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潑辣皇女俏和尚(4)

沈清河記得很清楚,當年沈皇後過世,慕晚意隻有五歲,鑒於孩子實在太小,沈家也不放心一個沒有母親的孩子在那吃人的皇宮裏麵求生存,曾經向當今聖上請求過將慕晚意接出宮撫養,但當今聖上拒絕了,言明要將慕晚意接到自己身邊撫養,剛開始沈家派人明裏暗裏地看過幾次,都說慕晚意生活得很好,沈家這才放心下來,將年僅五歲的小公主留在了宮裏。

可如今,慕晚意卻說自己吃帶灰的東西。

自己的妹妹,沈清河是清楚的,雖然有些任性,但不會騙人。

那麽到底哪兒出了問題。

慕晚意楞了一下,看著手裏的糕點出神,“父皇……父皇太忙了,沒時間管我。”

當初,沈皇後崩逝,後宮由蘇貴妃把持,把沈皇後留給慕晚意的人換走了大部分,就連春和都是後來慕晚意親自要回來的。那段時間,五歲的慕晚意一直吃不飽飯,為了填肚子,沾了灰的糕點她也吃,很多次,禦膳房忘記給她送飯,都是春和偷偷把自己的飯菜帶給她,她才活了下來。後來因為沈家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派人來看她,她的日子才慢慢好了起來。

盡管慕晚意沒有明說,但沈清河何嚐不知道這裏麵的彎彎繞繞,沒有依靠的孩子,在那個宮裏到底是怎麽活下來的,又受了多少委屈才走到現在。

陛下的無尚榮寵,會讓一個孩子吃不飽飯嗎?

沈清河扯起嘴角,勉強笑了笑,伸手拿過慕晚意手中那塊沾了灰的糕點,“小晚乖,這塊已經髒了,我們就不吃了,哥哥明天讓人給你送新的蓮花酥好不好。”

聽到有吃的,慕晚意一掃剛剛的愁緒,眼神頓時亮了起來,“你以後要經常給我送蓮花酥,宮裏的難吃死了,我都很久沒吃過正宗的了。”

這蓮花酥最正宗的是民間的一家手藝作坊,宮裏的師傅有樣學樣做出來的蓮花酥總感覺差點意思。

沈清河的身體僵住了,一時竟然忘了要把蓮花酥收回來。“小晚你剛剛說什麽?你很久沒吃過這家的蓮花酥?”

沈清河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很久沒吃過?可是沈家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往宮裏送蓮花酥進去,這麽多年從來沒有斷過,半個月前沈家就送過一次,還是鎮國公沈居親自送進去的,當時交給了陛下身邊的人,千叮嚀萬囑咐要送到慕晚意的手裏,可慕晚意卻是沒收到?

慕晚意更疑惑了,這個哥哥怎麽回事,怎麽今天總是一驚一乍的,“確實沒有啊,我上次吃這家的蓮花酥還是半年多年,那次我出來參加宴會時順道買的。”

一瞬間沈清河感受到了從頭到腳的寒意。

那是陛下身邊的人,送東西進去也是過了陛下的首肯的,那些人沒膽子自己昧下東西,那便隻能陛下的意思了。

沈清河忽然明白了為什麽慕晚意這些年來不和沈家人接觸了,為什麽吃不到那些年送進去的蓮花酥,也似乎明白了作為長公主為什麽還會受到那些委屈。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有人授意的。

而這個授意的人也是可以在皇宮一手遮天的人。

這不是一件小事情,還需要從長計議,不過眼下倒是有一件更加緊急的事情。

“小晚,一會兒快到宮門口的時候哥哥就把你放下來,然後讓春和陪你進去,哥哥是外臣不方便進去,但哥哥會在遠處看著小晚,所以小晚不要害怕,好不好?”

陛下不待見沈家,連帶著想要把慕晚意和沈家隔開,但沈清河一時也摸不準陛下對慕晚意的態度是什麽,如果隻是單純想要把她和沈家隔開,那麽說明陛下對慕晚意還是有父女之情的,如果不是……

沈清河的眼底劃過一絲暗色。

那就需要從長計議了。

果然,在離宮門不遠處,沈清河把慕晚意放了下來,就一直站在一個隱蔽的地方,看著慕晚意。

進去了才離開,他自然也錯過了慕晚意那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玄玄:“需要這麽快把沈家拉下來嗎?”

慕晚意笑了一下,眼底劃過一絲無奈,“沈家深處皇權的漩渦之中,現在不出,也總會有被逼出來的一天,早晚的事情而已。”

本來慕晚意不想這麽早的讓沈家摻和進來,可事情比她想象中發展的要快,沈家已經和蕭然搭上線了,為蕭家平反是遲早的事情,但他們還差一個理由,一個可以正大光明提起的理由。

既然沒人做這個理由,那慕晚意就來做這個理由。

玄玄:“皇帝怎麽可能承認自己的錯誤。”

“玄玄,沒有什麽是完全無縫隙的。”慕晚意想起了一個重要的劇情點,嗤笑一聲,“他不願意,但總有他願意的時候。”

比如大廈將傾。

慕晚意回了宮之後,過得是悠哉悠哉,一點都不著急忙慌,閑來無聊還跑去蘇貴妃的宮裏找她的晦氣,就這麽過了大半個月,慕晚意仿佛忘了自己的任務,每天逗鳥、喂魚,日子過得可謂是賽神仙。

慕晚意看著剛從蘇貴妃那裏順過來的一對合歡步搖,心裏滿是歡喜,這蘇貴妃不愧是出身皇商,這好東西還真是不少,就看這步搖上麵的珍珠,不僅個頭大,這色澤也是少見的正,這品質就連皇帝上次送來的東珠都要遜色幾分。

慕晚意頓時有了想要再去薅羊一把,把蘇貴妃那些年從慕晚意這兒克扣走的東西全部加倍要回來。

蘇貴妃不開心,她慕晚意就開心。

玄玄看著一臉閑適,絲毫沒有緊張感的慕晚意,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無語。

玄玄:“小祖宗啊,你打算什麽時候做任務啊,咱們進入此方世界是有時間限製的啊。”

此方世界比起前麵的世界被臨時增加了一個新規則,那便是慕晚意和玄玄在此方世界不能停留過長的時間,天道給的期限隻有三年,也就是說慕晚意和玄玄要在三年的時間裏,既要把男主渣了,也要把好感度刷滿。

可慕晚意自從上次從國寺回來之後就一直不動,既不去找蕭然刷好感度,也不送點什麽表表心意,整日就是窩在這個重華宮裏。

這位朋友,你是不是忘記了你自己是來幹嘛的?

慕晚意哪兒能不知道自家小係統的焦急,可再心急又有什麽用呢?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總要等待時機。

“玄兒,不著急,我心裏有數。”

玄玄:“……”我看你是玩心又起了。

玄玄不愧是能陪著慕晚意走過這麽多世界的人,對於自己宿主的小心思真的是一猜一個準。

沒錯,慕晚意又想玩了。

她想的其實很簡單,如此不過就有兩個原因罷了。

感情都是需要冷靜期的,隻有在獨自一人的時候,才能意識到另一個人的重要性,連著兩次的相遇已經把慕晚意這個種子紮進了蕭然的心裏,現在隻需要等待主人為其澆水施肥,種子便可以很快的發芽。

蕭然不是蠢人,相反他很聰明,從前兩次的相處就能夠看出來,這人很能快速準確地把握自我的情感變化,否則蕭然就不會在意識到自己有些許動心的時候,就毅然決然地推離了慕晚意,一想到就立刻做,全然不顧他們前一刻還在花前月下。

雖說這樣的敏感讓慕晚意感覺很挫敗,但不可否認的是這種敏感也恰恰是推動感情的利器。

這第二個原因嘛,自然就是慕晚意想要換一個玩法了。

既然你不喜歡溫柔嬌俏的公主,那就來麵對一個風流薄幸的公主吧。

蕭然,看到另一麵的我,你會有什麽反應呢?我很期待啊。

——

今日閉寺,大殿之中並無來上香的香客,整個大殿恢複了熟悉的寧靜。

蕭然跪坐在佛前,念了不知道第幾遍大悲咒了,可是他的心依舊無法寧靜下來。

念叨第十六遍的時候,蕭然停下了手裏的動作,微不可查地歎了一口氣。

算了,不念了,無論念多少遍都已經無用了。

亂了的心如同覆水一般,再難收回了。

在蕭然沉默的時候,從後殿傳來了一道蒼老且深沉的聲音,如同遠古之聲經過萬千曆史長河的洗禮傳到了蕭然的耳中。

“無憂,你的心終究還是亂了。”

是玄尚大師的聲音。

“師父。”

蕭然沒有否認玄尚的話,他不是一個喜歡自欺欺人的人,亂了就是亂了,再遮掩又有什麽用。

他直麵了自己內心的想法,他承認自己那一刻的心動。

可……那又如何呢?

心動了又如何?承認了又能如何?

即使有沈家的關係在,他們不會走到仇敵的地步,可也終究隻能是陌路人。

蕭然清楚地知道自己背負的是什麽,也知道自己該走什麽樣的道路,這往昔十年的時光,每一步都是按照自己的計劃走著的,再有一年,最多再有兩年,他的計劃就可以完成了。

這偏偏就在這最後關頭,老天仿佛是與他作對一般,把慕晚意送到了他的身邊。

從少女踏入大殿的那一刻,命運的齒輪就已經開始轉動了。命運是無情的,它不會為任何人而停留,任何試圖將其掰回去的人必將被碾死在這巨輪之下。

蕭然第一次感受到了迷茫,他承認自己的心軟,也承認自己的猶豫。午夜夢回之時,他也曾奢望過是否有什麽兩全之法,一次次的卦象,一次次的失望。

“師父,我該怎麽做?”

如果說這世上誰最了解蕭然,那必然是眼前的玄尚大師。世態炎涼,當年蕭家一招落敗,幼童受盡白眼,當年還不是住持的玄尚力排眾議護下了年僅八歲的蕭然,把他一直帶在身邊,為他擋下了不知道多少的明槍暗箭。在所有人都以為蕭然的心性被磨平的時候,也隻有玄尚知道蕭然的抱負和計劃。

“唉。”玄尚重重地歎了一口氣,眼底露出了然的神色。“終究還是逃不過啊。”

在這個孩子被送入國寺的那一天,當年的住持也就是玄尚的師父雲清大師就曾經為蕭然卜過一卦,卦象上顯示這孩子十八歲這一年會遇到一個人,從此二人的命運緊緊纏繞在一起,直至死亡,可這一場相遇是福還是禍,卦象上卻並未顯示。

不知福禍的人,最好的辦法就是規避。

那時候雲清大師就告訴過玄尚,十八歲前不允許蕭然出寺,前十年一直風平浪靜,玄尚以為這孩子的劫數或許就這麽過去了,可沒想到那個人還是來了。

玄尚有師父雲清大師所傳的天眼,當慕晚意再次來到國寺的時候,玄尚就已經發現問題了。

那是一個人,又不是一個人,但終歸還是一個人。

“孩子,隨著你的心走。”玄尚笑著摸了摸這孩子的腦袋,眼底的慈悲像極了大殿上供奉著的佛祖,“既然已經無法改變,那便順著命運的指引向前走,時間會給你最後的答案。”

這世上的所有事情都會有一個結局,但這個結局是不是你想要的都不得而知,既然無法遇見未來,那不妨大步地向前走,感受了這一路的風景,然後安然地接受結果。

蕭然沉默地看著玄尚,一時無話。

玄尚的意思蕭然很明白,無非就是順從安排。

可……蕭然不信神佛。聽起來多麽的可笑,當了十多年的和尚,念了十年的佛經,最後竟然不信神佛。

但事實就是如此,蕭然曾經想,如果這世上真的有神佛,那他的父親為什麽會蒙冤含恨而死,為什麽他溫柔的母親要落得個自縊的下場。

這神佛從來都未曾保佑過蕭家,保佑過他們,他又為什麽要求遵循神佛安排的命運。

可現在慕晚意的出現讓蕭然感受到了由衷的無力感,有時他就真的在想是不是自己太過狂妄,才派了慕晚意來打亂計劃。

“師父,我明白了。”蕭然想通了,既然無法改變,那就往前走,他很好奇前方到底有什麽在等著他。

蕭然的眼底閃過的一絲誌在必得沒有逃過玄尚的眼睛,玄尚歎了一口氣,沒有說話。

這本該就是他的命運,外人再如何強求都是沒有用的。

“師父,徒兒鬥膽想請師父為她卜一卦。”這個她自然是慕晚意。

玄尚起身的動作一頓,神色巋然不動,許久之後起身笑了笑,“沒什麽好卜的,前路即使她的卦象。”

蕭然明白玄尚的意思,便也沒有強求,起身恭敬地退了出去。“徒兒告退。”

玄尚盯著蕭然逐漸遠去的背影,默念了一句“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人都說,出家人不打誑語,玄尚這半輩子都沒有說過謊話,這一次卻是破了戒。

在慕晚意來到國寺的那一天玄尚就為其卜過一卦,卦象顯示的很明白。

必死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