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酒蟲酒蟲

這一夜鬱離睡得很不踏實,腦子中那些關於秦白月的記憶如同潮水一般撲來,卻雜亂無章,似乎因年月久遠,也似乎因為上一次那三年壽數入體。

輾轉難眠之下,鬱離幹脆起身輕手輕腳地出門上了屋頂。

今夜月明星稀,偶有小風輕輕吹拂,倒是難得的好天氣。

她伸了個懶腰,幹脆在屋脊上枕著手臂躺下,不知不覺竟就睡了過去,若非開門鼓響,她大約還得再睡上一時三刻。

看著天邊漸漸有了魚肚白,鬱離心情沒來由地好了幾分。

從屋頂一躍而下,還未站穩腳跟,心中忽然一動,她抬手一拂,與李陵苕的契約便出現在了掌上。

契約上的彼岸花不知何時已經隱去,鬱離心知她怕是已經到了黃泉渡,接下來便是等著排隊輪回了。

她將一滴指尖血滴在契約上,片刻後柔和的白光浮現,鬱離手掌一翻,白光被她收入囊中。

至此,李陵苕的事便算告一段落。

至少鬱離是這麽認為的。

哪知道一轉身就瞧見一頭大汗的袁良功進了巷子,遠遠地便抬手行禮,“鬱小娘子安康,我有疑問,還請鬱小娘子解惑。”

鬱離是真不想搭理他,她的熱情隻給予自家客人,而袁良功顯然不是她的客人。

可......

“袁郎君請問。”

鬱離本著來者也許以後就是客的自我催眠,愣是忍住了扭頭就走。

袁良功於是疾走兩步,在離鬱離五步遠的地方停住,神情忐忑地問道:“那夜之後七娘就不見了,我以為她隻是生我的氣,待她氣消之後就會回來。”

可已經過去幾天了,他私下著人去找過,沒有七娘的蹤跡,連元姬的也沒有。

“她不會回來了。”鬱離毫不吝嗇地打擊袁良功,若非他的愚蠢,李陵苕的結局或許不用這麽折騰。

蘭夜那時,若不是吉南夜的引魂燈,李陵苕可就灰飛煙滅了。

“你......你說什麽?”袁良功愣住,他不大相信鬱離話中她不會回來是那個不會回來的意思。

“她早就死了,這一點你該知道,元姬背後那人吃了魚婦,李陵苕和魚婦分離,她隻能成為死人。”

鬱離轉身,邊走邊道:“你來找我,無非是想確認這件事。”

對於袁良功的出現鬱離方才有那麽一瞬間的詫異,後來漸漸就明白了,袁良功隻是不放心。

雖然鬱離猜不透他究竟因為什麽不放心。

“我不是那個意思,鬱小娘子......”

袁良功上前兩步就要跟著進七月居,被鬱離製止了,“袁郎君請回吧,你的疑問我隻能回答到這兒。”

送走袁良功,鬱離四仰八叉地倒在胡**感歎道:“過去二十多年都沒今年的七月累人,可仔細想想,也沒覺得今年有什麽不同之處。”

被鬱離吵醒的孟極一臉不悅,“不同在於你比之前囉嗦多了。”

鬱離抬腳就是一下,被孟極利落的躲開。

“不過話說回來,今年是有些不同的,你沒發現嗎?目前接的兩單都或多或少同你的死有關。”孟極蹲在胡**,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鬱離。

後者抿唇,沒有說話。

她怎麽會沒察覺,生前在深宅大院見慣了爾虞我詐,嗅覺比尋常人敏銳得多。

何茵那單生意背後的女冠玉卮和後來李陵苕那單生意出現的元姬一定有什麽關係,如果猜得不錯,那個被複活的人極有可能才是真正的幕後黑手。

不管是玉卮還是元姬,她們都聽命那人。

“這樣活了二十多年了,突然又被人惦記上,這感覺可一點都不好。”

鬱離翻了個身,看著貨架上那些紙錢和香燭,突然生出一個想法,如果她將這些材質特殊的香燭紙錢賣了,能賺多少錢?

正想著,巷子裏傳來腳步聲,接著是一道熟悉的詢問聲,“鬱小娘子在嗎?我家主人讓小的來送酒。”

鬱離一下子坐起身,這才看見門外站著的是白月茶肆那個小廝,手中確實提著兩壺酒,正朝門內張望。

孟極三兩下跳到貨架之間,走到門口的時候已經幻化成了孩童。

他接過小廝遞來的酒,客氣地說了聲有勞,直到目送小廝離開才轉身把酒拿回到胡**。

“這就是秦娘子釀的酒?”孟極抬手將酒壺上的蓋子打開,一股濃鬱的李子果香撲麵而來。

“好香啊。”鬱離湊到近前再聞了聞,突然蹙眉靠得更近了些,“怎麽這酒裏也有那種腥甜的味道?”

孟極是神獸,鼻子靈敏得很,它根本不用靠近,就知道這酒絕非尋常的李子酒,不僅有腥甜之味,還有一種很奇異的香氣。

可一時半刻卻想不起來這種奇異的香氣曾在何處聞到過。

鬱離一直湊在酒壺前,腦子裏有片刻恍惚,而後竟出現了一個畫麵,那是很久之前,那時的人們還用青銅酒具,她看見有人拿了一隻木匣,衝桌前坐著的貴人得意地說著,有了此物,憑是個稚童,也可千杯不醉。

鬱離良久才回過神來,有些不確定地說道:“我大約知道那是什麽東西了。”

“什麽?”孟極問道。

“酒蟲。”

被她這麽一提醒,孟極也想起這東西來,早年間它與阿娘曾遇到過一個嗜酒如命的凡人,阿娘告訴過它,那人不是自己想喝酒,而是他身體裏的酒蟲極為饞酒。

後來有個道士還曾說過要幫那人將酒蟲取出,可那人一聽酒蟲為了能使宿主日日有酒喝,必然會給予他財富的回報,便拒絕了道士。

“秦娘子自己知道嗎?還是她也是為了財富?”

孟極順口問得,根本沒在腦子裏過濾。

“她不會為了錢,秦家雖然不如我琅琊王氏顯赫,但錢卻從來不放在眼裏。”鬱離閉了閉眼,“可......可她為了什麽?”

她直覺秦白月是知道酒蟲的存在的,在白月茶肆她當麵問了異香的事情,秦白月第一反應便是回避。

她那時是拂了一下心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