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望月家族(十六)

前來為空穀望月慶生的賓客基本上已經走的七七八八了,可能整個望月宮內就剩下十餘個人,而空穀望月的葬禮也就在今日。

望月家上下,全員身著黑色西服,那些家奴們、工作人員、望月家的一些旁係子弟,都隻能跪在山下,隻有望月家族的核心成員以及秦溪望這種昔日家主店名的座上賓,可以上山祭拜空穀望月。

整個望月宮內,都回**著日式風格濃重的哀傷曲調,而這些聲音並不是音響播放出來的,全都是有專門的樂師演奏。這一日似乎是天公不作美,陰沉的厲害,更像是能迎送死者的日子,壓抑的氣氛彌漫著整個巨大的望月宮,就連秦溪望這種外人都有些被影響。

要說他和空穀望月之間關係有多深厚,秦溪望不這麽覺得,他一向不認為自己的社交很廉價,不會隻和一個見過兩麵的人成為好朋友。但是想來空穀望月畢竟是瀧望月的父親,這就相當於友人之父,空穀望月的死,還是讓秦溪望的心裏有些不舒服。

來到寺廟內部,此時此刻,就算是秦溪望這種座上賓也必須止步,隻能是望月家族內最位高權重幾個人和瀧望月這個親兒子,才能在此時此刻進入那個放滿碑位的房間中,而秦溪望自然也沒打算湊這個熱鬧,今日如果順利的完成,想必三個人明天就要回到黑納斯學院。

外麵一片寂靜,秦溪望也就和眾人一樣安安靜靜的坐在外麵以此來表示對死者的尊敬,透過窗戶,秦溪望看到那個放碑位房間的內部裏的人正在跪拜起身,重複著兩個動作,大約持續了十分鍾之後,那些人才從房間內出來,出來的順序看起來也似乎非常有講究。瀧望月作為空穀望月的兒子也是第一個出來的人,他攤開雙手,用日語說了一句什麽,隨後在場的眾人皆是跪拜,秦溪望為了禮貌也跟著眾人一起跪拜,跪拜之後,眾人又用日語齊聲說了一些什麽,聲音很大,從山上傳到了山下,而山下又開始複誦,整個望月宮都回**著非常整齊的聲音,聲勢浩大。

複誦之後,場麵便安靜下來,星野望月此時小聲說了句:“等一會瀧望月下山之後,咱們就可以跟著一起下山了,葬禮就算是結束了。”

這場葬禮結束的要比秦溪望想象的早,看來是時候應該聯絡黑納斯學院那邊的人送他們回去。其實不得不說,秦溪望還挺舍不得離開這裏的,畢竟自己在這裏這些天就和度假差不多,每天都能和星野望月沒羞沒臊的膩在一起,這簡直是秦溪望的夢中生活。這也讓秦溪望終於知道了何為“從此君王不早朝”。

待瀧望月下山,眾人紛紛起身也一起下山,下山之後,眾人都回到房間換上自己的衣服,不過管家卻告訴秦溪望,晚間還有一個晚宴,隻有望月家的高層和瀧望月會參加,瀧望月希望秦溪望兩人也一起參加,這頓晚宴過後,空穀望月的葬禮才算真正結束。

秦溪望自然沒有什麽意見,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反正自己也沒什麽事情。

到了晚宴的時間,秦溪望準時的前往了宴會廳,再次來到宴會廳,最有感觸的其實是星野望月——上一次,她還是望月家家奴的身份,來到宴會廳,隻能被瀧望月點名伺候在秦溪望的身邊。如今的她倒是可以和望月家族的那些大人物一樣,坐在宴會廳中用餐。隻不過這一次似乎是為了空穀望月葬禮的嚴肅氣氛,沒有那些歌舞助興表演,而是直接上餐。

上一次還是空穀望月坐在主位上,瑾望月和鋒骨望月隻能在空穀望月身後等待。而如今倒是變成了瀧望月在主位之上,鋒骨望月在上一次瀧望月的位置——也就是最接近主位置的那個位置。而瑾望月則在鋒骨望月身後等待。簡簡單單的位置上的變化,就說明了很嚴重的一點,這個瑾望月是跟鋒骨望月一條心的,而不是跟著瀧望月一條心的。

宴會開始,最先打破沉寂的是鋒骨望月:“少爺,您打算什麽時候回到黑納斯學院?”

瀧望月提起酒杯,然後看向鋒骨望月,他眉頭緊皺的詢問道:“哦?這件事情真的需要我向你匯報嗎?鋒骨望月,什麽時候望月家的規矩變成了,下人可以詢問家主問題了?”

瀧望月的一句話,就讓整個房間內充滿著一股火藥的味道。

可鋒骨望月卻不氣不惱的說道:“少爺您言重了,我隻是關心一下您的想法而已,並沒有對您不尊重的意思。”

“叫家主!”瀧望月將酒杯中的酒一飲而盡,這簡短的一句話讓在場所有人的臉色都有了一些變化。

秦溪望也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情——鋒骨望月一死,按常理而言瀧望月身為空穀望月的獨子,理所應當的繼承空穀望月的家主之位。不過這一切都基於“常理”二字,倘若在場的這些望月家族位高權重的人有異心,那光憑瀧望月這麽一個常年不管理家族事務的少爺,怎麽跟這些老油條鬥?而最嚴重的事情莫過於,一旦這一次瀧望月離開了望月家族,回到了黑納斯學院,那麽恐怕再回來,望月家族就會完全變天了,管理的人還會是姓望月,可是卻一定不會是瀧望月了。

秦溪望猛然抬眼看向鋒骨望月,而他卻發現此時瑾望月正目露凶光盯著自己,讓秦溪望不寒而栗。

不對,這一次,瀧望月絕對不能跟著自己回黑納斯學院!這個想法在秦溪望的腦海中炸裂,他看向了瀧望月,兩人四目相對,不知道什麽時候,秦溪望和瀧望月已經達成了一種默契,隻要互相看一眼,就知道對方此時此刻正在想什麽。顯然,瀧望月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也知道秦溪望此時此刻內心在想什麽。

“關於家主的事情,我覺得少爺咱們應該還要再商量一下。”鋒骨望月幾乎很直白的拒絕了瀧望月的提議,“你在過去的二十多年裏,幾乎從沒有插手管理過王雪家族的事務,首先我不得不承認,上一任家主和家主夫人確實是為望月家做出了很多的貢獻。我們整個家族應該感恩這兩個人,但是我並不認為因為有這兩個人的貢獻,你就可以在不了解任何家族事務的前提之下,坐享其成。”

鋒骨望月突然起身,然後看向了其他人:“我想,不僅僅是我這麽想,各位應該也一定這麽想吧?”

此話一出,房間內突然開始小聲議論起來,雖然沒有人明確表明同意鋒骨望月的說法,可看眾人的樣子似乎眾人都有這種想法。

瀧望月也感知到了在場的氛圍不對勁,他怒瞪鋒骨望月:“你別忘了望月家的規矩,我身為空穀望月唯一的兒子,我理所應當的繼承家主的位置。”

“沒錯,規矩確實是這樣的。可少爺你千萬別忘了,望月家製定的所有的規矩,都是為了能讓整個家族變得更加繁榮昌盛,可眼下我覺得大多數人都認為,現在遵守了這個規矩,對家族來說,可不是一件好的事情。”鋒骨望月的語氣逐漸變得刻薄起來,而且從剛才開始他對瀧望月的稱呼就已經有些變化了。

瀧望月對鋒骨望月的怒火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他猛然起身:“鋒骨望月,你找死!”

“少爺,我鋒骨望月一生都為了望月家族兢兢業業,若你今日覺得我為家族出謀劃策也是找死,那你大可以取我性命。”

鋒骨望月在故意激怒瀧望月,秦溪望聽了星野望月的翻譯之後,立刻再次看向瀧望月,他希望瀧望月不要因此失態。顯然,瀧望月也看穿了鋒骨望月的想法,其實他很清楚,或許自己當這個望月家的家主本身就不太對,因為自己對於家族事務一竅不通,可就算是自己不當這個家主,也絕對不能讓鋒骨望月當這個家主。隻要不是鋒骨望月,換做任何一個望月家德高望重有能力的長輩都可以。

見瀧望月一言不發,鋒骨望月變本加厲的說道:“少爺,如果你放棄繼承家主之位,家族可以允許你這一輩子包括你的後代,都可以享受到榮華富貴,不需要管理任何的家族事務,每天都有足夠的錢吃喝玩樂,這難道不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嗎?但是倘若你一心想要當這個家主,那咱們就請在場的諸位投票,若過半數,你就當這個家主,若少於半數,那就請你安安靜靜的當好你的少爺,你覺得如何?當然,投票必須不記名。”

瀧望月知道,倘若是實名投票,那或許還會有些人念在自己少爺這一層身份,投自己一票。倘若是投暗票,那麽結果是什麽,瀧望月不用想都知道,如果自己這麽做了,無非就是加劇自己的難堪罷了,瀧望月才不會做這種百害無一利的事情。

場麵嚴肅至極,沒有任何宴會的氛圍,甚至也沒有空穀望月去世之後的悲傷,秦溪望這個外人被放在這裏如坐針氈,他想要幫瀧望月說話,可鋒骨望月這套說辭顯然是準備好的,幾乎是滴水不漏,毫無破綻,就連秦溪望這個昔日大學裏文學係的辯論鬼才,也想不到什麽破解的方法。說到底,也是瀧望月自己這麽多年荒於繼承的工作,所以如今才人微言輕,秦溪望唯一能反駁的點隻有家族規矩,可顯然這層規矩並不適用,甚至是放在中國五千年的曆史上也不適用,哪有那麽多嫡長子繼承,向來都是有能力的人才能廝殺出一條活路。

整個場麵沉默了能有兩分鍾,鋒骨望月猛然拍手打破寧靜:“好,既然大家都沒有什麽意見,那不如由我提議,咱們舉行一個不記名的投票,公平公正公開,決定出誰來當下一任的家主,所有在場的人都可以選擇,各位意下如何?”

鋒骨望月可謂是步步為營,如果按照他的這個“公平”的方法,最後當選這個家主的人也隻有鋒骨望月莫屬。而最關鍵的是,沒有人能在他這一整個過程中提出任何的異議。

場麵再度沉默,還是過了大概兩分鍾,鋒骨望月又說了聲:“既然大家並未提出異議,那麽不如咱們就將這件事進行下去。開燈!”

隨著瀧望月的指揮,剛才還較為昏暗的宴會廳立刻明亮起來,似乎之前一直是為了符合葬禮的氣氛,刻意隻開了一些比較陰暗的燈光。

秦溪望被這突如其來的明暗差晃的有些睜不開眼睛,他用手稍微遮擋了一下,而也就在這一瞬間,秦溪望隻覺得有一種觸電的感覺,一件事情從他的心頭突然浮現,而也正是因為這件事情讓他整個人瞬間坐立難安,而且心髒開始狂跳。

當時在推理出了艾利克斯的整個殺人手法之後,秦溪望就一直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麽重要的事,可當時自己太累了,大腦更是完全宕機,幹脆就想不起來了。可如今的秦溪望在聽到星野望月翻譯出“開燈”兩個字的時候,他的大腦就突然想起了那一件已經被他拋之腦後徹底遺忘的事情。

而眼下這件事情,對瀧望月來說非常有用,甚至是有可能讓整個局麵瞬間反轉,偏向瀧望月這邊。可這件事情說出來會有什麽後果,秦溪望想不到,可如果錯過了這個機會,那麽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能說出口。

秦溪望大腦飛速的轉動,終於,他對星野望月說了聲:“幫我翻譯我接下來的內容。”

隨後他猛然起身,動作幅度很大,甚至不小心掀翻麵前的小桌子,讓酒水和菜撒了一地,一旁立刻有望月家的人前來打掃,而秦溪望並沒有在意這些人,他大喊了一句:“所有人,我有異議。”

秦溪望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突然伸出雙手,一隻手指向鋒骨望月,一隻手指向瑾望月:“殺害空穀望月的凶手是艾利克斯沒錯,但是艾利克斯有一個涉嫌幫他隱藏的幫凶。而這個幫凶,隻可能是兩個人,一是瑾望月,另一個則是鋒骨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