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阿 城(求月票)
下山的那段公路積雪有多厚,路麵有多滑,我實在不想去細述了。來的時候,風塵仆仆,去的時候,狼狽不堪。這似乎已經成了我們這一行人沒法改變的定律。不可否認的是,能從幻雪禁城裏出來,我們暫時還算是幸運。
一路上,孫大老板的精良裝備給我們提供了很多便利,雖然路還是很難走,不過大家心裏都憋著一股勁,那就是......逃。
路上其實還發生了一些意外,一一記述的話,未免有些沉長。有一件事很讓我在意,那就是花生。一路上,阿爹都是秦風馱著,花生一直走在秦風後麵,他不停的拉開睡袋,去看阿爹身上的情況,觀察得很仔細。
先前花生已經說過,阿爹是中了禁城的詛咒,命懸一線。這說明對阿爹情況,花生已經有了結論。按照兩個人之前的關係來說,他們之間應該不可能相互關心到,隨時隨地都要照看對方傷情的程度。而眼下花生每一眼都看得很仔細,這就讓我有些不能理解了。
不過路上也沒法詢問太多,這件事就被我漸漸的忽略了。但讓我完全沒有想到的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正在阿爹身上發生。
跟我預料的不同,當一行人走到山下,靠近之前我們紮營的地方時,已經是第二天淩晨了。這裏雪雖然比山上要小,溫度雖然高一點,可還是非常的嚴寒。
遠遠的一看,胖子就驚呼了起來:“你們看。那兒怎麽那麽多帳篷?”
我們上前一張望,果然,白茫茫的雪地裏。出現了很多藍頂的帳篷,我們還聽到了說話聲。
“是自己人。”秦風一聽那鄉音,立刻就說道。
我也聽了出來,暗想一定是小姑他們。於是,大家趕緊朝那裏跑了過去。
還沒到營地,我們就撞上了一個熟人。頓時,所有人都安靜了那麽幾秒。
站在我們麵前那個十幾歲的小夥子。正是土赫提的孫子,巴克。我們幾乎都快要把他和他父親阿曼給忘了,現在一撞見。誰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不管怎麽說,巴克的爺爺都是被我們間接害死的,不知道他等會兒問起來,誰能回答他。
巴克手裏抱著一些幹柴。看到我們。隨即興奮的把柴火扔掉,朝我們跑了過來。可掃視了幾眼之後,小夥子的臉色一下就變了。
胖子走了過去,“小夥子,那個......”
“我爺爺呢?”巴克突然問道。
胖子抿了抿嘴,幹笑了一下,想要再開口,我上前把他攔住了。衝胖子點了點頭。我對巴克說道:“對不起,土赫提老爺子。要永遠睡在雪山上了,對不起。”
說完,我一臉愧疚的看著巴克,小夥子眼眶當時就濕了。他走過我們身邊,然後麵朝喬戈裏峰的方向跪了下來......聽著他喉嚨裏的哽咽,我們全都把眼睛閉上了。
過了一會兒,巴克從地上站了起來。他看著我說道:“你們的人來了,在等你們,快進帳篷吧。”
我們想象不到雪山下的民族有多麽的豁達和剛毅,對他們來說,親人的逝去並不意味著永別,他們相信,靈魂會永遠陪伴在神鷹的身邊。隻要仰望天空,看著那翱翔天際的雙翼,逝去的親人就會注視著自己。
他們相信這些,但我們,又能相信什麽呢?
我們的歸來就好像在營地裏炸開鍋一樣,所有的人都興奮的嚎叫了起來。營地裏有袁家的夥計,也有三叔在烏魯木齊帶來的那些人。
就在大家圍著我們興奮歡叫的時候,小姑、二叔和三叔從一頂帳篷裏走了出來。
看到我,三叔最先衝了過來,一把就把我給抱住了。“你特娘的,老子都以為你,你那啥了呢,ri你仙人板板......這,袁子,你,你的手......”
我笑了笑,看了看自己的左手,然後用家鄉話說:“沒什麽,反正我左手也一直閑的蛋疼。”
二叔緊張的把我的手接了過去,正想要手下人幫忙看看,我隨即低聲說道:“二叔,先別管這些了,現在最要緊的是阿爹和二愣子。”
二叔心疼的拍了拍我的肩頭,趕緊讓周圍的夥計散開。轉眼再看小姑,我驚訝的發現,她竟然已經是滿臉的淚了。小姑看著我的手,臉上的表情就好像是自己的手斷了一樣。她骨子裏是最疼我的,突然看到我左手的手指全斷了,她心裏肯定沒法接受。小姑上來把我給抱住了,抱了很久。我知道她這是有多疼我,可她越是這樣,我心裏就越難過。
如果我不知道那些事情,現在,我肯定比誰都哭得更厲害。但事實沒法改變,我知道,很快,這樣的親情就隻能成為回憶了。
他們三個應該也是知道這件事情的,隻要不捅破那層窗戶紙,大家都會像以前那樣,然而,我的心裏已經有了芥蒂了,所有的表情都顯得無比僵硬。
三叔二叔和小姑他們越是表現得親切,我就越覺得不自在。要不是阿爹和二愣子現在情況危急,我都不知道該對他們說些什麽了。
秦風直接把阿爹和二愣子挪進了帳篷。這時候二叔他們還不知道情況呢,但還是把其他夥計攔在了外麵。
進到帳篷,一看阿爹和二愣子的情況,小姑幾個人頓時都嚇住了。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二叔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秦風。
秦風說道:“二老爺,先別問了,快準備車,我們得趕緊把老爺和二愣子送去醫院。車上我再跟你們解釋吧。”
二叔點了點頭,然後馬上讓手下人安排。
車一出門就有。我們很快就把阿爹和二愣子秘密的裝了上去。那些夥計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三叔就讓我們幾個先走,他留下來安排一下。立刻就趕去醫院。
臨行之前,我找到小姑,對她說了土赫提老爺子的情況。小姑明白我的意思,“你放心吧,錢我們管夠,但是這也抵不了老爺子一條命,我很快就會安排巴克去國外留學。隻要有我們袁家人在,土赫提一家就不用擔心。”
我聽完才稍稍的放了心。
小姑知道我們幾個都累壞了,於是讓我們的車開得慢一些。這樣一來,我、胖子、花生和孫老板就能睡一下。但同時我也知道,跟小姑和二叔一起趕在前麵的秦風,會把在幻雪禁城裏發生的一切都說出來。
等我們下了車。到了醫院。老袁家的這層窗戶紙就算是徹底的破裂了。不曉得那時候,三叔那老小子還能不能對我笑得那麽自然。
讓我沒想到的是,車子一開居然就是好幾天,半路上,我們還換了兩次車,停下腳的時候,竟然已經回到烏魯木齊了。開車的司機告訴我,因為害怕警察發現蹤跡。我們沒辦法去大醫院,不過在烏魯木齊。三叔早就有了安排。我們要去的其實是袁家自己開的一間私人醫院,雖然不大,但是裏麵的設備和醫生都非常好,而且絕對安全。
還沒到地方的時候,那司機還叮囑我記住他說的這些。
我心裏奇怪,“我都常住在北京的,難不成感冒發燒的時候,還得趕到新疆來?”
那司機也是袁家的老夥計了,他回答說,有些事情雖然二叔他們沒有提過,不過袁家實就我一個子嗣,將來肯定是要繼承所有的產業的,他們那些夥計以後也要跟這我。
聽完之後,我就明白了這夥計的意思。看到阿爹受了那麽重的傷,他們這些夥計的心裏可能也想著阿爹年紀大了,老袁家也得考慮考慮未來的事情。不過這些現在跟我其實已經沒什麽關係了。甚至隱隱的,我心裏其實對袁家的那些東西還有一些排斥。
車子一開始還在市裏麵,可開著開著,我就發現兩邊越來越荒涼,正當我以為都到郊區了的時候,前麵忽然就出現了一排老房子。
“醫院就在這兒?”我瞪著那司機。
司機說沒錯,還讓我去叫醒後麵的幾個人。我回頭一看,花生他們早醒了。幾個人下了車之後,都不知道自己到哪兒了。
“我說小姐,你確定這裏有醫院,我們瞅著那些房子好像都幾十年沒忍住過了?”胖子說道。
已經快天黑了,那些老房子裏,隻有幾盞昏黃的電燈亮著,路上看不到一個人影,我們隻聽到旁邊傳來兩聲陰慘慘的貓叫。
司機帶著我們走進了一條很窄的街道,前麵黑乎乎的,就看到好些破破爛爛的家具堆在路邊上。三五層高的小樓裏,那些因為年久失修的門窗給風刮得吱嘎怪叫,搞得我心裏毛骨悚然的。
“我去,誰特娘趕來這鬼地方看病,那感冒的恐怕都得看出心髒病來。”孫老板縮著脖子說道。
“誒,我說孫老板,你這人怎麽這麽不知趣呢?都到城裏了,怎麽還跟著我們?”胖子忽然問道。
我心想也是,怎麽說那醫院也是袁家的秘密據點之一,被一奸商給知道了,總覺得不太好。
花生也開口了,“沒事,他現在跟你們也是同夥了,抓到了一樣槍斃。”
花生這話一說完,我和胖子都踏實了,那孫老板卻給嚇得臉都白了。之後就一聲沒敢再吭。
也不知道在那些老房子裏麵轉了多久,終於,我們看到了前麵的路燈下,出現了一座看上去稍微要好那麽一點兒的六層小樓。
“到了。”那司機說完,就伸手示意讓我們幾個進去。
我們相互看了看,胖子就說:“你確定你沒走錯地方?這,這特娘的還是一幢土磚小破樓啊。”
司機沒搭理胖子,對我點了點頭,然後竟然就轉身往回走了。我們又看了看四周圍那唯一的一盞路燈,再往醫院裏一看。裏頭完全是一片漆黑,樓道裏連個人影都沒有,隻看到樓頂有個掉色的紅十字。
之前那夥計什麽來著?醫院裏的設備都不錯?可是這特娘哪兒像是不錯了?簡直就跟電影裏那種總是鬧鬼的。八十年代的醫院一樣。
我們幾個是硬著頭皮走進去的。那一樓一看就知道沒有人,我們直接就往樓上走去。先前誰也沒想到這一出,我們什麽照明的設備都沒有,是摸著黑走上樓梯的。
那梯子倒是很快,可是一踩上去,聲音就特別的大的,從走道另一頭還傳來回音。搞得我竟然有點想打退堂鼓了。
“我說,咱別走了,你幹脆喊一聲。如果沒人應的話,咱就直接走人。”胖子說道,“這鬼地方肯定是那司機搞錯了。”
我心說不可能啊,可是眼下又的確有點兒不敢往前走了。於是。我就衝著樓道上麵喊了一嗓子。
“二叔......”
話音剛落,整座樓裏竟然都飄回來我的回聲,聽著就好像真的有好幾個我站在小樓的不同位置在說話一樣。
“我,我看還是走吧。”孫老板那樣子好像都快哭了。
忽然,我們旁邊的一個病房裏,燈突然就亮了,木門被輕輕的推開,緊跟著。一個身穿白大褂的人影就出現在了門口。
我第一反應就是想問他,“誒。兄弟,你是人是鬼啊?”
可是隨即那個醫生模樣的人卻開口了,“是袁傑?”
“是我。我,我是來看我爹的。”說完之後,打屋裏又出來一個人,我們一看,竟然是秦風。
一看到他,我們一直緊繃的那顆心才算鬆開了。
“小爺,你們總算來了。”秦風迎了出來。
我點了點頭,隨即問道:“阿爹呢?”
“在裏麵呢。”說著,秦風就把我往屋裏領。胖子和孫老板正要跟上,忽然那醫生上來把他們給攔住了。
靠近了一看,我發現那醫生看上去三十來歲,戴著一個大黑框眼鏡,頭發梳得整整齊齊的。看上去文質彬彬,可這人體格非常的魁梧,連那件寬鬆的白大褂都掩蓋不住他身上的肌肉線條。之前覺得秦風就屬於那種壯男了,可跟這位一比,完全就小了一號。
“幹嘛呢?”胖子不爽的看了那人一眼。
“你們不能進去。”那人回答也夠直接。
“哦,阿城,他們都是小爺的夥計,不用當外人看的。”
秦風一說完,胖子就跳起來了,“放屁,老子什麽時候做過別人的夥計了,不讓進,老子還不想進去了呢。”
“誒誒誒,你特娘別這麽橫行不行?”我攔住了胖子。不過心裏還真想知道,這兩個體格差不多的人打起來會是個什麽樣子。
那阿城又說話了,“既然這樣,你們就跟我去那邊檢查一下吧,還有,你腎氣不足,現在傷口也開始發炎了,再不動手術,就得把那個腎給切了。”
這人一句話就把我們給鎮住了,聽他那口氣,還真是有些本事的。一路上胖子就老說自己傷口發癢發脹什麽的,這趟過來,也就想順帶著檢查一下。
我看胖子有些下不來台,就對阿城說:“他最近睡眠不足,人有點兒煩躁,你別見怪。”
阿城的表情非常冷漠,“小爺,放心吧,我對每個來這裏的病人都一樣。”
我點點頭,又踢了胖子一腳,衝他瞪了幾眼,胖子這才跟著阿城往樓道的另一邊走。他倒不是怕我,而是真擔心自己將來腎虧。
走著,阿城忽然看向了花生。
“我不用了,我......就在醫院裏隨便走走。”花生笑著說道。
阿城沒有回答,繼續往前走,忽然,他回過頭來對花生說道:“地下室就不要去了,那裏隻有停屍間。”
不知道為什麽,我忽然覺得阿城這人說話感覺古古怪怪的,看來他好像不太喜歡跟人接觸。
花生還是一笑,然後直接就往樓上走去了。
大家都走了之後,秦風說道:“阿城就那個樣子,小爺,快進去看看老爺吧。”
於是,跟著秦風進了病房。
這種棟樓都破破爛爛的。可是一踏進病房,感覺就完全不同了。病房裏麵的這些裝修都趕得上北京那些大醫院的高級監護室了,牆邊上全都是電子儀器。阿爹正躺在中央的病**。
“按照那小哥的說法,我們把這裏都密封起來了,通風沒問題,但絕對照不到陽光。”秦風說著又一臉擔憂的問我,“小爺,那小哥有沒有說,老爺什麽時候能好過來啊?”
我搖了搖頭。看著病**衣不遮體,渾身烏黑潰爛的阿爹,心裏無比的難受。秦風失望的把頭低下了。跟個孝子一樣,又靜默的守在床邊,看著阿爹。
“對了,秦風。小姑和二叔呢?”我問道。
“哦。聽說山西李家又來找我們麻煩,二老爺必須去處理一下,四老爺帶著二愣子在另外的一家大醫院,過幾天就會回來。而且,她還想替你去問問手的事情。”按照老袁家的規矩,夥計稱呼小姑的時候,也得叫老爺。
我點了點頭,“二愣子還好吧?”
秦風就不回答了。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來,看著我。“小爺,現在袁家是最困難的時候,不管怎麽樣,你都是老爺的兒子,袁家的繼承人。”
我沒想到秦風會突然跟我說這些,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這些話,是之前在登山大本營,我們出發之前,老爺告訴我和二愣子的。”
“什麽?”
“當時我不知道老爺為什麽要這樣說。我也是現在才明白過來。”秦風繼續說道,“老爺說了,不管是什麽時候,隻要他一出事,我和二愣子就要跟著你,不管你在哪兒,做什麽,你就是我和二愣子的老爺。”
聽完這些,我一下就把眼睛給閉了起來。原來,阿爹早就預料到這些了,他甚至都把後麵的事情替我考慮好了。他知道秦風的忠心,隻要事情真的發生,秦風一定會像守著阿爹一樣守著我。
可是,我現在真的沒有心思去考慮這些。“秦風,現在阿爹最需要你在身邊保護他,其他的,我們以後再說吧。”
秦風點了點頭,忽然衝我一笑,“小爺,你變了。”
我一陣苦笑,心說自己能變成什麽樣呢,還不是那個什麽都做不了的廢物。
在病房裏呆了幾個小時之後,我才走出來,打算去看看胖子的情況。而且我的手又開始發癢了,也需要阿城處理一下。
樓道盡頭那間病房的燈亮著,隱隱的,我還聽到了胖子的怪叫聲。正要走過去,忽然,我眼角的餘光就瞥見樓道下麵,坐著個人。
“花生?”叫了一下,我就感覺不對勁了。
那樓道裏一點兒光都沒有,照道理,我根本就不可能看得見人影。頓時我就發現,那人影渾身有點兒泛白。聽到我的聲音,那人突然起身,然後一閃就不見了。
下意識的,我就跟著追了下去。可是剛走進那漆黑的樓道裏,我就發現不對頭了。這樓梯我們都走過,人踩上去的時候哪怕的很輕的下腳,腳步聲都會非常大。
剛才那人跑得那麽快,聲音應該更大才對,可是我什麽都沒聽到。想到這些,我連忙退了回來,同時,那頭的胖子突然驚叫了起來。我就跑了過去,門開著,裏麵是一個手術室,設備齊全,還很寬敞。胖子正趴在手術台上,叫的跟殺豬一樣。孫老板正站在一邊兒,皺著眉頭,蜷縮在角落裏看著。
感情阿城正在給胖子腰上的傷口動刀呢,鮮血四濺,慘不忍睹。
“怎麽打了麻醉藥還這麽疼啊?”我不禁說道。
“哪兒啊。”孫老板說,“胖先生說怕麻醉藥影響了他將來的性福生活,所以就這麽讓人家動刀了。”
我不禁遠遠的衝胖子笑道:“嫣然,你這關公學得不咋樣啊,人家關公刮骨的時候都下棋的,怎麽樣,咱三個鬥會兒地主總沒問題吧?”
“呃!啊......袁傑,我靠你姥姥的,都不來安慰你胖爺兩句,特娘的生兒子沒......啊!”胖子那叫聲實在是太刺耳了,我真想把門給關上。可是回頭一看那漆黑的樓梯口子,心裏一涼,還是走進了手術室。(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