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提親

李郎中看了看許芸的傷勢,連連搖頭。

許芸受的多是內傷,最重的一處傷是在腿骨處,她的膝蓋骨被人用利器敲碎了,就算是接好,痊愈後也會留下後遺症,後續正常的走路也成問題。

許靈昀心沉了沉,將李複明拉到屋外。

“李郎中,你實話和我說,有沒有什麽方法能讓我娘的腿徹底痊愈。”

李複明歎了口:“大人,你娘的腿啊,尋常醫者隻能治好七分,剩下的三分有禦師能治,老夫無能為力。”

謝過李郎中,許靈昀又請他為許寸金診脈,也無關乎她這樣,許寸金太瘦了,她從娘胎裏帶出些孱弱之症,似有些先天不足。

李郎中的診斷也證實了這一點,給許寸金開了一副養元補氣的方子。

她又摸出塊略小一些的碎銀交給許寸金,說是讓她跟著李郎中去取藥。

小姑娘瞪圓了眼睛,小心翼翼將碎銀塊揣進懷裏,像是隻偷了腥的貓兒。

許靈昀摸摸她毛茸茸的腦袋,頗有些心酸,原主這一家的日子過得清苦,連最小的孩子也知道銀錢得來不易。

支走許寸金,許靈昀深吸口氣,靜靜的在床沿邊坐下,她決定坦白。

許芸安靜的蜷縮在被褥裏。

原主記憶中頂梁柱似的母親,此刻卻佝僂的可怕,歲月大刀闊斧的在她臉上留下印記,看起來蒼老又衰頹。

一片冷凝的氣氛中,許靈昀意識到許芸可能猜到了些什麽,她別過臉,將目光虛虛定在被子的一角。

“很抱歉,真正的許靈昀已經死了,我在她死後……占據了她的身體。”

許芸像是陡然幹涸了的溪流,隻露出龜裂的河床,了無生氣。

當心中的猜想被證實,她已經無力做出任何表情,聲音中隻剩下滿滿的顫抖:“靈兒是怎麽死的?”

許靈昀斟酌著措辭,想要說的委婉些,再委婉些。

許芸的聲音尖利起來,字字泣血:“我問你,她怎樣死的?”

許靈昀閉了閉眼:“她沒受住行刑……”

“娘的靈兒…靈兒啊……”許芸像一隻受傷的母狼,聲聲哀嚎淒厲而又悲傷。

她早該知道的,人死哪能複生?在看到屍身冰冷的靈兒重新睜開眼睛的那一刻,她是驚喜的,心中抱著不切實際的僥幸。

許芸猛的抓住許靈昀手,因常年勞作,她的手格外的有力。

這個素日裏懦弱,隻會流淚的的母親,第一次展現了濃重的惡意:“你替靈兒報仇,我做主將我兒將身體送予你,待我死後若她要怪,盡管來怪我吧。”

許靈昀將目光對上許芸布滿血絲的雙眼,她反握住她的手,一字一頓認真的承諾:“我既占了她的身體,必會讓所有害過她的人為她陪葬,不死不休!”

許芸像是抽光了所有力氣,滿眼含淚,口中模糊的重複著“好…好……”的的字眼。

就在這時,小院外似乎來人了,一片嘈雜。

緊接著,就是劈裏啪啦的鞭炮聲,鑼鼓聲由遠及近在院外炸響。

起初,許靈昀以為是哪戶人家有了喜事,卻沒想到,一個尖嘴猴臉的媒婆喜氣洋洋的踹開門,連同她身後的一幫子人滿滿當當擠在了院子裏。

她人未到,聲先至:“喲,許姑娘快快出來,有天大的好事兒等著你呢。”

許靈昀皺了皺眉,麻煩果然來了。

她抬腳出去,順手關了屋門。

環視院中,平日裏麻雀也不落腳的地方,密密麻麻擠了十幾號人,十隻紅木箱雜亂的堆砌在地上,許靈昀看到,長勢喜人的菜苗被人踩的七零八落,眼看就活不成了。

菜都被這樣糟踐了,這群人是不懂珍惜糧食嗎?

她隱下心中的怒氣,冷聲道:“不知是何等的喜事?”

為首的媒婆擠出一抹笑:“田老爺聽聞大人心悅田采少爺,不計前嫌,促成大人與田采少爺的姻緣,特此來求去,這可不是天大的好事?”

許靈昀心中古怪,田采都死的不能再死了,替死人娶她?

“世人皆說是我毒害田采,田老爺何故為他求娶殺害他的凶手?”

媒婆一揮手絹:“田老爺說,姑娘害他田家失一良才,那便由姑娘還一個,策禦殿那邊有人打點,從此姑娘便前塵勾銷,富貴綿綿。”

這話是說,你殺了我家一個禦師,就用你自己來抵,嫁入田家後,你就是我田家的人,策禦殿管不了你,以前的事就不計較了,你以後吃好喝好享福就對了。

這個開出的條件可謂是誠意滿滿,可惜,許靈昀不是沒有腦子的傻子。

田氏族中共有禦師三人,其中最厲害的是田氏掌權者田盤,修為已達到天階,足有兩頭契靈獸。

另一人是田盤的小兒子田圄,覺醒時間不久,修為僅有地階。

剩下的一人則是旁係的田采,也就是“許靈昀”的毒殺對象。

這其中有個疑點,若是“許靈昀”真的毒殺了田采,以田氏的地位,大可以將她當場打死,而田家人卻選擇將她扭送到官府,如此大費周折,這很明顯是做給眾人看的。

其中的意圖她暫時也猜不透,但可以肯定的是,田氏,迫切的想要拉攏她。

田氏拋出的籌碼極為豐厚,不知道作為盟友的楊訪,又該加注怎樣的籌碼,讓她的天秤偏向策禦殿這邊。

她很期待。

那媒婆見許靈昀半晌不回話,她眼中浮現一抹不悅,聲音也沉了下來:“許姑娘莫不是不願?”

許靈昀心念鬥轉,她假模假的笑了一下:“也不是不願,隻是……”

“隻是什麽?”

“楊殿主的靈犬還跟在我身邊,若是我應了,恐怕下一秒就要被咬死了。”

“這有何難,田老爺都放話不計較田采少爺的死,策禦殿自然沒有理由再管這事。”

“我曾放言田老爺二龍戲珠,怕是田老爺會記恨上我。”

媒婆臉一僵,打著哈哈道:“姑娘定是誤解了,一時腦子糊塗,說錯了話,田老爺不會介意的。”

“那我當街掌擼田家的禦吏,田老爺也不會介意?”

“啊,不介意不介意,嗬嗬,姑娘開什麽玩笑,禦吏都是公家的,與我們田家有什麽關係?”

“那我見異思遷,嫁給田圄公子,想必田老爺也不會介意?”

“不介……什麽!?”

那媒婆失態驚叫,像看怪物一樣盯著許靈昀。

“配陰婚可就是侮辱我的禦師身份了,少夫人的位置不錯,我想坐上去試試。”

不入虎穴,焉能屠虎?

要想翻案,她勢必得去田府調查。

許靈昀笑著補充:“若你做不了決定,就勞煩你將這一屋子聘禮先退回給田老爺吧。”

她略微停頓,掃了一眼聘禮,再補充一句:“原以為田氏是大族,嫁娶之事當重而重之,沒想到出手如此小氣,實在是有辱田氏威名。”

媒婆正想糾纏,許靈昀不再看她,趁機進了屋,“砰”的一聲將喧囂隔絕在門外。

來時抬聘禮的男人們麵麵相覷,齊刷刷向目光投向媒婆。

那婆子咬牙,狼狽的爬起身,她狠狠剜了一眼身後的眾人。

“東西抬走,野雞還想飛上枝頭變鳳凰!”

她將“野雞”兩字咬的極重,似是要說給許靈昀聽。

一群人又是呼呼啦啦抬著東西走了,離開前,不知道是誰下的黑手,將許家的木門踹斷了,就剩半片門扇掛在那搖搖欲墜。

媒婆扭著腰,走的飛快,忽的,一隻甲蟲抖著翅膀,落在了她的發髻上。

黑色的甲蟲向她的碎發中鑽了鑽,很好的隱藏起來。

這是許靈昀與加西亞契約獲得的好處之一,她可以將自己的五感附在極微小的動物身上,共享它們視角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