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婚成
盛氏守台。
“趙公子,麻煩你了。”竺雲蘿把新結的芠珠果與藥材再托於趙為,又從挎籃中端出一個小砂鍋:“上回你說我做的燜肉好吃,這次就多做了些。”
趙為接過溫熱的砂鍋,笑著道謝,單手從懷裏掏出了準備已久的發釵,笑容因為緊張顯得有些局促:“雲蘿姑娘,這件禮物,還請你收下。”
他手中是一支桃花發釵,拖著長長的流蘇墜兒,做工精細典雅,很是好看。
竺雲蘿往時也收過他的禮,無外乎是一些茶葉豆油類的日常用物,可今日這發釵,顯然添了絲別的意味,不是她適合收下的。
“我……”她微微退後一步,抱歉地笑道:“我聽盛二公子說,趙公子有一位指腹為婚的未婚妻,這發釵,恕我不能收。”
趙為伸在半空的手有些僵硬:“欸,師,師兄和你說這些做什麽?再說,那位姑娘,我既沒見過她,也不認識她的,隻是父母輩的隨口一提,你為何不能收這釵子?”
他不顧竺雲蘿的推辭,直接將釵子塞進了她手裏:“雲蘿,你拿著吧。我、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見你發間空****的,老戴這一支木簪,往後換著戴,也好看。”
竺雲蘿怔怔然,隻好道謝。
在她送藥離開後,盛子靖便到了守台問事,他喊了趙為幾聲都喊不答應,這廝一個人對著天傻笑,看起來心情格外好。守台內的弟子們議論紛紛,盛子靖無心搭理,可他們討論的聲音太過惹耳,就連耳力不行的他也聽了去:
“宜川那頭近來可熱鬧了呢,通過文試的名單已經出來了,人數近半百,比想象的多好多!蘇小姐不愧是天下數一數二,才貌兼備的美人兒,競爭真激烈啊,明日就開始比武了!”
“我知道我知道,除了有名的修道世家,書香門第,江湖人去的也多。江南武幫壓線過的可不少,書家、賓家這些小門的少子都在,就連覓鷺穀有了孩子的大當家都去湊熱鬧了,詹家那三十好幾的光棍武夫,也想老牛吃嫩草呢!”
“什麽人啊這都是!怕是初次篩選都過不了吧!”
“可惜咱們離得遠,趕不上這場熱鬧。嘉溪那頭押注押得可是厲害,剛才師弟說的都是些不入流的人。文武雙全的公子除了恭家的恭斂雪,人才皆俱,修為不低;還有出身低微,但名聲不淺的晏庭深;不過啊,下注押閩玉彥此人的還挺多,都覺得他是匹黑馬,文試第二呢,要不咱們也來賭上一局,誰是最後勝者?”
“賭就賭!我押半個月的賞錢!”
“有沒有更多消息?低階的就直接排除了吧。”
盛子靖聽了半晌,徑直走來:“你們在說什麽?”
眾弟子大驚:“二少主!”
又一說:“我們,我們沒賭……”
旁邊一個弟子暗戳戳掐他,壓低聲音:“真是,你有沒有腦子!說這幹什麽,說事!說事!”
另一機靈些的忙道:“少主,是,是蘇澤那族的大小姐,正,正在比武招親。我們不過是好奇才聚在這裏猜著玩的。”
“招親?”盛子靖淡淡問:“是蘇氏本家的長女麽?”
“是啊,不會錯了,就是那位遠近聞名的蘇拂曉蘇小姐。”
他冷冷轉了話題:“宗門中禁止私下聚賭,你們是知道的。”
眾弟子倒吸涼氣,紛紛道:“是,少主。”說罷快速從他麵前離身,生怕受了罰。
耳畔一下子清靜了,可盛子靖心間久久不能平靜。
蘇拂曉她最終,竟會選擇招親麽。
年少耳畔的吳儂軟語,夾雜在模糊的回憶裏響起:
“阿奚哥哥,這輩子我隻嫁你,我死也不會嫁給別人的。”
“所以,等我長大後,你來娶我好不好?”
少女眸色淺淡,笑顏溫婉,勝卻春光無數。他那時用情頗深,握著她的手答應了。
他本以為自己會做到的,哪怕兩族之間結了仇怨,他自始至終都會選擇她的。
可是提出承諾的是她,先厭嫌的是她,先他之前成婚的,還是她。
彼時,盛子靖自問過無數遍,在她眼底的傾慕化為猜疑,試探著問他到底會不會成為一個聾子時,自己又要怎麽回她?
是或否,他都說不出來。
他發現她所有的愛意都隻是因為敬仰與傾慕而帶來的,那一霎,他感受到了絕望。自己的坍塌隻是時間問題,在那之後呢,她眼中的猜疑遲早會化為嫌厭吧?
彼此的冷落和疏遠過後,此前的所有都成了入骨的毒,這是蘇拂曉留給他的。
她困於舊情久久纏糾,不願結束,當他徹底抽身清醒時,隻會把她的感情當作負擔。
可真當得知她要成親的消息,最先記起的還是與她相守的承諾。
盛子靖閉緊了眼,他當然不會衝動到跑去蘇家府的招親擂台上為她而戰,他們早就結束了,在他狠下心離開時就已經結束了。
可是婚宴,他是要去的,不是作為盛子靖去,是作為盛氏的少主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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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亦和盛玄怨趕到嘉溪時,正逢比武招親的最後一場。
晏庭深望著台下中心的蘇拂曉,彎起桃花眸向她輕笑,用唇語道:我不會敗的。
就像蘇宗主決意要招親,問他有沒有信心能娶到自家女兒時,他隻是笑道:為了拂曉,哪怕是拚上性命,我也會贏的。
最終的對手是一位名為閩玉彥的公子,年少曾在廣遙派求過學,悟道後早早離了宗門獨自闖**,現今不屬於哪一門派,算作浪客。
此戰足足打有半個時辰,堅木搭起的一丈高台差點被二人拆散,晏庭深勝得驚險,在閩玉彥露出破綻的一瞬間擊下了他的法器,成為擂台上的最後勝者,半腳踏進了蘇家府的門。
蘇氏宣告招親結束,三日後舉行婚禮。
晏庭深走下擂台,被小廝領著來到蘇家府,迎上去抱住他的是蘇拂曉,而在蘇拂曉身後,站著特地從遠處趕來慶賀的好友們。友人相逢,比想象中還要熱切,蘇燁一手勾搭著一個,瓊亦和盛玄怨向終成眷屬的新人祝賀,寒暄過後,蘇燁拉著大夥兒去吃酒,聊了個酣暢淋漓,瓊亦將雲遊的奇遇和趣事一件件說與眾人聽,直到深夜才盡興而歸。
三日後,蘇家府內大婚。
嘉溪城中處處張燈結彩,喜慶至極,蘇氏不僅包下了城中的幾棟酒樓,請那些遠赴來此比武的江湖人吃酒,府內更是熱鬧,邀了五族及中土名門貴家無數。
新娘正在閨閣中上妝添彩,新郎在亭中等待她完妝離閣。瓊亦並非蘇拂曉的密友,便與新郎一同在外候著,晏庭深時不時掖平衣角,扶著頭冠,問友人們衣服有沒有亂,姿態得不得體,蘇燁被他問了不下四五遍,叉腰笑道:“哎呦,沒亂,真沒亂!信不過我你問盛玄怨唄,他人實誠,總不得哄你吧。”
見時辰差不多了,蘇燁道:“我要去接我阿姐了,待會喜樂一吹,你們可備好啊。”
盛玄怨揮手讓他快去,瓊亦笑盈盈向晏庭深道:“晏兄放輕鬆,你今日這金絲紅袍一穿,賊俊。待會兒蘇小姐一來,你便與她一同牽著這紅綢,到蘇叔父麵前去拜堂。”她端著大紅色的同心花球,示意道。
盛玄怨也道:“往日都不曾見過晏兄如此緊張,今日倒是頭一回。”又道:“頭冠正潔,衣裳規整,再動就不正了。”
晏庭深收回了手,臉上浮紅:“玄怨也會奚落人了,是與瓊亦雲遊幾年被她帶壞了麽。”說笑道:“改明個你也做了新郎,就知為何坐立難安了。”
瓊亦撇了撇嘴,在談笑之間,院中喜樂奏響,鑼聲伴隨著鼓聲歡唱起來,蘇拂曉身著紅豔金織的婚服,被閨中好友扶著,蓮步輕移,香風拂麵。
晏庭深怔怔看著她走近,直到瓊亦將紅巾塞去他手中才回過了神,蘇拂曉牽著紅巾的另一頭,二人同牽花球,意為夫妻同心同行。在喜樂聲中,新婚之人緩步走至正廳,蘇旻坐在堂上望著女兒女婿在麵前,眼底祥和,隨著司儀的叫喊聲,二人行拜禮:“一拜天地——”
晏庭深扶著蘇拂曉,跪地以拜天地。
“二拜高堂——”
起身之後,再拜高堂之上的蘇旻。
“夫妻對拜——”
晏庭深鬆開了手,與她轉身而視,麵前之人頭頂鳳紋蓋巾,蓋巾下方,又會是什麽神情?
蘇拂曉緩緩俯身,她眼前隻有一方紅帳,與隱隱可見的喜服黑靴,與她拜堂的人從此刻起,即是她的夫君、道侶,透過紅帳,心底期待的又是誰。
“送入洞房!——”
喜錢與彩紙紛紛揚揚落了下來,嗩呐的聲音越吹越嘹亮,祝賀與掌聲不絕,晏庭深笑著扶她,在眾人的擁簇與喝彩中行去。
“恭喜。”
極輕的二字的聲音夾雜在人聲之中,如輕描淡寫般從她身側劃過,鑽入了紅蓋頭中,蘇拂曉腳步一頓,霎時間,淚水滂沱。
是他的聲音。
在蓋頭之外,就有她以為自己忘了的人,有她真正相見之人,她無法挽回之人,可是蘇拂曉沒有勇氣揭下蓋頭,她甚至不敢讓身側的新郎覺察到自己情緒的異常,淚珠滾到了紅牽巾上,留下了兩顆深深的烙印。
心思細膩如晏庭深,怎會看不到她的淚水,可是他裝作沒事人般向祝賀之人回笑,扶著蘇拂曉一同進了新房裏,房外,鑼鼓聲仍舊在奏唱,眾人被請去院前入宴席,吃喜酒,隻餘他們二人。
晏庭深摘下了她的蓋頭,紅布之下,蘇拂曉眼睫低垂,是一張梨花帶雨的臉。
他眼底沒有任何情緒,隨意將蓋頭扔地,隻道:“你哭吧。”
蘇拂曉吸了吸氣,用指尖小心翼翼沾掉眼淚,搖了搖頭。
“我看見了。”晏庭深淡淡道:“他來了。”
“所以你想哭就哭吧。”
說完這句話,他直接推門要走,又回首道:“過會我會讓下人送吃食來的。”說罷輕合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