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棘刺
時雨憐一走出房間，反手關上了門。頭戴麵具的高大男人正在門外等待著他。
麵具男怪聲怪調地說：“真溫柔啊，時雨小子。”
時雨憐一沒對這句評價做出回應，隻是陳述著自己的成果。
“刪除記憶後再提出相似的問題，如此重複了數次後，得到的答複與機器檢測的數值都基本相同。如果不考慮有比我更強的無常法使施加了影響，應當可以認為他們對此一無所知。”
如日常閑聊一般，時雨憐一以與平時無異的聲調，說出了足以令人背後冒冷汗的事實。
剛才兩人在房間內的對話已經不是第一次上演了。
瀧澤的驚懼、惱怒、哀悼、懺悔，這一切都已重複了數次。
要做的事情很簡單。
在詢問過後消除對方的記憶。而後，裝作初次見麵那樣走進房間。更改提問的方式，觀察他的反應，收集另一批數據對比，以此印證方才的話語。
為了確保真實性，為了不讓對方在長時間的詢問中探求意圖，思考謊言，為了不讓他在過大的壓力下提前崩潰，而不斷重複。
瀧澤吉久對此一無所知，他每一次的表現都是真實的。
不過，即使當事人沒有主觀認知，在旁人眼中，一次又一次上演的相同劇目帶來的感觸也會消退吧。在現實中目睹機械重複著的行動，眼中所注視的究竟是一無所知的人，還是被無形的線所操縱的木偶呢……無論往哪個方向思考，得到的答案都不會使人愉快。
“拉倒吧，創界法使就算想搞事也不會在雜魚身上下功夫。這樣事情就簡單了！”
好在麵具男從不在乎這些小事。他人的看法與思考對這個人而言從來就沒有意義，把時間用來思索今晚吃什麽夜宵都比考慮那些要有意義得多。
時雨憐一思索片刻，問道：“關於公孫的能力……”
沒等他說完，麵具男就嗤笑著打斷道：“關我屁事？想知道就自己問他。走了，準備準備今晚把這事解決了。”
麵具男大步走開，時雨憐一苦笑著跟上。
“您打算今夜就決勝負？”
“就今天，就今晚，早點結束我好回去睡覺。”
“聽上去您很疲勞。”
“廢話。兩件事全擠在一天了，害我一大早就得臨時上天去和皇帝扯淡。光是來回就耗了大半天的時間，連個午覺都沒得睡！什麽世道。”
麵具男罵罵咧咧地走了，時雨憐一跟在身後，將他的抱怨一並當成了耳旁風。
他們走到室外，同樣帶著麵具的女孩正等待著兩人。麵具女平伸雙手，以單腳的足尖維持平衡，在花壇邊一下下蹦著，見時雨憐一來了問道：“時雨君也來打工嗎。”
“這位先生不像是想給我薪水的樣子，叫做課外實踐會更恰當吧。”
“我應該有吧。說起來，我的時薪是怎麽算的啊？”
麵具男沒好氣地吼道：“你跟老板頂嘴、踹老板的背、單獨作戰連個白癡都拿不下來，就這還好意思要薪水？！滾蛋！”
“好過分。”
時雨憐一看著那張麵具，聯想到了她平日的表現，忍不住笑出了聲。
……
夜間8點35分，汙水處理廠外。
“你將這稱之為最大限度的幫助？！你的頑固將令胸前的十字徽章蒙羞！”
愛麗絲·艾達爾的通用語發音比王國首都的一般市民還標準，言語中聽不到任何俚語與俗稱，可惜腔調再怎麽優雅也掩蓋不了發言人本身的憤怒，此刻的愛麗絲小姐看上去活像要炸毛。
公孫策太懂對方的心情了，王國官方就是這樣一群官僚到不知所謂的家夥。當他推斷出龍瘋子們的目標在地底後，愛麗絲就立馬向官方匯報並請求情報支援。從她目前的表現來看，官方的支持力度大概不會很大。
“看起來情況不妙。”
愛麗絲扣了電話，咬牙啟齒：“權限不足、需要請示上級、商議決定後告知結果……都到這個時候了，尊貴的紳士們居然還能說出這種話來！”
公孫策掩麵歎息：“王國情景喜劇果真是取材於現實啊……”
“官僚都這副模樣，換哪國都一樣。”愛麗絲焦躁地說著，“他們到最後也隻是跟我說，如果我們‘因不可抗力誤入了某些區域’，王國會‘相信一線人員的自主判斷，為避免第三方人員幹涉可能引發的不可預料的意外，暫不派出救援’。”
公孫策連連擺手：“懂了，我們自己想辦法下去就網開一麵，官方支援一概沒有。”
愛麗絲使勁搖晃著她可憐的跟班：“現在是說風涼話的時候嗎？！龍瘋子的首領們深入地底了誰知道他們想要幹些什麽！”
公孫先生很可以理解你焦灼的心情。但至少別這樣對待人畜無害的超能力者，他的眼鏡都快被你晃下來了。
公孫策一字一頓地說：“你，先，別，急。”
似乎是終於認識到了自己的失態，愛麗絲趕忙鬆開了手。
“不好意思，我……”
“我明白，我理解。萬一蒼穹之龍複活怎麽辦這種扯淡到離譜的可能性我也在想，但是現在急也沒有用。”公孫策拍拍她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我打電話給莫垣凱問問他有沒有去地下情報，如果連他都沒有我們就死皮賴臉去找之前的帝國專家合作，你看怎樣？”
“哦，好。”愛麗絲下意識點頭，轉而狐疑地說，“你怎麽突然這麽……冷靜了？”
“好歹我們不是孤軍奮戰嘛。”公孫策撓了撓頭，“雖說那兩個戴麵具的家夥看上去一個賽一個不靠譜，不過他們應該都很強的……就算我們失敗了他們也會填上吧，想到這裏就覺得心安了許多。”
這不是謊言。
愛麗絲撇了撇嘴：“你好信任官方哦……”
“巨龍召喚法被官方的人拿去當戰略威懾，總好過被瘋子捏在手中啊。”
公孫策笑了笑，撥通了情報販子的電話。
“喂，阿凱。我擊敗了瀧澤吉久，推斷他們的首領前往地下了。你知不知道有什麽方法可以去地下的？”
莫垣凱在電話對麵嘎吱嘎吱吃著薯片：“地下？”
“龍腹。”公孫策言簡意賅。
“哦。知道。”莫垣凱的聲音讓他心中一定，可情報販子的下一句話就讓他差點摔了跟頭，“不就在你家旁邊咯？”
“喂，你認真的？我在棘刺區住多麽多年，還是第一次知道我家附近有前往地底的通道。”
情報販子笑著答道：“阿策，你也是有夠粗神經。有沒有想過，你家附近那些被稱作棘刺的白色巨塔究竟是什麽東西來的啊？”
公孫策一時語塞：“……不是蒼穹之龍背上的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