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耳環案(下)
死之翼的混混們麵色迷惑,巴德曼一臉的莫名其妙,卡爾黛西亞代替所有人說出了心聲。
“啊,什麽?”禮帽女孩晃晃腦袋,“所以你怎麽就知道了?還有凶手是誰?”
公孫策沒急著答複,他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大哥果真將檔案傳來了。
現在公孫策猜出凶手的一部分動機了,他不聲不響地收起手機,轉頭同情地望著好友:“別這樣,卡爾黛西亞,否則我就不得不把為巴德曼準備的頭銜贈送給你了。”
卡爾黛西亞回以一團爆裂火球,灰發少年一矮頭躲過。他舉起手說:“好吧!為了幫助理解能力稍弱的卡爾黛西亞小姐,讓我們再一次回顧整起事件的來龍去脈。”
“7:30,科瓦一隊人從飯店出來,遇到了巴德曼·艾維斯。之後半個小時,一隊人在商業街頭遊**。8:10後,他們與大小姐相遇。戰鬥持續了十來分鍾,受驚的科瓦逃走,大小姐開始追逐,這時已經快要八點半了。”
“約8:50,我在案發現場遇到了大小姐。我目擊到了三位失蹤者零碎的屍體,並且撿到了科瓦的耳環。耳環上參與的情緒是擔憂、驚愕以及不敢置信。從這個並不多麽寬裕的時間表中,我們可以理解兩個事實。”公孫策娓娓道來,“首先,科瓦在死前受到的震驚來源於目擊案發現場;其次,大小姐是無辜的。”
“你的腦袋生蛆了?”巴德曼罵道,“這不就和老子說得一模一樣?!”
“我想並不,因為你沒有解釋一個很重要的情緒:擔憂。”
公孫策往邊上走了幾步,開始原地小跑起來。
“我想大家都有過被人追殺的經驗?不會隻有我一個人被追殺過吧?”公孫策邊跑邊說,“逃命是個技術活。黃奇,介意與大家分享下你怎麽逃命嗎?”
黃奇暗自罵了兩句,勉強說道:“……瞅準一個方向死命跑,絕不回頭。”
公孫策打了個響指:“絕不回頭!這很重要,有很多時候你跑不掉就是因為回頭看得太多,反而白白拖慢了速度。但新人不這樣想,新人逃命的時候有另一套想法。”
公孫策跑上兩步,而後動作誇張地向後張望。
卡爾黛西亞一看這情景倍感親切,她戰鬥時常看到這般景象。女孩頓時明白了朋友的意思:“他們常常回頭!”
“你說對了,他們太怕受傷了。所以他們總是跑上一段就回頭看看情況,這在會遁地術的科瓦用來就像是地鼠,時不時鑽出地麵探頭。但遺憾的是,這反而為追蹤者提供了便利,大小姐就是沿著這線索追蹤的,對嗎?”
秦芊柏使勁點頭。
公孫策微笑道:“現在,明白為什麽我說大小姐是無辜的了嗎?”
卡爾黛西亞恍然大悟:“那倒黴夥計每次回頭都能看到秦芊柏,所以他一直憂心忡忡,他知道自己還沒跑掉!”
“非常正確!科瓦的擔憂一直持續到死前。我想大家都能理解,大小姐無法一邊飛簷走壁追蹤一個遁地術者,又一邊分出身來去殺你們的三個同伴。她的超能力可不是二重身!”
話說回來,本市真有二重身的超能力者嗎?這力量用在殺人案上可就真麻煩死了。
黃奇聽著不住搖頭,說道:“有道理啊……那真凶到底是誰?”
“有個*&%¥的道理!”巴德曼一巴掌拍在黃毛後腦勺上,“全是他一己之言,什麽證據都沒有!小醜說這些不過是想幫這女人脫身罷了!”
“這可為言尚早,鎖定真凶的證據,我不是早就拿出來了嗎?”公孫策搖了搖手指,“來吧,讓我們總結一下真凶的能力!這位凶手是個狠角色,他勇武過人,力量強大,能在短時間內擊殺三位好手,並迅速擊殺撞破現場的科瓦;他同時還很有些謀劃,能將這三人統統帶到小巷內才動手;最後他擁有十分敏捷的行動能力,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現場!
不必多說,黃奇的嫌疑洗清了。他不符合這些要求,當日行動的八人小隊沒有一個人有這能力!而聽到這些描述,各位會想起誰呢?”
所有人都以詭異無比的眼神看著公孫策。
“當然我也有嫌疑,不過符合要求的人不止一個。而最重要的是,他必然親眼目睹了現場——包括每一個人死後的模樣!這沒問題,對嗎?”
“別再說廢話了!”巴德曼忍無可忍。
“我已經說完了!各位莫非還沒意識到這一顯而易見的事實?”公孫策驚奇道,“勞駕,請把那個耳環遞給我……謝謝你……我注意到我剛將這玩意遞出去的時候,黃奇沒將它認出來。這玩意不是你們昨夜剛買的嗎?”
黃奇訥訥地說:“因為……”
“別急,我來幫你回答。”公孫策隨手擺動著耳環,“因為……這個可憐的小東西……略微變了個模樣。”
公孫策捏著月牙形的耳環,這玩意整體扭曲得相當嚴重,像是被什麽東西砸過一樣。
“它壞得很厲害,不是嗎?”公孫策說,“在幾分鍾前我聽到了關於這耳環的描述,這描述讓我心生疑慮,因為我怎樣也沒法將它和手中的玩意對上號。還記得黃奇怎樣描述它嗎?”
——那晚科瓦買了一對新的耳環。那玩意形狀特別,個頭也大,特別顯眼。
“這個矛盾著實不好忽略,我撿到的小東西形狀並不多麽特別,個頭也不大,它會很顯眼嗎?這時我想到了另一種可能性,或許它實在壞得太厲害了……”
公孫策捏住“月牙”較短的一截,將它向外扭去。這下子,短弧線從左到右轉了180°,翻到了耳環的另一邊,變成了一個如同王冠一般的形狀。
“啊!對的!”黃奇驚呼。
“當然,這才是耳環正確的形狀。我們可以想象當時的情景,可憐的科瓦被巨力打倒在地,這耳環直接被他的腦袋壓得對折起來,才成了現在的樣子。”
“你在拖延時間。”巴德曼冷冷地說道,“這玩意現在已經沒意義了。”
“我覺得它有很大的意義,可以說它正是此案的關鍵點。”
公孫策背著雙手,像個偵探一樣站到眾人的視野中央,他笑得越發開朗了。
“請注意,各位!這耳環被砸得對折起來,變了模樣,哪怕是昨日追殺科瓦的大小姐也沒能認出,哪怕是昨日跟科瓦一起行動的黃奇也沒能立即看明白。那麽問題來了……”
公孫策不再笑了,他冷冷地瞧著眼前的男人,一字一句地說。
“為什麽巴德曼·艾維斯一眼就在我那堆雜物之中,將這耳環認了出來?”
一時間沒人說話,混混們之中的多數沒轉過腦子來,隻有少數幾位老成員眼神一變。
巴德曼扯了扯嘴角,眼神活像在看精神病一樣。他不耐煩地嚷嚷道:你他媽腦子進屎了?老子昨晚剛見過他們——”
“這不是個好借口,讓我們對對時間軸吧。”公孫策提高聲調,“這耳環可是昨晚才買的。而倘若我所料不差,這玩意是在7:30分到8:10之間,在你與他們一行人分別後才買的!”
“你怎麽知道?”黃奇瞪著眼問。
“你們一行八人在商業街上耗費了半個多小時,不買東西難道純逛街?你們一隊六人可都是社會男性,不是愛瞎逛的女高中生。”公孫策有條有理地說,“更重要的是,如果這耳環入手的時間在7:30之前,那巴德曼就會換個描述。還記得他是怎麽說的嗎?‘那個月牙形的玩意’!”
——就在你的右手裏,那個月牙形的玩意!
“這描述可真是太具體了,堪稱不打自招。如果他早就見過這東西,他可能會換個說法,比如那個壞掉的東西,或者那個破爛耳環。可無論怎樣他也不該立即將其認出,因為哪怕是黃奇和大小姐都沒看出來!但巴德曼認出來了,為什麽?”
公孫策隨手拋著重要的證物,說出了最後的結論。
“因為巴德曼·艾維斯隻見過這耳環一次,就在他親手將科瓦的腦袋錘碎的時候!”
“現在,讓我們看看整起案件的經過吧!就在昨夜大小姐與你們一行人對峙之時,巴德曼也在做著重要的工作,他瞞著組織內的同伴,親手幹掉了三位從創立以來就跟隨骸首的老班底!”
“他著實挑了個好機會,昨夜下午整片區域停電,監控攝像自然也有所缺漏,少有人能注意到他的行動。三個老夥計更是做夢都想不到,組織的副手將他們聚集而來是為了奪取他們的性命。”
他語氣淩厲,吐字飛快,那語言卻像是帶著魔力,讓他描述出的畫麵在每個人的頭腦中具現了出來。
“任誰都清楚他有這個實力,大名鼎鼎的掠奪者可是本市最強的超能力者之一!他用出自己最喜歡的青鬼附身,僅一瞬間就粉碎了老朋友們的心髒。經驗豐富的巴德曼隨即扯碎屍身,最後用他的巨錘粉碎這三人的頭顱,確保他們再無一絲複活的機會。
昨夜月黑風高,陰雲遮蔽了月光,在這便利的環境之下,他順利完成了殺戮。可意外也隨之而來:一位擅長使用遁地術的超能力者在逃命時誤入了凶案現場,親眼目睹了這一切。”
“可憐的科瓦萬分震驚,更是不敢置信,他怎麽也想不到一個多小時前剛打過照麵的副手,會在這裏殺死組織裏的老前輩!被發現的巴德曼驚駭萬分,立即選擇殺人滅口。於是鐵錘砸落,耳環對折,可憐的科瓦命喪黃泉。待我與大小姐趕到時,看到的就隻有一地淒慘的屍體!”
巴德曼的臉漲紅了一片,胳膊上青筋暴起:“你他X傻X吧!用你的狗眼瞧好了,老子當時根本就不在那裏!按你所說,一共就幾秒鍾的差池,我還能藏到哪裏去?!”
公孫策豎起大拇指,指向下方的土地。
“別忘了你的能力,‘掠奪者’巴德曼。在殺死科瓦的同時,你就掠奪了他遁地的超能力!
憑借你這麽多年積累的經驗,你當場察覺到了他被追殺的事實,倘若追殺科瓦的人是位你無法瞬殺的能力者,那你就真正無法遮掩這樁血案了!於是你立即抓著他的屍體潛入土地,頭也不回地跑向了遠方。那耳環就是在這個時候掉在了地上。”
“你緊張地等了好一段時間,通過各種手段確認來者已經離開,才趕忙回去收拾現場。你將案發現場打掃得一幹二淨,卻發現自己漏了一個耳環。你知道骸首的心機,更知道這番計劃出了破綻,案件暴露隻是時間問題。你急著給自己找一頭替罪羊,否則骸首必然會查到你這兄弟的身上。
秦芊柏成了你眼中最好的對象,一個初來乍到的超能力者,處於暴走邊緣,自己實力過人又衝動易怒,當做過激殺人的凶手可再合適不過了……然而我方前將黑鍋拋在黃奇頭上,卻也是很合你的心意。於是你不光沒為黃奇說話,反倒帶頭懷疑起自己的部下!”
公孫策冷笑道:“我本來是想看看在場的各位有誰做賊心虛,沒想到卻是你這帶頭大哥露出了破綻。我假裝毫無所覺,故意不說破耳環與描述矛盾,再用這證物一試,真凶自然露出馬腳。
你千方百計胡攪蠻纏,就是為了將黑鍋扣在他人的頭上,洗掉自己的嫌疑。當看到我拿出耳環時你高興極了,心想著這能成為誣陷大小姐的絕佳證據。卻不料一番精心設計,反讓真相水落石出……”
公孫策抬手指向死之翼的副手,說出最後的結論。
“巴德曼·艾維斯,你的手上沾染著四名同伴的鮮血。你才是本案真正的殺人凶手!”
……
這世上的超自然能力不知有多少,無論多麽匪夷所思的殺人手法都有可能被設計出。咋看之下,案件的證據全然是可被偽造的道具,可當事人的破綻與邏輯上的矛盾,卻是怎樣也沒法掩蓋的,比一切證物都要更加沉重的證據。
正如公孫策所說,單靠對對這耳環的反應就足以鎖定真凶了。秦芊柏帶著怒意,也帶著好奇,看向了那個陌生的男人。他為什麽要殺死自己的同伴?事到如今被揭穿真相時,那男人又會說些什麽?
“嗬哈哈……”
這時,女孩千錘百煉的武藝帶來了近似直覺的警醒。猶如被劇毒的蛇類盯上一般的陰冷感在肢體的末端蔓延。
那個男人在笑,像他平日表現得一樣,發出粗魯的笑聲。可那墨鏡下凶狠的神色卻做不得假,他所展現出的無疑是殺機,針對公孫策,針對她,針對在場所有人發出的殺意!
她幾乎以為巴德曼要徹底撕破臉皮動手了,趕忙先一步擋在灰發少年的跟前。可隨即巴德曼流露的殺機消失不見,仿佛一切都是她的錯覺。
這個大塊頭的男人又恢複到平時的樣子,一個沒有一點心機的莽漢。他當著所有人的麵放聲大笑:“哈哈哈哈!你偵探小說看多了吧,小醜!就靠這麽點東西?就靠一個破耳環,你就敢說老子親手殺了兄弟?”
“滾你X的吧,灰毛小子!”巴德曼咆哮道,“這是老子的組織,是老子的部下!是當年約翰老大跟我白手起家,靠拳頭和槍子打出來的地盤!”
“阿黃,我剛剛是很吃驚,我覺得這混賬冤枉你根本就不可能……”他回頭麵對著自己的部下,像是聽了個荒謬的笑話般,抬著聲調說道:“你呢?你說我會殺自己人嗎?”
“不可能!”黃奇第一個站出來聲援,“這怎麽想都是胡說八道!!”
“絕不可能!”“淨他X胡扯!”“公孫策,就是你幹得吧!!”“肯定還是那女人!!”
一時間眾人紛紛揚揚吵成一團,竟然沒有一人相信是巴德曼作的案。秦芊柏憤懣地說:“你們怎能這般不明是非!”
“你要理解,秦芊柏。死之翼是個黑道組織,對混混們而言,義氣人情大過一切。”卡爾黛西亞煩躁地說,“我覺得公孫策說得沒錯……但連我也不相信巴德曼能幹出這事。道義是他們的立身之本,有什麽事攤開來都好說,下了死手就不好混了。我舉個不恰當的例子,這就像是你家裏有人被……被砍了一刀,你會相信這是自家親戚做的嗎?”
秦芊柏毫不猶豫地點頭:“相信。”
“為啥啊?!”
說話間,巴德曼已變作了那副青麵獠牙的魁梧形態,他惱怒地喊道:“看看……連紅獅子都不相信你了!小醜,你今日做過頭了,你必須為你的一切狂言付出代價!!”
公孫策看上去卻是絲毫不慌亂,仿佛早有預料。他又拿出了最開始時的那副白色撲克牌,在手中慢慢吞吞地洗著。
“那不如我們回到原點,來玩個遊戲吧?規則很簡單,猜猜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接下來,你的腦袋就會被老子打爆!!”
“而我猜……某人不想真正開始戰鬥,更急切需要在部下麵前洗脫自己的嫌疑,所以他會啟動備用計劃,將案件栽贓嫁禍給互助會或是光核。”公孫策拖著長音說,“最遲半分鍾後,就會有一位死之翼的成員神色慌張地跑來,手中拿著照片或是手機。他會焦急地告訴大家,科瓦的屍體找到了。至於發現屍體的地點,應當就是凶翼區與棘刺區的邊界處,像是大橋周邊或巫環道吧。”
這一次,巴德曼的臉色真正變了。
他剛想說些什麽,不遠處傳來一聲呼喚。
“二哥!二哥!!”
那是個穿黑衣戴耳環的混混,手中抓著張照片,神色焦急地跑來:“是科瓦!科瓦的屍體找到了!!”
這死之翼的情報員跑來此處,卻見到所有人的表情都古怪得出奇,當下趕忙壓下聲音,小聲說:“就,就在巫環道的一間空屋……”
沒有任何人說話,所有人都在烈日下呆站著,混混們滿臉是汗,口中發出口幹舌燥的嘶啞聲響。
公孫策在手中玩著撲克。他以嫻熟的手法拉牌,白色的卡牌啪啪作響,像彈簧一般被他拉起又收攏,輕鬆的像是舞台上高帽長衣的戲法師表演魔術。
“老實說,巴德曼。我覺得這一套太過裝腔作勢,我已經不想玩了。不過事已至此,我還是不得不說出這句大家已經聽膩的話……”
公孫策隨手彈出一張撲克,將其餘的牌全部收了起來。他緩緩在指間將撲克牌調轉,讓牌的正麵朝向眾人。
那張牌上印著一個打扮浮誇的人兒,穿著奇裝異服,帶著滑稽的帽子,化著濃妝,麵帶微笑。
公孫策舉著牌說:
“現在,誰是小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