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案中案(56)

趙長康和王元鵝的通話記錄不多,每次通話時間都在一分鍾左右,這說明趙長康所說大概率屬實。

段明回了一句“無可奉告”後,問:“無緣無故,你們為什麽非得給王元鵝做臨終關懷?”

“怎麽會是無緣無故呢?警察同誌,聽你的意思,好像認為我們也在蹭他熱點。”趙長康的語氣聽起來頗為不滿。

“換成別人,是要經本人申請,我們組織內部對申請情況進行核實,再研究決定是否給予申請人臨終關懷。”

“王元鵝這人,雖然沒什麽素質,但他見義勇為,又是‘抗艾鬥士’……為了彰顯社會正義麵,積極弘揚社會正能量,大力倡導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就算他本人沒有提出申請,我們作為專業的慈善機構,是不是也應該主動對他實施重點幫助,彰顯人文關懷?”

“他這樣的英雄楷模,雖然個人素質差了點,但也應該讓他感受到社會溫暖,不能讓他帶著未了心願去死吧?”

“但是,我也沒想到,王元鵝對我會這麽反感。他大概接受不了自己馬上就要去死的事實,所以一看到我就隻會更加‘紮心’。”

趙長康漫無目的、亂七八糟地說了一通,卻讓段明對他的懷疑減輕了八九分。

最後,段明提出最後一個疑問:“你這個電話號碼,是從哪裏來的?”

“堰城大學門口,有很多人在賣電話卡,賣給學生。他們為了搶生意,打價格戰。開學的時候,我從那裏路過,一看他們賣的電話卡一個比一個便宜,就想換個號,但我當時沒帶身份證,結果賣卡的說不用身份證也行,那我就換這個號了。你們不會連這個也要管吧?”

段明再無懷疑。況且,他們本來要找的就是王乾山和李倩。

除了“黑號”,還有個電話號碼同王元鵝有過十數次通話記錄。通過身份信息查詢,該號主人叫張得誌。

第一次通話時間在5月27日上午10點,為張得誌撥打給王元鵝,通話時間隻有1分半鍾。到了夜裏,王元鵝回撥給張得誌,時間長達25分鍾。

此後,張得誌和王元鵝基本一到兩天會有一次通話,大部分都是王元鵝撥打給張得誌。

6月22日夜裏11點,王元鵝撥打張得誌的電話,二人的通話時間長達近半個小時。

張培的口供中,曾說王元鵝於死前一個星期左右回過父母老家,也極可能就是在6月21日夜裏或在22日夜裏11點之前,王元鵝發現了遺留在下水道裏的手指骨。

王元鵝發現手指骨以後,於第二天夜裏,或者當天夜裏就同張得誌有過長時間通話,這意味著什麽?張得誌會不會就是王乾山?

6月26日淩晨1點,王元鵝回撥給張得誌最後一通電話,通話時長足有近40分鍾。這個時間距離王元鵝的死僅僅隻有兩天。

辦案人員立即回撥這個電話給張得誌。卻發現,這個號碼已停止使用。

啥都不用說了,立即找到“張得誌”本人。

麵對氣勢洶洶的警察同誌,張得誌滿臉地莫名其妙,對於被問及為什麽停止使用名下電話號碼,以及和王元鵝是什麽關係,在電話裏頭和王元鵝說了什麽,諸如此類的問題,更是如同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張得誌滿臉委屈地說:“我名下的電話號碼一直在用。我又沒有欠錢不還,怎麽會莫名其妙就換電話號碼呢。王元鵝我倒是在新聞上看到過,但我認識他,他不認識我呀,也從來沒和他通過什麽電話。”

經查,張得誌本人使用的電話號碼和王元鵝通話的那一電話號碼,完全不是同一個。張得誌的身份證於一兩年前有過一次遺失。

毫無疑問,有人撿到了張得誌的身份證,並以他的身份信息辦理使用了電話號碼。

撿到張得誌身份證的人會不會就是王乾山?存在這樣的可能性,但沒法確認。

這一線索雖然到此中斷,但也並非毫無收獲。警方根據電話號碼“實名”注冊信息,追查到銷售這一電話卡的營業點,位於郾城汽車東站附近。

郾城汽車東站距離主城區有近40分鍾的車程,周圍的常住人口和流動人口,沒有十萬也有八萬。王乾山和李倩會不會生活在這裏,要不要在這裏開展大規模排查,嚐試揪出這二人?

正當警方捉摸不透、舉棋不定時,剛從外地參加完培訓學習的向娟,在了解基本案情後,以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著這幫大老爺們:“排查?為什麽有更簡單的辦法不用?”

什麽辦法?

“你們都瞎嗎?還是沒有常識?段明在監控視頻裏發現的穿紅裙的女人,騎的電瓶車尾端下部,遮泥板上肯定會印著電瓶車品牌。查出全堰城售賣這一品牌電瓶車的全部商家,再看看這些商家當中有沒有位於汽車東站附近的。”

“以張得誌的姓名‘實名注冊’電話號碼的通訊營業點既然也在汽車東站,假如王乾山就是這一‘注冊人’,那麽他和李倩就住在這裏的可能性較大。”

“全堰城銷售電瓶車的商家主要集中在三個地方,一個是汽車東站附近的五一路,一個是城區中心的塔北路,還有一個是城西的工業街。”

“一台電瓶車不貴,在價格上沒有很大差別。假設‘紅裙女人’就是李倩,並且和王乾山就住在汽車東站附近,他們坐上四十分鍾,甚至更長時間的車,跑去五一路和塔北路購買電瓶車的可能性有多大?”

“所以,隻要找到位於汽車東站附件售賣這一品牌電瓶車的商家,拿到銷售清單或顧客名冊,再逐一排查,大概率就能揪出王乾山和李倩。”

眾人啞口無言,灰頭土臉地趕緊重新調取“柏林小區”的監控視頻,將畫麵放大,並經技術處理後,果然在電瓶車尾端下部的遮泥板上,不但辨認出該車品牌,甚至還有銷售商家名稱和電話號碼……

更換姓名或隱姓埋名,是所有逃犯逃避抓捕的慣用伎倆。從法律程序上來說,王乾山當時並非“逃犯”。但他做賊心虛,並且出於謹慎,帶著李倩私奔後,不但給自己換了名字,就連李倩也換了名字。

正因如此,當時搜尋他二人下落時,馬弘文及一幹辦案人員才會如此絞盡腦汁,頗費周章。

不得不說,有才華的人,無論到了哪裏都能靠才華吃飯。

王乾山化名為王朝暉,在汽車東站旁邊的人民公園居然靠著擺地攤替人“看八字”“算命”“卜卦”,逐漸成了附近頗為有名的“神算”。毫無疑問,這得益於他早年對《周易》的鑽研。

李倩化名為張倩,在一家超市裏做收銀員。

他們顯然沒有想到,警方這麽快就找上門來了。

毫無疑問,馬弘文再度親自出馬,審訊王乾山。

“張秀文……就是你原配張繼文,什麽都交代了,當年的那把大火,是她給你出的主意。”馬弘文開門見山。

王乾山似乎想過會有這麽一天,愣了片刻後,居然笑著說:“我不怪她。”

這反而讓馬弘文愣了片刻,繼而想到眼前的這個人不能以常理揣度。

“要不說說你父母?尤其是你父親王文輝,在你眼裏,他是個什麽人?”

王乾山搖頭晃腦地思考了一下,最後歪著脖子,看著馬弘文:“這不好說……你喝過‘煙茶’嗎?”

“啥?”

“就是用煙灰,或者直接用煙草泡的水,部隊裏麵稱之為‘煙茶’,用來懲罰那些抽煙的新兵。我喝過。我十三四歲的時候偷偷抽煙,被老頭兒發現了,讓我喝過一回。那味道……記憶猶新,直到現在,隻要一聞到煙味,喉嚨眼裏就會湧出那一股嗆人的味道。所以,我不抽煙。”

馬弘文看了一眼自己手指縫裏夾著的香煙,隻能將它在桌上的煙灰缸裏掐滅。

王乾山似乎被勾起許多回憶,又似乎將眼前的馬弘文當成了多年未見的老朋友,更像是喝醉了一樣,繼續自言自語式地說道:

“你也沒從潲水桶裏撿過東西吃吧?我撿過吃過。大概五六歲的時候,一個包子,我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扔進了潲水桶。那時候是在爺爺奶奶家,他們家在農村養了豬,所以會把吃剩的飯菜和湯水用桶儲存起來喂豬。”

“老頭兒看見我朝潲水桶裏扔了半個包子,要我撿出來吃掉。我能怎麽辦呢?隻能按他說的辦。”

“你會不會包餃子?我會。有一年大年三十,老頭兒心血**,說我們今年全家吃水餃過年。這北方人的習俗,我們南方人也來搞這一套?老頭兒說他想念在部隊過年的氛圍了。那吃就吃唄。”

“結果,老頭兒又玩出了新花樣。說咱都要自力更生自食其力,自己包給自己吃。我那時候十一二歲吧,王元鵝才幾歲呀,從來沒包過水餃,怎麽能自己包給自己吃呢?”

“老頭兒不管,他說包水餃這個事一學就會,學不會就別吃了。嗬……結果那個大年三十,我和王元鵝不但沒吃上水餃,連年夜飯也沒吃上,並且大年初一還在家包水餃,然後我就學會了,還學會了三種包法。”

“你母親呢,不管嗎?”馬弘文忍不住插嘴問道。

“她管哭啊,管說‘爸爸也是為了你們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