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天樞司都監

此話一出,驚了一室的人。

梁侍郎不可置信地問:“你……你說我兒尚有救?你難道還能起死回生?”

虞太傾一言不發,快步入了內室。

梁驁閉目躺在床榻上,看上去和死人沒什麽分別。不過,方才那一瞬間的寂靜,虞太傾捕捉到了梁驁弱如遊絲般的氣息,曉得他並未死絕。

他示意狄塵:“伱且施法先行吊住他最後一口氣。”

狄塵應了聲,伸掌撫在梁驁胸前,一道道藍光逸出,輸入到梁驁身上。片刻後,梁驁逐漸恢複了心跳,鼻息間也有了氣息。

梁夫人見狀,喜極而泣。

“多謝虞都監。”梁侍郎一臉愧疚地說道,“方才本官和家人多有冒犯,實是對不住,還望虞都監莫要掛在心上。”

“梁侍郎不忙道謝。”虞太傾淡淡說道,“此法隻能暫時護住令郎的心脈,幾個時辰內不會咽氣。足夠你們延醫問藥,便是去宮中請禦醫也趕得及。”

梁侍郎吃了一驚,臉色頓變:“虞都監,你這話什麽意思,你這是救不了,還是不想救?”

虞太傾側過臉,目光流水般漫過梁夫人、梁二郎和梁三郎的臉,微微一笑:“似我這般出身,隻怕夫人和令郎們也不願我診治。”

虞太傾起身欲走。

梁夫人上前兩步,俯身跪倒在地,一臉懊悔之色,求道:“方才是我魯莽,還請虞都監莫要見怪,救我兒一命。”

梁大郎拽了拽兩個兄弟的衣袖,三人也一並跪下了。

虞太傾頓住腳步,幽幽歎了口氣,說道:“狄塵,驅毒。”

狄塵上前,將梁驁自床榻上扶起來。

虞太傾清聲道:“狄塵,氣舍穴、餘府穴、天池穴、中庭穴……”

隨著虞太傾的指點,狄塵施法,將指尖一縷藍光輸入梁驁體內,又施法讓藍光沿著穴位遊走,隻見梁驁口中漸有絲絲縷縷的銀光逸出。

狄塵垂袖一掃,便將銀光盡數收走。

梁驁的臉色越來越好,待狄塵收勢,梁驁也睜開了眼睛。

梁侍郎大喜:“多謝虞都監。”

虞太傾起身,轉向梁侍郎說道:“梁侍郎不忙道謝。”

梁侍郎一聽虞太傾不讓道謝,再次一驚,顫聲問:“虞都監,又……又有何事?”

虞太傾臉上掛著笑,挑眉問道:“你既為朝廷命官,自然精通本朝疏律,我且問你,褻玩妖物者,該當何罪?”

梁侍郎皺眉思索片刻,說道:“遇妖物而不報,杖三十。私藏妖物者,徒一年。至於褻玩妖物,要看其知妖還是不知,倘若明知是妖還要如此,輕則入獄一載,重則三載。”

虞太傾瞥了梁驁一眼,見他人雖醒了,卻依然一臉懵懂的模樣,還不知其父已經將他判入牢獄。

“不過,這疏律定了還從未見誰犯過。”梁二郎說道,“誰遇到妖物也要嚇個半死,早急急報於天樞司了,更莫說私藏妖物和褻玩妖物了,那不是不要命了嗎?”

虞太傾輕輕一笑,示意狄塵張開手掌。

隻見方才收斂的銀色煙氣在掌心處氤氳浮動。

“你們可知梁驁所中的毒是什麽毒?”虞太傾眯眼問道。

眾人搖搖頭。

虞太傾淡然說道:“妖毒。”

“什……什麽?什麽毒?妖……妖毒?”梁侍郎及其家人聞言猛然抬頭,齊齊望向虞太傾。

當日,虞太傾自周升口中獲悉梁驁常去繞梁閣召妖妓,因著並未親眼見到妖,是以並未將詳情告知梁侍郎。

梁家人皆以為梁驁中了邪,失了一魂一魄,至於如何失去,並不曉得。

此時聽到妖毒,俱吃了一驚。

虞太傾說道:“令郎方才臉色灰白,且臉頰嘴角隱有銀色微光,這是中妖毒之症狀。”

作為闌安人,都曉得朝廷有個天樞司,專事伏妖。

然而,普通人中又有幾個能見到妖。所以,私下裏,眾人差不多將天樞司與禁軍十六衛相提並論,畢竟這些年,天樞司的樞衛也兼管皇城守衛。

此時,乍然聽到妖毒,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梁侍郎頓時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低聲問:“虞都監,那我這孽子是如何中的妖毒?”

“梁驁常去繞梁閣,想必你們也曉得。他到繞梁閣召的卻不是一般的伶妓,而是妖妓。起先本都監也不信,但昨夜我去了一趟繞梁閣,已是見過那些妖。他失了一魂一魄,身中妖毒,正是妖物作祟。”

梁侍郎一家聞言已是驚得魂飛天外,齊刷刷呆若木雞。

“不是,四弟他……他怎會如此糊塗?我曉得他不成器,可沒曉得他這麽會作死。”梁三郎反應過來,吃驚地說道。

梁侍郎笑容有些僵硬:“虞都監,此事,此事當真?”

虞太傾拂了拂衣袖,輕笑道:“聽聞梁驁對妖物非打即罵,極盡虐待,雖說妖物害人不對,不過,令郎也算咎由自取。我眼下已給他解了妖毒,但丟失的一魂一魄能不能尋回來,本都監也不敢保證。我隻有將勾魂的妖擒拿,方能收回魂魄。還請梁侍郎明日上奏聖人時,將此事說清楚。”

梁侍郎一臉尷尬,慌忙施禮說道:“虞都監盡管去伏妖,便是尋不來那一魂一魄本官也絕不怪你。本官更不會向聖人上奏此事,還請虞都監也不要上奏,行……行嗎?”

“那恐怕不行。”虞太傾微微一笑,“天樞司每月都要向聖人奏明誅妖諸事,此乃分內之事。”

梁夫人聞言哭了起來,看來梁驁便是好了,也免不了牢獄之災了。

這時,一臉懵懂的梁驁忽然抱著頭喊道:“嗬嗬……嗬……不是嗬……嗬不是嗬……”

虞太傾聞言,蹙起了眉頭。

***

日頭一偏西,劉奎便命人將左兒奴和雪蓉送走了。

室內隻餘畫角和豹妖。

劉奎因豹妖學舞很慢,誇了幾句不在場的鶴妖。據劉奎說,鶴妖的舞跳得比雪蓉還要好,且性子也柔和。

閣中三個妖,豹妖荷妖,還有鶴妖,唯有鶴妖畫角還未曾見過。

畫角試探著問道:“那為何不讓她來教習我們,我們都是妖,總比讓人來教習要妥當。”

劉奎冷哼道:“她如今不太方便。”

不太方便?

畫角一時有些不解,但很快便知曉鶴妖為何不方便了。

她在回房間前,在走廊恰遇到一個美貌女子。

她身著素白撒裙,雲鬟霧鬢,肌膚白膩,模樣絕麗。她是從客人的房間出來的,顯然是剛剛陪完客。

在枕星樓出現的多半是妖物,聽劉奎說她便是鶴妖了。

鶴妖走路很慢,腰肢款擺如弱柳扶風。畫角原以為她走路本就是如此,待到行近才發現,這鶴妖似乎身上有傷,應是站立不穩。

她身上所穿的原是素白襦裙,紅色的並非是繡,而是血跡。點點滴滴的血灑在素白的裙上,宛若紅梅綻放,帶著濃鬱的血腥氣。

劉奎似乎對鶴妖受傷已是司空見慣,隻是淡淡哼了聲,便命她去房內好生待著。然而,鶴妖身上的血腥氣卻激起了豹妖的獸性,她驀然縱身而起,向著鶴妖撲去。

所幸劉奎眼疾手快,施法製住了豹妖。

鶴妖被撲倒在地,仰坐在地上,神色狼狽。

畫角上前抓住鶴妖的胳膊,想將她攙扶起來,不想鶴妖抬手時,衣袖低垂,露出了她的手。她的手也傷到了,手掌上也是血。

畫角頓時想起昨夜裏門上的血手印了,看來就是鶴妖留下的。

她一時不知該如何說這些所謂的貴客。

隻能說,他們如此虐妖,實在是在變著法的找死。

鶴妖抬眸看了畫角一眼,嘴唇動了動,半晌說道:“多謝!”

這笑容有一絲淒涼,也有一絲詭異。

畫角思及昨夜池水中的霧團,心中一時有些疑惑。

昨夜的霧團當真是她嗎?

怎麽,瞧上去如此不像!

畫角回到屋中,還一直在琢磨此事。她原本篤定鶴妖便是霧團,原本待查清後,便將鶴妖擒拿,這會兒卻不確定了。

回廊上忽然有一陣腳步聲傳來,畫角以為是有客前來,是秋媽媽派人來帶她的。

不料,隻聽哐當一聲,房門猛然被人踹開,幾個玄衣黑甲,腰懸長劍,身披墨氅的人長驅而入。

畫角識得,這裝束乃是天樞司樞衛。

她頭皮一麻,天樞司怎麽來人了?

這會兒想要逃卻來不及了,樞衛們上前,用縛妖繩將她五大綁,提溜著帶了出去。

回廊上,豹妖和鶴妖也已被困縛著扔在地麵上。

這變故有點突然,秋娘和劉奎也嚇得臉色慘白,不曉得天樞司是如何得了消息的。

這時,回廊上一行人走了過來,領頭的一襲緋色官袍,正是天樞司都監虞太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