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迷醉的記憶

用了將近一個星期的時間,我才從連續的奔波中緩過神來。洗澡的時候,發現自己黑了,頭發長了,身上也結實了不少。

要是以前,我肯定會興奮的給自己拍張照片,然後上傳到博客裏,讓我那些肥頭大耳的大學同學好好羨慕一下。但現在,卻一點兒感覺也沒有了。

這幾天除了吃喝睡覺之外,我唯一做的事情就是看書。那一個星期裏,我看的書可能比我過去二十五年看得都要多。以前我一直覺得人跟人之間,有什麽事情說話就好了,幹嘛有那麽多人喜歡看書呢?多麻煩啊。而看了一些書之後,我才發現,看書更重要的其實是一種感覺。

說實話,放下那幾本曆史方麵的書籍之後,我其實什麽都沒記住。不過,翻書時的那種無比輕鬆的感覺卻印在了我的心裏。看書的時候,我可以把自己心裏的事情都放下,跟著書上的文字,漫無目的的讓作者帶著我去體會各種各樣的感覺。

日子過得很慢,以至於我都快忘記幾天之後,我就要跟阿爹他們去新疆了。人一放鬆下來,就不想去思考那些複雜的事情,我甚至都有點兒不想去那“幻雪禁城”了。但是我這個人就是這樣,有想法,沒決定,猶猶豫豫的,很多事情在我腦子裏過了一圈兒之後就變成“破罐子破摔,任它去吧。”

眼看著要入秋了,天氣涼爽了不少。這天中午,我漫無目的的逛到了一家商場,想給自己買兩套秋裝。本來是去打發時間的,沒想到十幾分鍾不到,我要買的東西就全都買齊了。

在商場門口的時候。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當時我吃了一驚,隨口就叫道:“花生。”

那個人轉過頭來,我才發現是自己認錯了。

簡單的說了聲抱歉之後,我忽然覺得非常的奇怪,心裏竟然對之前那些生裏來死裏去,詭秘莫測又令人無法相信的事情感到有些懷念。

回去的路上,我不停的苦笑著,心說自己還真是不安定,舒坦日子過了沒幾天,又開始皮癢了。

到了家門口。我看見一穿著身黑夾克的大個正站在我家房門口。也不知道他是幹什麽的,站在那兒扭來扭去,兩條腿一直夾著。

我心說不會是來貼小廣告的吧?於是幹咳了兩聲,看看那人有什麽反應。

黑夾克一回頭,我眼睛一瞪。忽然就叫了起來:“曹胖子!你特麽怎麽找到我家來了?”

打扮這麽帥氣拉轟的胖子我還是頭一會遇見。可是他不知道是肚子疼還是怎麽了,看到我之後。雖然臉上也興奮了一下。可接著就把腰彎了下去。

“你怎麽啦?”

胖子臉憋得通紅,“媽的,你廢話這麽多幹嘛,開門兒啊,老子都快尿樓道裏了。”

我一陣苦笑,心說十來天不見。你這見麵就跟我脫褲子的作風還是沒改啊。

開了門兒一進去,胖子臉就綠了。

“媽的,你一個人怎麽住這麽大個房子,我靠。廁所在那個方位啊?”

胖子好容易尿完之後,一臉爽快的從廁所裏出來了。往沙發上一座,脫了鞋,他兩條腿就翹到了麵前的桌子上。

我從冰箱裏拿了些啤酒和吃的往桌上一扔,踢了他一腳就問:“你怎麽知道我住這兒的?”

“不是你爹讓我來這兒找你的嗎,你不知道?”胖子說著就打開了一罐啤酒。

我搖了搖頭,接著問:“那他是不是把事情都跟你說了?”

胖子一笑,“廢話,沒油頭老子跑你這兒來幹什麽啊......”

這回,胖子算是被我爹雇傭,阿爹讓他先到我這兒來呆兩天,等他們那邊都準備好了,我們直接就從北京出發。

胖子在行裏也是個人物,先消失幾天,也免得讓其他人盯上。

胖子一邊喝著酒一邊環視了周圍一下,“你房子這條件不錯啊,就附近沒什麽好吃好喝的,也不知道還得在這兒憋多久。”

“你不樂意可以回去,媽的,過來住也不帶點兒換洗的衣服,到時候別偷我**穿啊。”我隨口說道。

胖子沒在意,忽然神秘兮兮的問我:“我前幾天聽人說,你爹他們那夥人在山西鬧出事情了,怎麽樣?死了不少人吧?”

我現在不想去想那件事,總覺得是自己把姚慧給害了,於是隨口敷衍了胖子兩句。胖子也不覺得掃興,繼續跟我說:“我從溫州回來之後,就沒少幫你打聽那些事情。”

我一愣,“你幫我打聽什麽事情啊?”

“嗨,不就是你兜裏那信封裏的東西嗎?那些東西咱們不知道,但是道上不一定沒有痕跡啊。”

胖子這麽一說,我立刻就來了興趣。“那你打聽到什麽了沒有?”

“好多話放出去,都還沒有回音呢,不過那個東西我倒是有眉目了。”

“哪個啊?”

“就咱們在屍骨坑邊上那環形走廊裏看到的那個圖案啊,你信封上不是也印了一個嘛。”

胖子說完,我接著就回臥室把那信封拿了出來。

擺到桌子上,胖子看了看之後,肯定的說:“沒錯,就是這個。”

“你知道這圖案是哪兒來的?”

“具體的我也不清楚,不過有個從南方來的老頭子,九十多歲了,他說他年青的時候,在上海灘見過,多少年了,我就怕他記錯了,可那老頭硬是說自己死都不會忘。這個圖案,是上海一個戲班子的標記。”

“戲班子?”我眉頭一皺。

胖子接著說:“我後來一想,覺得可能還真是。那老頭說了,那是個越劇班子,我當時在古墓裏半死半活的時候,聽到的不也是越劇嗎?剛好這個圖案就出現在那地上,肯定是有原因的。”

我點了點頭。“對了,那老頭子為什麽隔了這麽些年都沒忘記這個標記呢?”

“因為當年,那個戲班子在上海紅過一段時間,老頭那時候就是一小次洛,整天就圍在戲園子裏賣煙賣報。當時那個戲班子裏有個最紅的旦角兒,叫‘花柳月’,非常的漂亮,當時很多人都是衝著她去的。後來有個富二代看上了那女的,就在人家演出之後,當場跪地上跟花柳月求婚。誰知道花柳月一口回絕。那公子哥當時就火了,上前就對花柳月動手,周圍沒人敢攔的,那小子就想逼花柳月答應他,可是人家死也不肯。嘿。那公子哥覺得自己丟了麵子,怒上心頭。當著戲園子裏幾百號人。就把花柳月的戲袍給扒下來了。包括那個老頭子在內,裏麵所有人都看見花柳月的身子了。花柳月是女的啊,自然就用手捂著胸脯背對著眾人,這時候,那些就看到她背上全是刺青,整個圖案就跟他們戲班子的標記一模一樣......”

有必要說一下。越劇是最有代表的江南戲,講究一個秀麗端莊,所以,女子的表現力就更適合這一戲種。男子是不太受待見的。事實上,越劇的發展也的確是很多女子一手撐起來的。越劇中的旦角兒基本上都是反串由女子出演,其中,又以尹派創始人尹桂芳最為著名。

解放前老上海灘那個年月,國家內憂外患,那時候,不管是戲班子還是其他走江湖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幫派的性質在裏頭。

隻要有點兒名氣,就算是戲班子也會有自己的標誌。那些東西其實作用也不大,隻是對比自己弱一些的人有威懾的作用。

老頭告訴胖子,當初那些看戲的人就覺得那戲班子的標記非常的古怪。有人打聽過,但是一點兒消息都沒有。這回在花柳月背上看到之後,大家夥都是一驚。

那富家公子也嚇住了。在當時,能紋出這種紋身的人一般身後都非常的有勢力,而且花柳月一唱戲的,她紋這樣的東西就更顯得古怪了。

眾人是議論紛紛啊,後來也就不歡而散了。可是那老頭說,事發後的第二天晚上,那個富家公子連同他家裏的所有人,就全都從上海灘消失了。那也是當時上海的一個大家族,鬧得沸沸揚揚,但是巡捕房調查下來,也沒發現事情跟戲班子有什麽牽連。所以,戲班子的人照舊演出,隻不過打那兒以後,就再也沒人見過花柳月了。

“那戲班子後來怎麽樣了?”我連忙問道。

胖子一撇嘴,“那老頭沒多久跟他家裏人去了山東,之後就再也沒回過上海,他也不知道了。”

我心裏暗叫可惜,這絕對是一個很重要的線索。

但是細細的在腦子裏一想,感覺又堵得慌。那個圖案是一個越劇班子的標記沒什麽好奇怪的,甚至說,胖子在諸葛恪的墓裏撞見花柳月的鬼魂了都,都不是事兒。最讓我想不通的是,它怎麽會出現在劉進孫寫給我爺爺的這封信上麵呢?

跟胖子合計了一陣之後,我們得出了一種猜測。

這個圖案可能是某個大幫派的標誌,而不管是花柳月所在的那個越劇班子還是我爺爺或者劉進孫,他們都跟這個幫派有關聯。而這個標誌對這些人來說,很可能是一種身份證明,比如天地會那左腳反複右腳清明什麽的。

這玩意兒就有意思了。我爺爺和劉進孫那肯定是世襲的盜墓賊啊,一個越劇班子,難不成那些人也是盜墓的?他們德智體美勞全麵發展,不僅挖墳掘墓的本事一流,還附帶著一口能轟動上海灘的好嗓子,在做賊的同時更要求藝術境界的升華?

“這也就是一消息,你要是真想知道,等這回咱們盆滿缽滿的回來之後,我陪你去上海走一趟啊,正好去提升一下全國的消費上限。”胖子說道。

我歎了口氣,“死胖子,你哪兒這麽多路子,連這種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都打聽到了?”

胖子神秘的一笑:“這算什麽,告你,我手裏的消息還不止這些呢?”

“你還打聽到了什麽?”看著胖子的手指頭在敲桌上那信封,我頓時又激動了起來。

胖子點上一支煙,優哉遊哉的從信封裏把那張照片去了出來,往最邊上那戴著古怪手套的中年人一指。

“就是這個人。”

我幾乎都要從沙發上跳起來了。“你打聽到這個人是誰了?”

我心裏“咚咚咚”的狂跳,不由得就把目光放在了照片上那個人的身上了。

現在,爺爺死了,劉進孫不管是什麽情況,我都不大可能再見到他。要解開照片上隱藏的信息,唯一的可能,就是這個戴著古怪手套的男人了。

他照片上的樣子似乎比爺爺當時都還要年青很多。也就是說,他有可能還活著。

胖子呼了口煙,說道:“我也是偶然聽到一些消息的,這個人是誰我不知道。不過有個人告訴我,他在一朋友的家裏收藏古玩的密室裏,見過那種手套。不過照片我沒沒法給他看,也不確定是不是就那東西,但聽他形容的那手套的外形。跟這張照片上的應該是差不多的。”

我頓時就有些泄氣了,“差不多?嘖。這照片這模糊。那就是差老遠了。”

“你聽我說完啊。”胖子白了我一眼,“那人告訴我,藏著那隻手套的那個人非常的乖張,他最喜歡收藏一些古怪的東西,而那隻手套就是他最得意的收藏,看得比什麽都重。最巧的是。那是一隻右手戴的‘六指手套’。”

聽到這兒,我頭皮幾乎都炸開了。

六指......怎麽會扯到這個上麵?

我看向了照片,想仔細的去瞧那手套的形狀。可是一來這照片太模糊了,二來。那人戴手套的右手正摁在底下的棺材上,一團黑,根本就看不出幾根指頭。

胖子知道我又在想什麽,說道:“不用看了,這上麵瞧不出來的,現在有這麽個線索,我們至少可以做一個假設啊。就當這個人的手套的確是六指,你想想,這樣一來的話,能說明什麽問題?”

我仔細的一琢磨,頓時看著胖子說道:“說明他跟我爹,跟我們袁家可能是有血緣關係的。”

“對了,那你再想想,你們家爺爺輩兒裏麵,有沒有這樣的人。”

我眉頭一皺,“沒有啊,連我爹那六指不也是才知道的嗎?我打有記性的時候,就沒聽說爺爺有什麽兄弟這些。”

但是一想我又覺得不對。

我們袁家的這個盜墓團夥是屬於家族性質的,不管是現在阿爹手底下的夥計還是劉進孫,跟我都是有親屬關係的。既然這人是跟爺爺和劉進孫一夥的,那麽即使我不清楚,也可以確定,他應該也是袁家的人。也有六根手指的話,那麽,他跟阿爹之間的血緣就可能非常接近了。

隻不過這個推論都要建立在那人的右手的確是六根手指的基礎上。

我隨即就問:“胖子,那你有辦法通過你那朋友,讓咱們去看看那隻手套嗎?”

胖子搖了搖頭,“我早想到了,可是人家也說了,收藏這手套的人是個大人物,一般人根本見不著,而且要是他把對方的信息走漏了,別人說不定會做掉他呢,所以那家夥打死也不肯告訴我。”

“那怎麽辦啊?”我不禁又焦慮了起來。

“你別泄氣啊,這有線索總比沒線索的強,咱們現在有了眉目了,不怕沒機會。而且我覺得,最好還是從那個圖案著手。”

“為什麽?”

“嘖,你這人怎麽缺心眼兒啊,你想想,如果咱們猜的都對,那也就是說,你爹對你隱瞞了這個同樣也有六根手指頭的人。這樣的巧合隻可能發生在很近的親屬關係上,要是你動靜太大,你爹肯定會知道的,到時候,你藏著這封信的事情就瞞不了了。”

胖子說得非常有道理。我覺得,阿爹遲遲不肯告訴我他的那個計劃,可能就跟我們袁家內部的一些古怪有關係。同時我又意識到,自己離那個完全的真相,真的是還有很長一段距離。

當天晚上,我從外頭打包回來好些吃的,跟胖子一邊吃一邊聊。喝得半醉的時候,胖子又說到了諸葛萱,問她跟我聯係了沒有。

我搖了搖頭,心說姚慧的那件事情之後,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麽麵對她。

不提還好,胖子這麽一說,我醉醺醺的腦子裏就全是諸葛萱了。想起我們一起坐在湖邊的時候,她靠在我肩膀上的那種感覺真的是無比的美妙。也不知道她現在在幹什麽,如果見了麵,她會對我凶神惡煞還是像那天晚上一樣溫柔。

兩個大男人共處一室,又喝得伶仃大醉,自然是免不了要胡說些事情。

我就問胖子:“你......他娘的也,也挺有錢了,老子瞅你不是什麽好,好東西,怎麽就不見你身邊有女人啊?”

胖子已經吐了三回了,還在喝。

“靠,有錢?你知道什麽叫有錢嗎?老子家裏還有七十多口人張著嘴呢,你上,上回拿了我三十萬自個兒想,想怎麽花就怎麽花,老子賺的錢可都,都是要上交給家裏。”

“啥......去你姥姥的,別跟老子扯皮,你特麽家裏有七十口人?”

“別不信,告,告你,老子家在村裏那是大戶人家,就,就他娘的窮了點兒。等老子真的發,發了財,就,就把我爹,我媽,我舅舅,我那啥的都接到北京來住,一人一套房子......”

“你還有爹媽?”我愣了一下,“靠,老子以為,以為你,你那啥的。”

“你他娘從小到大有家裏給你撐著,老子一會走路就得幫著家裏掙錢,沒錢,沒錢吃什麽。靠,你這賊二代,不,不配與我等議論這些大事。”

我差不多已經趴地上了,頓時把頭往沙發上一靠,“你,你他麽還有娘呢,我連自己老娘長什麽樣子現在都不記得了......”

我這人一醉啊,就比較脆弱,想起我媽,我不禁就抹淚花子了。

胖子把那襪子往我臉上一抹,“小姐,別,別哭啊,你這大老爺們兒的。”

我抽著鼻涕,“嫣然,我現在,現在就隻記得那時候我娘牽著我的手,下山去集市上給我賣糖葫蘆,嗚嗚......她一邊走啊,一邊衝我笑,說我乖,還唱歌給我聽,唱......”

記憶,真的是一個很奇怪的東西。

當往昔的畫麵在我迷醉的腦海裏漸漸浮現的時候,我突然渾身開始發抖,全身的寒毛都豎起來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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