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人有雙目 神通無眼

在神流宗一眾仍苦惱之時,許莊已經疾馳過萬裏之遙,沒過多久,雲瀾州天瀑仙山已經映入眼簾。

許莊降下雲頭,直往大殿落去,邁步入門,張道人正在殿中,見許莊進來,張道人忙起身行禮道:“許師叔。”又問道一旁宋玉明:“這位道友是?”

許莊點點頭道:“這是宋道友,如今已經歸順於我真形觀。”

張道人還未細問,許莊便道:“稍後還需師侄將門中法契取來,給宋道友簽上。”

聞言宋玉明麵上露出無奈,隻得拱了拱手,通名道:“在下宋玉明,還請道友多多指教。”

張道人微微一怔,心中閃過此人之名,驚疑不定,麵上趕忙回了一禮。

許莊也不去理兩人客套,自落座下來,掐了個法訣,發去一道金光,便又吩咐道:“張師侄,還請你將曾師侄喚來,我有事與兩位師侄商議。”

張道人麵容一肅,忙應道是,便喚來道童,差他速速去請曾全風。

過了片刻,曾全風便匆匆趕來,拜見了許莊,許莊也不著急,著他坐下稍等,沒過多久,裂雲也來到了大殿之中,似模似樣地拜道:“老爺。”

許莊頷首道:“裂雲,那二人呢?”

“正在此處。”裂雲嘿嘿一笑,將口一張,便把太史柘和權遊鋒吐在地板上,兩人仍受著拘禁之法,哐當落在地板之上,也不見動彈,如屍體一般挺得筆直。

“太史柘,權遊鋒!”曾全風吃了一驚,問道:“許師叔,此是……?”

許莊淡淡道:“今日裂雲布雨途中,被一十一人伏擊,此二人也在其中,詳情你們盡可審問他們,也可問詢宋道友。”

張道人一聞此言,手中撫須動作便輕輕一頓,問道:“裂雲道友果然遭受伏擊,是那楚蔚公子出招了?”

宋玉明心態轉變得倒也快,揖了個首,主動應道:“道友所猜不差,日前楚蔚公子糾集三老四怪與摩雲宗三位道友,著我統籌他等,一並襲擊裂雲道友……”

“什麽?”隨著宋玉明將詳情道來,曾全風已攥緊了拳頭,一拳擊在案上,怒道:“神流宗,摩雲宗,欺人太甚!”

張道人眉頭緊皺,卻道:“既有一,便有再三,神流摩雲二宗狼子野心不熄,恐怕我真形觀便不得安寧啊。”

說到此處,張道人已十分憂愁,曾全風也擰起眉頭,忽然心頭一動,問道:“許師叔將這二人帶回,可是已有妙策了?”

許莊微笑道:“妙策或算不上,但卻有些許想法。”

曾全風喜道:“還請師叔指教。”

許莊悠悠道:“什麽狼子野心?無非因我真形觀積弱,才引財狼虎豹環視,唯有示之以威,才是正道。”

“示之以威?”曾全風精神一振,當即道:“師叔所言不錯,此二人伏擊我真形觀靈獸不成,反被師叔所擒,我真形觀大可將之明正典刑,以告天下!”

宋玉明一聽此言,頓時心生寒意,思及許莊萬裏奔襲,一擊將楚蔚壓成肉泥的酷烈,暗道這真形觀真是一脈相承,無法無天,好在其投效之快,否則明正典刑恐怕少不得他一人。

張道人卻大搖其頭,否決道:“殺此二人,不過激化我真形觀與摩雲宗矛盾而已,不足以稱之示威。”

許莊點了點頭,言道:“張師侄所言有理,我留此二人,也非為明正典刑。”

曾全風聞言一愣,便道:“那該如何示之以威?師侄愚鈍,還請師叔指教。”

許莊一指下方兩人,淡淡道:“此二人襲擊我真形觀靈獸,為我真形觀所擒,證據確鑿,但為兩宗和平之計,我可允摩雲宗贖回此二人。”

曾全風大感迷惑:“為何令摩雲宗贖回此二人,這……”

張道人卻目光一動,緩緩問道:“不知師叔欲向摩雲宗索要贖金幾何?”

許莊淡笑道:“這贖金便需兩位師侄商議了,無論靈脈,法器,天材,地寶,隻要摩雲宗有,便盡可索要。”

說到此處,許莊目光一閃,說道:“兩位師侄議定,去信摩雲宗之後,記得昭告四方,好叫天下知曉,我真形觀是師出有名。”

聞言張、曾、宋三人皆是一驚,許莊這不止是要摩雲宗大出血,還要狠狠落摩雲宗的臉麵啊!

張道人皺眉為難道:“如此施為,摩雲宗可能答應麽?”

曾全風厲聲道:“摩雲宗不應,便將此二人明正典刑便是。”

宋玉明卻沉思起來,如此一來,豈不是又回到了最初的選擇?

正如張道人所言,將摩雲宗二人明正典刑,除了激化真形觀與摩雲宗的矛盾,完全不足以達到示威作用,甚至在他以外人視角看來,隻覺得真形觀不自量力,色厲內荏,更會大大激發摩雲宗同仇敵愾之心……

如此選擇,實在不智,難道許莊會出此下策?

宋玉明心中一動,朝許莊望去,卻見他眼神幽幽,淡淡回道:“若摩雲宗不應,我也不為難他們,隻要摩雲宗尊者與我一決高下,若他敗了,便乖乖將贖金奉來,贖回門人,從此對我真形觀退避三舍。”

“若他能得勝者,要求盡可隨他來提,我真形觀絕無二話。”

宋玉明心頭一震:“此人……根本沒有真正想過什麽贖金,臉麵,更不懼什麽與摩雲宗激化矛盾,而是要一腳將摩雲宗踏入泥壤之中!從而力挽真形觀頹勢!此人……”

一瞬間,宋玉明頓時明了許莊心中所想。

天瀑界仙凡混居,凡俗之中對修行界也十分了解,由真形觀如今情形便可見得,宗派聲望對於一宗而言十足重要。

真形觀積弱已久,聲望頹沉,便使得真形觀在雲瀾州招收門人都十分困難,而左近摩雲,神流卻反而能大肆從雲瀾州招收門人,數十上百年下來此消彼長,強者愈強,弱者風雨飄搖……最終必然消亡在天瀑發揮之上。

許莊此策一出,摩雲宗與真形觀頓時再無回旋餘地。

金丹修士,約戰堂堂元嬰尊者,摩雲宗無論是推拒出戰,還是敗於許莊之手,都必將使得聲望大損,甚至動搖根基,要破解此局,就唯有出戰而已。

唯一的問題就在於,許莊身為金丹修士,果真有如此信心,賭上兩宗氣運,約鬥元嬰尊者麽?

在場之人,都不是愚蠢之輩,這其中道理一想便知,最先出言的,卻反而是一向魯莽的曾全風,沉聲道:“師叔是我真形觀擎天之柱,豈能身犯此險。”

張道人麵容一肅,讚同道:“師叔,曾師弟所言不無道理,有師叔執掌宗門,我真形觀已不複頹勢,日後師叔煉成元嬰,自有崛起之時,何必操之過急。”

許莊自然知曉張、曾之憂,不過約鬥摩雲宗之事他早有思索,如今一意孤行卻有兩個原由。

一則真形觀如今形勢太差,門人弟子一直不增反減,如此拖遝下去,等他煉成元嬰,真形觀也衰敗到一定程度了,何況他煉成元嬰之後,還未必在天瀑界停留多久,他怎麽也是以代掌真形觀的名義而來,執掌期間宗門治理得一塌糊塗,卻說不過去。

二則是因為真形觀勢弱,在摩雲宗與神流宗之間本就是夾縫生存,如今更是完全撕破臉皮,若不亮出爪牙來,就算他想要安心修行,恐怕還少不得生出多少事端來煩擾。

所以此番許莊如此決意,一則為壓服摩雲宗,扭轉乾坤,一舉重振真形觀聲威,屆時便不虞如今這般,連門人弟子也招收不到;二則自然是為展現手段,震懾神流宗,如此即是給真形觀爭得喘息之機,也好使自己能真正安心修行。

當然,許莊自不是無腦魯莽之人,以他的一身手段,自負在金丹修士之中,罕覓敵手,但想要與元嬰尊者抗手,還要看對方修為道術如何。

若其是修成元嬰二重,道術煉入罡雲的修士,許莊自然需要好生考量,但摩雲宗尊者不過是元嬰一重的修為,又非什麽玄門大派高第,許莊自忖還在應付範疇之內。

是以聽聞張、曾之言,許莊卻搖了搖頭,應道:“我意已決,兩位師侄去辦便是。”

張道人仍有些憂愁道:“師叔神通雖高,畢竟還未煉成元嬰,不若再做考量吧!”

許莊淡淡道:“師侄放心吧,彼輩旁門元嬰,不得上法,根基淺薄,不足為懼。”

此言既出,頓時便顯現出各人截然不同的性格來,曾全風精神一振,振奮道:“既然師叔心意已決,自有師叔的道理,小侄便靜候師叔大展神威了!”

張道人仍是憂慮,但也隻得拱手應道:“是,謹遵師叔吩咐。”

宋玉明在一旁卻不知是驚是歎,暗道:“此人實在自負之極。”

震驚之餘,又有幾分僥幸,若許莊真有以金丹修為壓服元嬰尊者之能,日後煉成元嬰,自然更是神通無量,又有龍相宗支持,或許神流宗也未必能奈何得了真形觀,自己投效真形觀,總算不是死路一條。

見眾人各有心緒,許莊也不再多言,吩咐張、曾二人盡快議定此事,再為宋玉明簽訂法契,便自起身去了。

既然許莊已經決議,張道人和曾全風豈是也沒有太多可以爭議之處,兩人商議了不到半個時辰,便定下了章程,便著道童取來紙幣,由張道人著筆寫了兩封書函。

落筆之時,張道人也不知是鬆了口氣還是輕輕一歎,將書函交到曾全風手中,鄭重道:“事關重大,便由師弟親自走一趟吧。”

曾全風接過書函打了個揖,肅聲道:“師兄放心,弟定不負所托。”一甩衣袍,出了殿門便架起遁光而去。

……

蒼瀾州摩雲宗。

旭日方升,摩雲宗掌門已正端坐在大殿之中,雙目微闔,方臉之上看似麵無表情,實則心中卻有幾分憂慮。

自神流宗來信,迫使摩雲宗派出人手為之驅策,他便隱隱生出後悔憂慮之感,如今蔣室承、太史柘、權遊鋒三人一去已過一日一夜,卻始終渺無音信,由不得他不憂愁。

正思量是否派出人手去尋消息之時,殿外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他不由睜開眼睛看去,卻見自己的親傳弟子慌張闖入大殿,手中捧著一封書函,顫聲道:“師尊,道童送來此函,言是山外送來,要掌門親啟。”

方麵道人眉頭一皺,問道:“這是何人送來?函中又說的什麽?”

那弟子咽了口唾沫,應道:“此函是真形觀曾全風送來,言道……言道我太史師叔與權師叔襲擊真形觀靈獸不成,反為真形觀所擒,要我摩雲宗出贖金贖回兩位師叔。”

“什麽?贖金?”方麵道人眉頭一豎,喝道:“將函拿來。”

弟子不敢耽誤,趕緊奉上書函,方麵道人打開一掃,“靈脈十條,外三藥一十六份,法器百數,真砂千斛,玄香三千柱……”方麵道人越看越怒,怒極反笑,拂塵一掃,恨恨道:“真形觀哪來的膽子!與我摩雲宗提這等不著邊際的條件,也不怕引人發笑!”

弟子諾諾不敢言語,方麵道人發了一通脾氣,也不與他為難,冷冷道:“那曾全風可還在山下?”

弟子應道:“弟子前來稟報之前還在。”

方麵道人冷笑道:“好!你將這函取去,親自下山還他,叫他識相的趕緊將太史師弟,權師弟送歸,若有一絲損傷,定叫真形觀百倍償還。”

弟子忙應道:“是!”便匆匆離去了。

方麵道人重重往椅背上一靠,眉頭始終沒有舒展開來,忽然單手重重往案上一拍,“蔣師弟,你且放心吧……我摩雲宗定不會叫你白走。”

蔣室承三人一並出發,太史柘,權遊鋒為真形觀所擒,真形觀來信之中,卻全沒提及蔣室承之言,方麵道人自不難猜測,蔣室承恐怕已遭不測。

還未感懷多久,那弟子腳步卻又去而複返,手中又另捧一函,方麵道人麵色更沉,心道真形觀果然還有後著,卻又冷笑忖道:量真形觀也不能如何,無非先提個不著邊際的條件,再求折中之道。

於是老神在在等著弟子稟報,不料弟子口張了又合,卻始終吐不出一言,頓時不快道:“為何做此扭捏姿態?有事便快快稟來。”

弟子撲通一跪,將書函捧上顱頂,結結巴巴道:“弟子不敢念,還請師尊親自過目。”

方麵道人不耐接過書函,隨手翻開一看,卻見晃晃幾行大字:“……故我真形觀道妙法師,邀貴宗丘嵩尊者與兩州邊界,一決高下……人有雙目,神通無眼,還請貴宗丘嵩尊者謹做準備。”

方麵道人唇齒一顫,“目中無人,簡直目中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