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送走何雨璐

劉玉芳站在薑小米身旁,看著她為何雨璐化妝,忍不住開口,“小米姐,那天晚上連環車禍,靈車接著那些往生者到殯儀館之後,她也追來想找她老公。當時她穿著一件粉色的毛衣,挺著肚子,被人從停屍間裏推出來。她坐在台階上,雙眼一點神采都沒有,呆呆的,臉色蒼白,感覺整個人的靈魂都被抽走了,老板讓我照顧她,我跟她說什麽她也不回答,我當時誤以為她是殘疾人。”

“我後來是聽別的同事說的,就因為她穿的是粉色的,那些家屬們覺得粉色的不吉利,就看她不順眼,覺得她不應該出現在殯儀館,他們覺得殯儀館就應該是黑白色的,我就很納悶,難道人死了就一定是哀傷的?沒有色彩的?那為什麽會有五顏六色的花和挽聯?為什麽給擺各種各樣的貢品?”

薑小米默默地聽著,這是她第一次從其他入殮師的口中聽到生與死的感歎。

“就是狹隘罷了,人活著的時候不被原諒的事情,因為死亡而被原諒,嗬嗬,所以說人活著的時候是真複雜,人一死掉就什麽事兒都沒有了,活著的人來悼念不能穿戴顏色的衣服,但是死人卻可以穿紅色壽衣躺在那裏。”

“玉芳,因為有些地方的風俗民情我們不知道,雖然不理解,但也要允許它存在。”

“你和老板說的話重合了,老板也是這個意思,我們是做服務的,服務往生者和往生者家屬,其實要是排個序的話那就最重要的就是給家屬服務的,隻要家屬滿意,心理得到了滿足,那這件事情才有意義。”

薑小米打量著劉玉芳,沒想到20出頭的小姑娘竟然有如此多的感悟。

她23歲時在做什麽?有這麽多感慨嗎?

薑小米搖頭,沒有,那個時候的她已經在醫院實習,一邊讀研究生一邊學外科的知識,有空時才會來微山殯儀館幫個小忙,20歲到30歲的那10年中,她可以把自己形容成一棵破土而出的樹苗,不斷地汲取著各種養分。

直到她成為真正的急診科醫生之後,麵對生和死,麵對醫院和殯儀館,可她到現在也無法把這兩個行業連接到一起。

劉玉芳扯了一把椅子坐下,“小米姐你忙吧,我不嘚吧嘚影響你心情了。”

薑小米看了眼時間差不多了,微微點頭,“那你休息會兒,我化好妝咱們就去進行下一項。”

“好,我要偷師。”

薑小米才不在意這些,但凡她會,但凡有人想學,她有時間能教,一定無償去傳授她掌握的知識。

拉過白色小推車,薑小米拿出清潔工具,為何雨璐的麵部肌膚做好清潔工作後,輕輕地為她上妝。

她溫柔地對躺在那裏的何雨璐說,“雨璐,我是薑小米,我給你化妝了來送你最後一程,我猜你喜歡輕而透亮的妝容吧,我給你化一個淡彩妝,到那邊看到你老公,他一定很高興。”

“雨璐,真的抱歉沒能幫你,像你說的,如果時光能夠倒流該多好,到時候你和丁浩都沒事,丁希望寶寶也在,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一定過得非常幸福。”

“雨璐,我很抱歉沒能阻止你去跳河,如果我能阻止你再勸勸你活下來,你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提起這些,薑小米是自責的,即便是知道自己根本就留不住一個一心想要去死的人,但她還是難過。

作為一名大夫,沒有人希望自己的病患離開,哪怕是有一點點機會她都要把自己的患者從生死戰線上搶回來,王小順的離開已經對她造成了一定的打擊,再加上何雨璐的離開無疑是雙重打擊,再想到那個無辜的寶寶。

薑小米的哀傷,劉玉芳看在眼中,“小米姐,不是你的問題,何雨璐不會怪你的,雖然我沒有成家,但是我也多少能理解,老公和孩子都不在了,她一個人沒有了盼頭,人活著就是或者一個精氣神和憧憬,她什麽都沒有了,她也什麽都不想要了。”

薑小米默默點頭,何雨璐的最後一個表情應該是釋然吧,總算離開了這個沒有愛的世界,去找她愛的人。

薑小米為她上了眼影和口紅,都是時下流行的顏色,非常適合何雨璐,妝麵也比較貼服,她讓劉玉芳去告別禮廳喊人,將何雨璐送過去。

3號告別禮廳。

何雨璐剛被安置好,徐惠就撲過來嚎啕大哭,“雨璐啊我的閨女,你咋就這麽想不開呢,你還年輕啊,你不應該去死的,是不是還有什麽沒跟媽媽說的。我的老天爺啊,為什麽這樣對待你,心疼死媽媽了。”

劉玉芳看著伏在何雨璐身上哭得肝腸寸斷的女人,眼中閃過一抹嘲諷。

如果真的愛自己的女兒怎麽這個時候才來?

如果真的愛自己的女兒,為什麽不去遺體化妝室內觀禮她的沐浴和化妝。

她來這邊工作有段日子了,看到過很多白發人送黑發人,那些老人無一不是傷心的,卻沒有一個人像徐惠哭得這麽花,這麽假。

唐莉去接個電話的功夫,回到告別禮廳就看到徐惠趴在何雨璐那邊哭,她擰著眉頭走過去,手放在她的後頸處掐住一把肉把人提起來。

“艾,疼疼疼,你給我鬆手!”

徐惠疼得一直叫嚷,她用胳膊肘去撞唐莉被唐莉躲開,她惱羞成怒地吼著。

唐莉將她往外推了一把,徐惠腳下被絆倒摔了出去。

“噗通”一聲撞到了外麵的花圈,咕嚕下台階。

告別禮廳安靜了。

唐莉來到何雨璐身邊。

看著化了妝何雨璐,她想到了兒子丁浩將她第一次帶到自己麵前時的場景。

三年,才三年,她的兒子不在了,何雨璐也離開了。

她的手輕輕的放在何雨璐的頭發絲撫摸了兩下,“雨璐,媽對不住你,不應該衝你發火說那麽多過分的話,我是找地方發泄了,但是你卻沒有發泄的出口,是媽把你逼上絕路的吧,如果媽早點趕來,是不是希望能被救治,你也不會走了?”

此時此刻唐莉心中悔恨不已,她的耳畔中還回**著何雨璐的求救聲,她說,“媽,求你來臨江市救救孩子吧。”

她的態度是不是成了壓死何雨璐的最後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