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酒蟲老嫗

左思右想,鬱離到底沒能耐住性子等老道士的消息。

秦白月不在眼前也就罷了,如今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不弄清楚她身上發生了什麽,她實在坐立難安。

鬱離趕在午時前去了永泰坊,去歲她曾在七月幫過一戶人家過世了的阿郎,如果沒記錯的話,那戶人家祖籍琅琊,是五年前才遷入東都。

而秦白月至少在顯慶三年時還在夫家。

鬱離穿過永泰坊坊門,沿著南街直第二條巷子走到中間那戶人家的宅子前停住,剛要抬手敲門,被一人喊住了。

“小娘子找誰?”

鬱離轉頭去看,見是個頭發有些花白的老嫗,便頷首一禮道:“阿婆可識得這人家?”

“自然,我就是這家的。”

老嫗笑嗬嗬地走上前,真就推門走了進去,末了還不忘回身示意鬱離進去說話。

宅子不算大,進門便能看見全貌,院子一側有丈許長的花圃,裏頭的忍冬正茂盛。

“阿婆便是這家的人?”鬱離從忍冬上收回目光,跟著老嫗坐到了屋前的台階上。

老嫗笑嗬嗬地點頭,“是啊,去歲因家中有事回了琅琊,年初隨著商隊又來了東都。”

頓了頓,老嫗才想起來再問鬱離一句,“小娘子到底是要找誰呀?也許我識得。”

“找阿婆也是一樣的。”

鬱離笑了笑,“我想問的事就在琅琊發生,也許阿婆會知道呢。”

老嫗哦了一聲,拿了衣裳一邊縫補一邊道:“那小娘子問吧,我知道的都告訴你。”

似乎很少有人同她這般說說話,老嫗甚至都不在意鬱離為什麽要問琅琊的事。

“琅琊秦家二娘曾嫁過一個人,我聽聞夫妻二人琴瑟和鳴,怎麽顯慶五年突然就被接到了長安?”

從鬱離說起秦家二娘,老嫗就開始蹙眉回憶,待她說完,一臉不讚同的看著她。

“小娘子莫要聽風是雨,秦家二娘與她夫君琴瑟和鳴?怎麽可能?”

老嫗擺擺手,“那時王氏有個同秦家二娘要好的小娘子,不知何故在永徽六年冬月突然就失蹤了,王氏找了她很久,秦家二娘也找了她很久。

不過顯慶元年秦家二娘就被她阿兄許了人家了,對外秦家說是幼時定的親,可我有個姊妹就在秦家幫工,親口告訴我,根本不是那麽回事。”

老嫗說著歎了口氣,將手中的衣裳翻了個麵兒。

鬱離心急,“那是怎麽回事?”

她的記憶裏,秦大郎君十分疼愛白月,不僅因為白月是他阿爺托付給他的,還因為曾經有位高僧說過,白月會是秦家的福星。

“怎麽回事?還不是為了秦家的生意,硬生生把自己的親妹妹賣給了人家。”老嫗嘖嘖兩聲,“就沒見過這麽狠心的兄長,那衛家郎君雖不是祖籍琅琊,可也離得不遠,稍一打聽就知道是個什麽貨色,那樣的郎君,即便家底豐厚,好人家也不會把女兒送進去等死。”

鬱離啊了一下,她不敢相信眼前老嫗說的話,若她所說是真,那她記憶裏的秦大郎君又是怎麽回事?

“小娘子不信?”老嫗似乎被點燃了鬥誌,眼睛都亮了幾分,“這件事當時琅琊許多名門都知道,秦家大郎為了救活秦家的生意,把自己的妹妹當成籌碼嫁給了衛家。”

鬱離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麽表情來接受老嫗口中的真相,她那時為什麽都沒察覺到秦家的生意有任何問題。

“那後來呢?”

鬱離將心中的澎湃情緒壓製住,盡可能平靜地問出來。

老嫗又是一聲歎,這歎息比剛才多了幾分感同身受,“那秦家二娘最後是被秦五郎親自送去衛家,顯慶三年前秦家還未遷入長安,我從姊妹那裏知道秦家二娘每每回到秦家都遍體鱗傷,要養上小半月才能全然恢複。

直到秦家遷去長安,秦家二娘那邊的消息我就再也不知道了,但後來聽我那姊妹說起過,說是秦家入長安之後秦大郎君就突然死了,秦五郎成了一家之主,隻是到底比不上秦大郎君能幹,秦家的家業秦五郎撐不起來。”

老嫗說著擔心起自己那位姊妹來,當初她就勸說過她,秦家家主竟能做出此等泯滅良心的事,定不是個好雇主,偏她貪那幾十錢,不僅沒離開秦家,還跟著去了長安。

如今倒好,被無緣無故給趕了出去,一個人獨居於長安偏遠的坊中艱難度日。

“所以秦家二娘是因為秦家家業才被接回秦家的?”

鬱離想起老道士說的那些話,外間傳言秦白月是讓秦家起死回生的人,而她之所以有這個能力,全都是因為那隻酒蟲。

老嫗將手中的衣裳放下,“大概是吧,我那姊妹就在長安,秦家二娘回去那一年她也去迎接了,還說若非秦家形勢危急,郎君也不會想起這個姊姊。”

頓了頓,老嫗又道:“說起來,我去歲回琅琊還聽到過一些傳聞,衛家郎君這許多年裏娶了幾個續弦,也有過不少侍妾,可卻一個子嗣都沒有,連當初秦家二娘在時那些侍妾留下的子嗣也都因各種意外夭折了。”

老嫗搖搖頭,“衛郎君自己造孽,卻連累了這些無辜的孩子呀。”

鬱離抿唇,沉默了許久,那些孩子是怎麽沒的她不敢去深究,她眼下甚至都有些懷疑自己的那些記憶,二十幾年前的記憶,也許從一開始她就是錯的。

否則老嫗口中那個秦家,怎麽同她記得的不一樣呢?

“阿婆,我還想冒昧地問一句,秦家二娘是什麽時候開始喝酒的呢?”

鬱離暗自吸了口氣,她記得自己的初衷,雖然很多事都跟她想的不同,但她對白月的情意是真的。

老嫗順了順自己的鬢角,想了許久才說道:“這個我倒是沒怎麽聽我那姊妹說起過,不過似乎在回秦家之後吧。”

從巷子裏出來,鬱離回身再看了眼站在門前衝她擺手的老嫗。

很多問題雖然那老嫗說是從她的姊妹口中得知,可未免太過事無巨細,她像是知道她來問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