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深入地底
9點整，棘刺區，瑪琳·本部公園。
這座前幾年修建的公園就建在公孫策居住的小區附近，以捐贈者瑪琳·本部的姓名冠名。公園內部綠意盎然，春季的鮮花在綠葉的陪襯下越發鮮豔，清新的空氣令剛從汙水廠區出來的兩人神清氣爽。
公園的中央是一座通天的白色巨塔，這正是棘刺區的數百根“棘刺”之一。白塔的根部極為粗壯，令愛麗絲聯想起百年老樹的枝幹，可即使是記憶中的古樹，相較眼前的巨物也顯得嬌小。
愛麗絲想不到這樣的“刺”能有什麽用途，她想起十餘分鍾前公孫策與莫垣凱的通話，隱約相信情報販子的猜想了。
——“刺？官方是把它們稱作棘刺，但蒼穹之龍的背上為什麽會長刺啊？告訴你一個非主流的猜測啦。所謂的棘刺，其實是蒼穹之龍的飛行輔助器官。”
——“它用這個飛？！”
——“就像大型機器人身上會有許多方便轉向的噴口一樣，棘刺區的白塔應當就是它調整自身飛行姿態的一種手段。因為這東西是空心的，直接聯通龍腹的嘛。”
愛麗絲起初沒覺得有多驚奇，可當現在親眼目睹這一巨物時，她的思維卻不受控製地活躍起來了。她在腦中構想著當年的情境，想象著灰藍色的巨龍扇動翅膀，在背後噴出一股股氣流、能量，或是煙塵。它大如山嶽的身軀因而靈活地轉動，令它得以自由地翱翔於蒼穹之上。它的眼中幾乎能看到整個世界，一眼便可將山嶽河流望到盡頭。可地上的人與獸甚至察覺不到巨物的飛行，因為他們的差距太過懸殊，他們隻能看到遮天蔽日的陰影，卻無法理解巨龍的運動。
或許這才是它被冠以蒼穹之名的理由，因為巨龍在人類眼中就是另一片天空。
“愛麗絲小姐？”
身旁的超能力者發出聲音，愛麗絲恍惚地答道：“沒什麽……我在想蒼穹之龍當初該有多麽強大……那會是多麽偉大的生命啊。”
“再偉大它也死了，被帝國殺了，屍體被拿來建城給我們這些小螞蟻當房屋。”
公孫策輕快的聲音將她喚回了現實。灰發的超能力者正蹲在棘刺根部，手中操作著一個小灰盒，那是開啟棘刺通道的道具。公園的看守大爺把這玩意交給兩人時手都在哆嗦，說這是違規操作不合規定，這是特殊情況開個後門你們悄悄下去可千萬別鬧出太大動靜。
聽這說法愛麗絲就知道他們能下去不是因為官方的通融，而是莫垣凱的安排起了效果。這個情報販子不光幫他們規劃了回棘刺區的最短路線還給出了去龍腹的方案，神通廣大得讓她深切懷疑起其真正的身份。或許他也是官方的人？又或許他是靠超能力做到這一切的？
“……要是塊頭大就算偉大的話，相撲力士應當比我們要強大多了。”
公孫策仍在滔滔不絕地說著廢話，愛麗絲翻了個白眼，說：“你能不能有點年輕人該有的浪漫和幻想？”
“不能。龍這玩意死了最好，真要說的話我希望它們體積都能小點，殺得時候能少砍幾刀。”公孫策調整了一番，把小灰盒子拍在棘刺表麵，“搞定。”
這個時刻，棘刺根部光滑無痕的表麵上出現了人工切割的痕跡，一道四四方方的“門”從內側打開，展露出巨塔內部的寬廣空間。
“這是……！”
愛麗絲發出驚歎，她今天看到了太多自己原本一無所知的東西。
鋼鐵質地的圓形平台取代了本應是“地麵的位置”，平台側麵伸出一圈了合金支架，看上去是起支撐作用的固定件。
“別問我，我在這待了十年了第一次知道棘刺是空的。”公孫策先一步登上平台，“鬼知道我們回到什麽地方……做好準備，愛麗絲小姐，要出發了。”
愛麗絲趕忙跳往他身旁。短暫的黑暗過後，兩人站立的平台上亮起微光。他們同時感受到了電梯下行的失重感，鋼鐵平台開始以飛速下降，速度快得猶如自大樓頂端墜落！
“這地方就沒——嘶！”
愛麗絲的話才說到一半就被自己的驚歎聲取代，飛速下降的平台劃過了一個弧度不小的彎，潔白色的塔壁眼看就要撞上她的腦袋。
“你走神了。”公孫策用念動力拉了搭檔一把，塔壁險險擦過她的發絲。
“抱歉，我太吃驚了。”愛麗絲心有餘悖。
現在的兩人與其說是在乘坐電梯，不如說是在順著傾斜的軌道以平台為衝浪板滑行。不知是否是狹小環境中的心理壓力作祟，公孫策總覺得這軌道還在越發傾斜。
如果一直這樣下去，恐怕巨塔中的通道遲早會從向下變為接近水平的方向，而那樣的話……
“我們在……前往中心區？”
愛麗絲說出了他的想法。
“我想也是。倘若巨龍的核心就在它身體的正中心——中心區與棘刺區的交界處——那我們無疑就在前往最關鍵的區域。”
公孫策側眼瞧著自己的同伴，他能從對方的眼中看出急促與不安，但同時也有前往未知環境的好奇與欣喜。換做其他勢力的專家前來，大抵不會表現出這副模樣吧？畢竟獵人算是幫官方打工的無常法使，會顯得沒那麽“專業”才是正常。
公孫策在心中暗笑，口中說道：“下到地底的愛麗絲小姐看上去很開心啊。”
獵人有點不好意思：“大姐姐我表現得有這麽明顯嗎……”
“雙眼閃閃發光。”
“太誇張了吧！”
“明明是獵人表現得卻像個冒險家。”
“也沒法責怪我吧！巨龍的肚子裏有什麽，飛空都市的地下是什麽樣的，會有人對此不感到好奇嗎！一麵擔憂著會不會趕不上龍瘋子們的行動，一麵也因為這意料之外的冒險而感到興奮不已，這就是人類矛盾的天性啊～”
這可難講。
巨龍在傳統文化中就是災厄的代名詞，在大多數人眼中，龍腹恐怕是比地獄還要令人忌諱的可怖場所。會因此而感到好奇的人稱得上膽大包天，會因此而開心的人則配得上一句思路清奇。但愛麗絲之前還在暢想巨龍飛行時該有多開心，倒也很難用一般人的思路去理解。
公孫策推了下眼鏡：“有這份好奇心的你去做研究員說不定比當獵人更合適。”
愛麗絲厭惡地搖頭：“絕對不要，我最討厭的就是沒人性的研究員了。”
你怎麽就把科研人員和沒人性劃上等號。又不是各個地方的白大褂都跟本市的大學一樣。
下降軌道在這時已經越過了45°的界限，承載他們下降至今的平台在發出閃爍光芒提示後逐漸減慢速度。兩側的通道變薄了，不如剛從地上下降時的塔壁那樣一目可見的厚實，公孫策猜測這或許是他們接近底層的象征。
軌道隨著微妙的角度調整而逐漸變成水平，又一陣飛馳後他們抵達了個如同列車站台般的機構。
此時平台徹底停止了運作，公孫策與愛麗絲踏入站台，發覺通往前方的道路被如保險庫大門般的沉重鋼鐵牢牢堵死了。
“愛麗絲小姐，影蒼蘭能傳送到你看不見的地方嗎？”
“不行，感知不到門後存在陰影，你能在門後製造出白色障壁嗎？”
沒有陰影……門後光源很強？公孫策一麵琢磨著，一麵調動力量。
“稍等片刻。”
公孫策在心中想象，想象著在自己無法看到的門的另一側，將有一塊如雪屋般的半圓狀白質出現。不可視帶來的認知阻礙遠比物理距離要更大，好在公孫策經驗豐富，這小伎倆對他而言輕而易舉。
“我前方6.5米左右，由白質圓頂籠罩出的一片圓形陰影。”
“好，別出聲……”愛麗絲伸手搭住他的肩膀，“影蒼蘭。”
伴隨著傳送時固有的憋悶感，他們同時來到了門的另一側。
公孫策撤去了白質屏障，他立馬明白了為何門後會沒有陰影存在了。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綠色的海洋。
透明的不知名材質組成了猶如海底隧道的通路，海量的綠色**就在這通道的周邊奔流。那綠色是躍動的，是靈活的，仿若仲夏夜的螢火蟲重重團聚在一起，仿若海底世界的珊瑚化在了水中，那**的奔湧中帶著一目了然的生機，像是無數細小的生命匯聚成海在他們的眼前躍動！
碧綠色的生命之海中隱約可窺視到大樹根須般的物質。那盆根錯節的組織似乎是從管道外側伸出的，其形體令公孫策聯想起血管、神經，或是其他更為複雜的生物體內結構。那些比樓房更為巨大的組織正在碧綠色的衝刷下連連飄搖，分裂而又融化，像是雲中的海嘯，海中的山崩。
他們一時無言了，被眼前的奇景所震撼，甚至短暫忘卻了自己的目的。一秒鍾後公孫策才想起應當邁步前行，可此時他的常識拋出了另一個比景色更加值得考慮的問題。
“喂，公孫策。”愛麗絲的聲音在微微顫抖，“你覺不覺得這個顏色……有點眼熟？”
“我不覺得。”公孫策下意識否定這個荒唐的猜測，盡管他知曉獵人分別得出他的謊言。
愛麗絲沒理會他的發言，仍說著自己的猜想：“這個顏色，就和……生化動物身上的綠色紋路，一模一樣啊！”
馬的身軀，鴿子的喙，肉壁的表側……所有蒼穹之都出產的生化動物身上都會擁有的，不知有何意義的綠色紋路。
生活中的細節一幕幕閃過，公孫策突然想起了過去和朋友們的討論，說蒼穹之都匯聚了全世界的精英科學家為什麽不點材料技術點ai技術卻把時間和人力砸在這個莫名其妙的生化技術上，造出一堆大鴿子和爛肉。現在他想起自己過去對官方決策的不屑頓時覺得極為可笑……
當蒼穹之龍的血肉觸手可得之時，他們還有什麽不發展生化科技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