步搖便生出清脆聲響,悠悠道:“不錯,長發披肩的是張庭仙張師兄,拿扇子的是豐遠流豐師兄,都是幾百年前就已煉就元嬰的真傳師兄。”
孫素真頷首道:“原來是此二位。”
正常來說,上品金丹煉成元嬰,也需要二三百載時光,這也是‘一代真傳’更迭的周期,而煉就元嬰之後,通常便遠在天外,與後輩真傳不相識是很正常的。
許莊道:“幾百年上下真傳,共聚一堂,真是難得一見,可惜先天太素境界之後,或許又要各奔天外吧。”
孫素真訝然望了許莊一眼,問道:“師弟出關之後,莫非未見掌教師兄麽?”
“自是見過。”許莊眉梢一挑,問道:“師兄言下何意?”
孫素真沉吟片刻,才道:“我也是從南宮師兄之處聽來,言說魔門出世已是必然之勢,為防魔劫,宗門或許會令元嬰真傳留守門中,任職於三殿。”
“哦?”許莊若有所思點了點頭,心中閃過道辰真人所言,莫非‘另有安排’便指此事?
三人敘了會兒話,隨著天時漸近,大日將出未出,天色已經蒙亮,便有道道遁光前來,或者中年,或者青年,卻是各氏族中的元嬰尊者,許莊細數了番,總有二十人數。
又過幾息,一道劍光撕裂大氣而至,現出白發似雪,一身黑袍的越君嵐來,環視一周,與許莊韓望等人皆點了點頭,便自站在一處閉目養神。
許莊忽然有所感,如此二十一人已是足數了。
看來步劍師沒有煉成元嬰,也未承世家之情,竟成了七大真傳之中,唯一未得先天太素境界之人。
許莊搖了搖頭,靜心等候,沒過多時,天光大放,紫氣東來,洞真大殿殿門輕輕一動,緩緩打了開來。
眾人齊齊望去,隻見兩名白淨道童從中行出,手中捧著一頁玉書,朝眾人揖首行了一禮,便一個個問詢下來,很快一名道童來到許莊麵前,躬身一禮,指著玉書上的名字問道:“可是許師叔?”
許莊單手回了一禮,應道:“正是。”
道童輕輕點了點頭,便取過一枚玉簽,交到許莊手中,又去問孫素真去,如此待將玉簽分至眾人手中之後,才回到殿門兩旁,又齊齊一禮道:“請諸位師叔入殿。”
眾人齊聲應善,便有人當先邁步,往殿中行去,許莊也不著急,不緊不慢隨著孫素真幾人入了殿中,真君法相仍是端坐台上,一手結法印,一手托星辰,似乎亙古不變模樣,法相之下,已經鋪設了二十一張蒲團。
這時兩名道童也隨之入殿,取來一捧仙香,恭敬奉上。
豐遠流將折扇一收,當先取過仙香,行至真君法相之下一禮,將仙香供入香爐之中,便在一個蒲團之上落座下來,閉上了雙目。
眾人紛紛從善如流,有條不紊上香落座,許莊自是如此,取過仙香供入香爐之後,隨意尋了一張蒲團盤坐下來,閉目入定。
……
朦朧之中,許莊似乎失去了知覺,許莊對此一無所知,就像凡人睡著了,也不知道自己正在眠夢之中。
“道妙。”
許莊驚醒,忽覺自己懸在空中,這麽說或許不太準確,因為這裏既無落足之地,也無天穹碧宇,甚至可能無上下,也無四方,因為許莊驚覺,他並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立著的?倒著的?還是躺著的?
許莊試圖張目去望,可此間不是漆黑幽邃,而連色彩也沒有,更是無物無塵,甚至或許連‘有’也並不存在,完全是一片‘無’中。
“方才……是否有人喚我了?”
許莊正生出疑惑,忽見無物之中,一名麵容模糊的道士慢步行了出來,喚道:“道妙。”
許莊忽然福至心靈,恭敬應道:“弟子見過真君。”
真君微微一笑,問道:“道妙,你為何修道?”
許莊默然,陷入了沉思之中,良久應道:“弟子不知。”
真君似乎知他心中迷惘,溫聲道:“無妨,你且將你心中所想盡數說來。”
許莊緩緩道:“初時,弟子想禦劍乘風,出入青冥,後來,弟子想朝四海而暮雲夢,後來,弟子想逍遙天地間,出入星河裏……”
“弟子想得無邊法力;弟子想習無上神通;弟子想得長生久視;弟子想知道前世今身;弟子想知道魂鄉何處;弟子想知道星河廣遨;弟子想知道宇宙玄妙;弟子想知道……”
許莊恍然道:“弟子心有無窮貪婪,想見大道之美。”
“善。”真君單手結印,似朝大道一禮,便不再言語,折身往遠方走去。
許莊張了張口,未敢喚住真君,卻見真君越行越遠,漸漸消失了蹤影,將許莊留在了這一片‘無’中。
倏然。
許莊心頭一動,直覺此間忽然‘有’了,隱隱之間,似乎知道發生了什麽。
陰陽未變,恢漠太虛。無光無象,無形無名。
太初有無,無有無名。一之所起,有一而未形。
許莊並不能察覺到任何變化,也感知不到靈機衍生,但知覺之中,似乎億萬年歲正在飛速流過,隨之自無到有,自一而生形,形兆既成,許莊‘看見’了。
許莊看見元胎剖判,形而生質,太素氤氳,有物混成,此物即道也!
無中生有,有中生一,一而生形,形而生質……此與觀想截然不同,似乎一切都真實發生在許莊眼前!
許莊忘懷了時間流逝,隻隨著太始變化太素,太素變化太極,湧起無盡歡喜,直到結束。
這便如此結束了?許莊的欣喜化作無盡失落,他還未盡太素,未了形質,更不知曉太易太初,如何無中生有?
太初太始,如何一而生形?
太素太極,天地開辟,究竟是什麽模樣?
是乘炁動靜生陰陽,陰陽之分為天地?是一炁分陰陽,陰陽生五行,清升濁降,天地開辟?
恍惚間,許莊又落入‘無’中,再從‘無’中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