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承玄降世無垢姿 千載仙風一道妙
虹芒經天而行,在雲天之上旋過落入飛閣之中,引起不少注目。
一座位居東方,最是尊顯的飛閣之中,韓望抬目望了一眼,自語道:“許師弟?”
“哦?”韓望左首座位之上端坐的道士輕咦一聲。
這道士三十餘歲模樣,容貌氣質溫雅,長發盤髻,簪著一支雷霆流轉的烏木枝椏,一身青玉法衣,代表著玉霄真傳身份的儀袍,無不彰顯其身份。
此人名喚鬱都,修道已有四百餘載,曾經做為玉霄唯一上品金丹修士,獨自負起一代真傳名聲,即使如今已經煉就元嬰,仍被一代真傳尊為大師兄的人物。
鬱都從唇邊挪開茶盞,念道:“承玄降世無垢姿,千載仙風一道妙。”
“莫非方才空中遁過之人,便是貴宗許莊許道友麽?”
“許莊?”聽聞此言,鬱都身旁正自專心望著場中鬥法的青袍道士忽然精神一振,注意挪回此間,支耳聽了起來。
韓望含笑道:“外界風言,道兄怎也掛在口中。”
見韓望默認,卻出此言,鬱都笑道:“此是神洲美名,怎能算是風言?鬱某亦是久聞未曾得見,今日似是有緣,不知韓兄可否為我引見?”
韓望沉思一瞬,應道:“許師弟閉關已久,今日忽然顯身,韓某也不知曉其是否有事在身。”
“不若今日公務之後,韓某再尋一日,請道兄、許師弟到府上飲宴如何?”
韓望、鬱都今日在此,可非私人聚會,而是有公務在身的。
如今魔門已經擺明車架,欲要重出神洲,太素玉霄數千載以來同氣連枝,為此自然多有交流。
為磨礪、培養門人鬥法之能舉行宗門大比,便是兩宗一並議定的方法,此外為避免閉門造車,還有叫兩派大比決出的良秀之輩交流論劍一番之意。
不過玉霄門人不似太素這般眾多,太素正宗方才籌備完畢,比過兩輪,玉霄大比都已經決出了勝負。
於是太素正宗所幸發出邀請,請玉霄派前來觀看太素宗門大比,而鬱都正是今次代玉霄派受邀前來觀看太素宗門大比的使者,肩攜門中後輩與太素交流之責,韓望自是代太素宗招待玉霄使者,安排交流章程之職。
韓望言下之意,是說此間非是結交之所,鬱都自不會不了然,思考片刻,微笑道:“如此甚好。”
不過鬱都心中,卻另有一個想法,側首望去,見身旁青袍道士正支耳聽著,卻有一線聲傳至其心中。
“嶽師弟,聽聞上次前來太素觀禮,你曾與許莊會過一麵?”
原來這青袍道士,正是玉霄真傳嶽羽機也。
嶽羽機細聽二人敘話,見似無邀許莊前來此間之意,正有一絲失望,忽聞鬱都傳音問話,怔了一怔,傳聲應道:“正是。”
鬱都麵不改色,嘴上與韓望聊著場中鬥法,卻傳聲回道:“師弟覺得,許莊其人名副其實否?”
嶽羽機猶豫片刻,回道:“小弟也未見過許莊手段,單觀其功行,可稱名副其實。”
鬱都暗自點了點頭,心中卻已有思緒,琢磨片刻,傳聲問道:“既如此,若將與師弟比試之人,換做許莊如何?”
“這?”嶽羽機吃了一驚,下意識望向對座背負劍匣,清清冷冷的女子,那女子頓時似有所覺,一雙鳳眼斜了過來,嶽羽機鎮定自若,回以微微一笑,心中問道:“此非已定章程?還可更改麽?”
原來玉霄本代真傳名聲依靠鬱都勉力支撐百年之後,便有嶽羽機,林珊裳,方世哲三人陸續成就上品金丹,可謂否極泰來。
不過說來也是太過順風順水,三人皆是玉霄門中世家子弟,資質、道性自是不差,但除最晚煉成上品金丹的方世哲外,嶽、林兩人竟都是潛心修行,少出山門的角色。
若是以往也便罷了,如今卻逢魔門將出之跡,所以此番太素、玉霄交流,嶽羽機便想借此機會,也與同輩真傳論劍一番,對於此種要求,太素向來自負氣度,無不可應的,所以經兩宗幾番交流,已是定了下來,由嶽羽機與步劍師比試一場。
聞嶽羽機此問,鬱都聲線悠悠道:“隻要嶽師弟應允,我自與韓道兄建言便是。”
嶽羽機沉思片刻,他本便是為磨礪自身,才欲與太素真傳論劍,既能與許莊交手,自然不會退縮。
“承玄降世無垢姿,千載仙風一道妙。”嶽羽機目中閃過精光,忖道:“許莊,你如今好大的名頭,嶽某自認未必是你對手,但也不懼以一個敗名,磨礪一番劍鋒,日後彼輩風流,未必少我一人!”
嶽羽機目光一定,傳聲應道:“不必師兄建言,小弟自與韓師兄說道便是。”
“哦?”鬱都微微一訝,實則在他心中,門中師弟師妹仍是自己羽翼之下的雛鷹,他知嶽羽機雖麵上不甚表現,其實心裏驕傲至極,從他提出與太素真傳論劍的行為,便可知曉。
而鬱都提出為他換許莊做為對手,便是為借這號稱震古爍今的天才人物,磨一磨嶽羽機的棱角,見他如此應對,頗在意料之外,暗暗道:“嶽師弟有此心氣,今日便是敗了,也隻會更加鋒銳,卻是我想差了。”
話雖如此,鬱都目中流露出的,卻是分外欣慰,沒有阻攔。
於是便見嶽羽機起身立了出來,朗聲與韓望說道:“韓師兄,許道友之名,小弟亦是心慕已久,如今他既在此處,稍後論劍之時,可否允許小弟向他討教。”
嶽羽機雖是少出山門,但還不至愚蠢到直言換個對手,不過想來即使如此,也難免落了步劍師臉麵,所以言罷便往步劍師望去,不料步劍師隻清清冷冷,望著閣外,竟是眼神也未波動一瞬。
韓望端坐在首座之上,聽聞嶽羽機之言,微微一訝,目光從鬱都麵上掃過,見鬱都微笑不語,便知玉霄態度,沉思起來。
太素對這種比試勝負,並不十分看重,但若於韓望而言,如今是他主事,自是要贏下此比,才算他行事有方。
韓望忖道:“若換許師弟來,說不得還要贏得利索,贏得精彩。不過……”韓望展顏微微一笑,應道:“嶽師弟所求,倒無不可。”
嶽羽機正自一喜,韓望卻話鋒一轉,言道:“不過此事未先與許師弟議定,此事成否,還需看許師弟自身意願,你看可否?”
嶽羽機麵容一肅,拱手應道:“謹隨韓師兄安排。”
韓望點了點頭,便從身旁喚來一名弟子,言道:“你去孫師弟那方閣中,將此間之事說與許師弟,問他是否應允。”
弟子聞聲應是,忙到閣旁,架起法器去了,鬱都忽然一笑,喚道:“既然如此,我等且先觀戰,等候消息便吧。”便一指場中鬥法,讚道:“韓兄,貴宗後進,實在人才濟濟啊。”
此時場中正進行至第三場,一方是太素宗中萬載巨室南宮氏的子弟,不過此時這位世家子弟卻並未占得上風。
一方名喚唐方來,使得一手奇門道術,禦著一頭雷龍,撲擊,甩尾,驅雷策電,攻勢迅猛異常,雷法也有幾分模樣。
韓望微微一笑,目光在鬱都、嶽羽機身後立著的玉霄弟子身上一掃而過,應道:“我觀貴派後進,也是根基深厚,功行圓滿,後生可畏啊。”
鬱都哂笑搖頭,正言韓望謬讚,便見方才韓望所差弟子駕馭法器歸來,鬱都暗暗忖道:天驕傲氣,目下無塵,當無不應之理,此事可成了。
不料那弟子入得閣中,卻快步行至韓望身旁,似要附耳稟報,韓望見鬱都、嶽羽機目光追來,眉梢微微一動,伸手阻道:“慢。”
弟子聞聲停步,韓望思考幾息,言道:“無論許師弟應允與否,此間無不可言,你自稟報便是了。”
那弟子愣了一愣,啟聲道:“稟韓師叔,許師叔言道,此事他不能應承。”
“什麽?”嶽羽機正自品茗,心中澎湃,似有激流卷崖,意氣高漲,顱中已預好了千般生克,百般變化,忽聞那弟子所言,手中不禁將茶往桌上一頓,抬聲問道:“你說許莊不應?”
弟子吃了一驚,腳下挪了半步,鬱都微微皺起眉頭,喚道:“嶽師弟。”
嶽羽機恍然醒悟,卻覺心中一堵,沉聲問道:“小友可已言盡?許……道友為何不應?”
自弟子稟言,韓望便若有所思,直至此時,忽然目光一閃,吩咐道:“許師弟如何回應的,你盡管道來。”
那弟子恭身一禮,應道:“許師叔言,他是煉就嬰身求真士,與金丹修士比試,未免以大欺小之嫌,便不應此事了。”
“什麽?”嶽羽機又是一問,身形忽然往椅上一落,喃喃語道:“許莊已煉就元嬰了?”
韓望雖然已有猜測,仍是一喜,暗道一聲:“果然如此!”
鬱都微微一怔,將唇邊靈茶一飲而盡,便已收拾了心情,悠悠一歎,啟言道:“盛名之下無虛士,修來不過兩百載,便得嬰身求本真,韓兄,貴宗天驕果然可敬、可畏啊。”
韓望微微一笑,卻不應答,反道:“既然許師弟不好應下此事,不知論劍之事?”
鬱都沉思片刻,見嶽羽機自坐在椅中,怔怔不知悵然還是迷惘,暗歎道:嶽師弟,過得此關,仍是天高海闊,切勿駐足不止啊。
搖了搖頭,鬱都拱手道:“我觀嶽師弟心緒不定,論劍之事,不如就此作罷吧。”
韓望還未應答,卻見步劍師猛起身來,一言不發行自閣邊,化作一道劍光往孫素真、許莊那閣去了。
……
另外一處飛閣之中,許莊自不知曉那麽許多曲折,譴弟子回去複命之後,便自與孫素真等看起大比來。
此時場中,唐方來驅使雷龍,法力似乎無窮無盡,攻勢源源不絕,將南宮氏弟子壓得還不得手,眼見已是大局已定,孫素真道:“我聽門中傳聞,唐方來視師弟為半師,如此一看,四強豈不是有二人出自師弟門下。”
許莊搖了搖頭,應道:“我隻教他一門道術,倒未想過他能有此成就。”
孫素真歎道:“師弟隻教一門道術,便叫我徒兒難以敵手,哎。”
“這是師兄徒兒?”許莊細查一番,果然是《萬川歸流上法》的根基,言道:“唐方來真形經也是得了精髓的,想必門中聽講不曾懈怠,師侄兒輸的不冤。”
孫素真點點許莊,笑道:“我道師弟居然好心慰藉為兄,原來是挖苦為兄教的還不如門中長老。”
許莊哈哈道:“師兄豈不知唐方來當是有什麽仙緣,得了一身雷骨,才能如此驅策雷龍,還需我來安慰?”
兩人玩笑言罷,場中唐方來已經取勝,孫素真又道:“此子也有決勝之資,餘下還有一人,也是有根基的,如此四強局勢卻看不甚清了。”
許莊先是點了點頭,卻問道:“今日看來六人,惟有一名世家子弟,還是師兄門下,莫非門中世家皆未參加此次大比?”
“如何不曾參加。”孫素真道:“不過世家子中,最精心培養的那些個,確實未曾參加,畢竟他等不缺道書,不缺外物,甚至不缺高功修士陪練,何必與同門相爭。”
“至於餘下的,倒也有許多好手,隻是與周鈞,唐方來,李師侄相比,差了一籌,才沒撐到入師弟法目罷了。”言罷又是大笑。
許莊隻得搖了搖頭,自飲茶不語,兩人正相調笑,忽見外間鋒芒一閃,便有一道劍光落入閣中,現出一名長裙垂地,背負劍匣的清冷女子。
孫素真眉頭一挑,抹了抹下巴,笑道:“步師姐,許久不見。”
步劍師輕點臻首,目光便落到許莊身上,淡淡道:“果然煉成元嬰了,恭喜師弟。”
許莊從容露出微笑,應道:“謝師姐賀,僥幸有所得。”
步劍師不置可否,素手囊中取出一枚玉簡,放到許莊身旁案幾之上。
許莊眉頭一挑,問道:“師姐這是何意?”
步劍師淡淡道:“聽師弟一言,獲益良多,此法仍做報酬贈予師弟吧。”
言罷也不待許莊應答,又款款出了閣中,化作一線白虹,竟自離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