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冷眸淡掃

所以呢?

畫角側首看向左兒奴,這話裏的意思,莫不是在說他不是南詔王的親子?

“眼珠不同怎麽了,他可以隨母親的長相啊,文寧長公主總是黑眼珠吧。”

左兒奴點了點頭:“是這個理兒。不過啊,他是王族,母親又是繼後。”

左兒奴歎息一聲,不再言語。

畫角明白左兒奴話裏的意思。

文寧長公主既是繼後,南詔王先頭王後所生的嫡子,難免拿這件事做文章。

王室中,同室操戈的事多了,他們本就兄弟之情淡薄。

左兒奴一曲奏完,那邊豹妖已經跟著雪蓉開始壓腿了。豹妖幻成人身,身姿雖窈窕,但確實身板僵硬,壓腿壓得嗷嗷叫。

雪蓉倒是一位合格的嚴師,也是不曉得豹妖是妖,居然拿著一根棒子敲打豹妖的腿。

劉奎在一側虎視眈眈盯著豹妖,生怕她暴起傷人。

“你來試試?”左兒奴騰出位子讓畫角坐下。

畫角隻好伸指亂彈一氣。

“自從佩戴了驅邪符,這幾日不做噩夢了吧?”她瞧了眼左兒奴的臉色,比那日去品墨軒好些了。

左兒奴點頭:“這幾日都睡得很好。”

畫角放了心,又囑咐道:“日後,你還是莫要再來枕星樓,秋媽媽讓你來教習技藝,伱最好以身子不適推脫。還有,西北角木屋那裏的池畔,萬萬不要再去了。”

左兒奴點頭。

畫角便是不說,有了上次的經曆,她也不敢再去了。

兩人沉默著又撫了會兒琴。

畫角忽然問道:“南詔王在世時待虞太傾可好,你可有聽說?”

左兒奴原本以為方才的話題已經結束了,沒想到畫角又扯了回來。

“這個奴家未曾聽聞。隻是,如今新王登基,他卻回了大晉,想必是活不下去了,來大晉保命吧。”

畫角腦中浮現他在九綿山上怪病纏身、可憐無助的慘狀,再聯想他的身世,覺得此人有些慘。

不過,這也是一瞬間而已。

當她剛對他有了一絲同情,他說她現眼,又說她**邪的話語,便回響在耳畔。

不論如何,虞太傾這個名字,她是記住了。

***

“虞太傾,他便是文寧長公主之子?”一名婢女望著迎麵而來的素服小郎君問道。

另一個婢女應道:“是,聽聞郞主前兩日曾請他來驅邪,今日想必又是。”

“驅邪,莫非他如今在天樞司任職?他……難不成還會伏妖?”

“伏什麽妖啊,不過是掛個閑職,再怎麽說人也是文寧長公主的孩子。”

“聽聞南詔王在世時便對他不好,但礙於我們大晉,至少沒要他的命。如今南詔王過世,他的兄長便容不下他了,把他逐出了南詔國。”

“我怎麽聽說是他自己回來的。”

“不管如何,總歸是待不下去了唄。當年,文寧長公主和親時,何等風光無限,雖說是繼王後,但到底是一國之後。誰曾想,年紀輕輕客死他鄉,親生骨肉還無處棲身。”

……

虞太傾是得了禮部侍郎梁嚴的四郎君梁驁病重的消息後,帶著護衛狄塵急匆匆來到梁府。

他在梁府仆從引領下,匆匆向梁府內院行去。

一路上,遇到的婢女護衛在看到他後,無不在竊竊私語。

她們說話聲音極小,但他的耳力和眼力異於常人,旁人聽不到的低語,他卻聽得一字不漏。

每到這時候,他倒寧願自個兒耳聾目盲。

“那也是他的命,怪就怪他母親造的孽。若非她和旁人私會,又怎會牽累到他落得如此田地,這也是報應啊。”婢女眼見虞太傾走出了好遠,壓低了聲音說道。

另一名婢女笑道:“你這話卻說的不對,若非她母親私會,又怎會有他?”

“這倒也是。”兩婢說完,吃吃竊笑。

虞太傾原本不予理會,聽到最後兩句話卻頓住了腳步。

護衛狄塵不知出了何事,疑惑地問:“都監,怎麽了?”

虞太傾不語,回首瞥了婢女們一眼,澄澈的眸中閃過一絲陰霾。他伸指微微一彈,兩名婢女手中托著的杯盞便掉落在地。

護衛狄塵吃了一驚,擔憂地問道:“都監,你這是怎麽了?不怕一會兒犯病?”

虞太傾眉梢微不可見一挑,淡淡說道:“無礙,我還受得。”

言罷,拂袖離去。

身後,兩名婢女撲倒在地,一麵撿拾杯盞碎片,一麵帶著哭腔說道:“天啊,這是郞主最喜歡的杯盞,夫人這回少不得要罰我們了,這可如何是好。”

兩人轉過彎,迎麵便是梁驁的院落,此起彼伏的哭聲自院內遙遙傳了出來。院門前,已經掛起了素白挽紗,遙看一片雪白。

虞太傾心中一沉。

幾日前,梁驁忽然變得口角流涎,人也變得呆傻。延醫診治後,郎中們都束手無策,隻說是失心瘋,吃了幾副藥也不見好。

梁侍郎懷疑梁驁撞了邪,便到天樞司報了案。

虞太傾剛到天樞司任都監,過來查看後,發現梁驁失了一魂一魄,問及下人,得知梁驁常與周升到繞梁閣消遣。

虞太傾找來周升問話,一番敲打,獲悉繞梁閣竟有妖妓侍客,而梁驁是妖妓的常客,常召妖褻玩。

當日,又陸陸續續有幾位世家子弟變得與梁驁一般模樣,一問之下,曉得他們皆是繞梁閣常客。

虞太傾至繞梁閣走了一趟,卻發現那幾個妖並不像是勾魂的妖。為免打草驚蛇,他並未將她們擒拿。

原待今夜再去繞梁閣,卻得了梁驁病重的消息。

失了一魂一魄不會身故,怎麽這麽快就死了?

虞太傾快步入了屋,哭聲愈發震耳欲聾。

內室中,梁夫人摟著梁驁哭天搶地,梁侍郎站在一側老淚縱橫,梁驁的三個兄長圍在床榻前,皆是一臉悲戚。

虞太傾一入屋,梁夫人看到他,便起身朝他衝了過來。

“你不是說能救我兒嗎,要不是你說能救,何至於耽誤了我兒病情。你賠我驁兒的命……你這個有爹生沒爹養,克死親娘的煞星,你賠我兒的命……”梁夫人情緒激動,口不擇言,拽住虞太傾的衣袖一番撕扯,恨不得將他推倒在地。

梁驁的大哥忙上前攔住梁夫人,朝著虞太傾施禮致歉。梁二郎和梁三郎感染了母親的憤怒,也紅著眼睛上前圍住虞太傾。

梁二郎怒聲道:“虞太傾,你到底會不會術法?你到天樞司任職不過才幾日,這便驅邪驅死了我四弟,我看你這都監的位子不保了。”

“父親,明日上朝定要將此事上奏聖人,莫讓此人屍位素餐。”梁三郎跳著腳喊道。

梁侍郎背著手走了出來,冷聲叱責道:“胡咧咧什麽,成何體統!”

梁二郎和梁三郎畏懼父親,頓時噤聲。

梁夫人卻不怕,啞著聲音驅趕虞太傾:“出去,你給我出去。”

眼見他凝立不動,梁夫人隨手撈起一個瓶,向著虞太傾砸去。便在此時,虞太傾身後的護衛狄塵人影一閃,抬手抓住了瓶。

室內有一瞬間的寂靜。

梁侍郎上前,冷著臉望著虞太傾,說道:“虞都監請回吧,明日朝堂上見。”

梁二郎和梁三郎見父親發話,嚷道:“快走吧。”

“住口!”虞太傾忽然冷聲說道。

從進屋到此時,他一直未曾發話,由著這一家人哭鬧。這會兒一開口,聲音清冽而寒意凜然。

眾人一時噤聲,抬眸看向他。

他說完,卻驀然撫著胸口,急促喘息了幾聲,好似遭受了重創般彎了下腰,隨後唇角邊溢出了一縷鮮血。

身後狄塵見狀,嫻熟地摸出事先備好的帕子,遞給了他。

他抬手接過巾帕,慢條斯理將唇角的血跡抹去,冷眸淡淡瞥向室內眾人。

那雙好看的眼眸深處劃過一絲暗影,在燈光搖曳的光影映照下,好似隱有無數妖魔。

梁侍郎感到了沉沉的威壓朝他襲來。

他有些想不通,明明是一個瘦削孱弱的少年,為何會有一副睥睨天下的氣勢,仿若旁人都是螻蟻,隨時都會被他踩到腳下。

梁侍郎一時有些膽寒,便是麵對當今聖人,他也不曾如此戰戰兢兢過。

他定了定神,上前說道:“你還有什麽話說?”

虞太傾一字一句,淡淡說道:“梁驁尚有救。”

祝看文的寶兒們新年快樂,新的一年健健康康,開開心心,順順利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