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新朋舊友
奧魯斯·奧提密斯。這個名字,對公孫策而言就是不愉快的代名詞。
自從兩人在飛空船上相識以來,他們的意見就從未相同過。
公孫策厭惡此人的做派,更厭惡此人的性格,他更知道對方也是如此。因而他們兩人從未和平共處,哪怕僅是一時。
“真稀奇啊,光核什麽時候對本市的演藝界有興趣了?”公孫策緊緊握著老對頭的手,麵上連虛假的微笑都不願多做。
“事實上,蒼穹之都的各行各業都有我們的成員。”奧魯斯向他微笑,“你終於對我們的理想有所共鳴了?我很樂意再一次對你發出邀請,你有值得我放下身段的才能。”
公孫策一把甩開了他的手。
“免了。”灰發青年冷冷地說,“我光是跟你說話都要克製不住想吐的欲望。”
奧魯斯從衣兜中拿出一塊手帕,慢條斯理地擦著自己的手。
“我很遺憾,時間已過去了這樣久,你卻仍對我維持著堪稱頑固的敵意。啊,朋友!究竟到了什麽時候,你才願意放下偏見,與我好好聊聊?”
“不用多等,現在都行。”公孫策說,“你把這塊手帕吃下去,繞著中心區跑一百圈,邊跑邊喊‘對不住,公孫哥’,我就跟你和解。”
奧魯斯仍然在笑,可兩人間的氣氛卻顯得莫名的陰冷。公孫策隨手搓了張白質椅子,在原地坐下,翹起了二郎腿。
“你不是誠意很足嗎?吃啊。”他冷笑著說,“要不要我幫你?”
棕發男子鬆開手帕,白色的軟布隨風飄入垃圾箱裏。他交疊雙手,垂下目光,言語中帶著無奈與惋惜。
“我展露了善意,朋友……可你不願給我一點尊重。”
“少裝腔作勢,我不是你的朋友。”公孫策一字一頓地說,“要打架就快點開始。”
從奧魯斯下車開始,長發黑金屬歌手就一直探頭探腦地看著兩人,直到公孫策說出這句話,他才興奮地彈起吉他。“哦呼!要開打了?要開打了嗎?!”
“當然不會,隻是我們之間的小玩笑。”奧魯斯笑著說,“想想看,我為何要在深夜親自來到此處呢?”
長發歌手閉目沉思,指著自己:“……因為我?”
“當然。你可是我們寶貴的新成員,不適合在深夜出現在這樣的地方……”奧魯斯有意無意地看向他的老對頭,“與沒有修養的危險人物接觸。”
公孫策十分刻意地掰動指節,哢哢作響。
“好濃重的火藥味!蒼穹之都的友情實際奇妙啊!”長發歌手感歎道,“但我還想與他多聊一陣——”
“請上車吧。”
“我討厭服從命令!”歌手大吼。
奧魯斯麵色不變:“因而我僅是邀請。”長發男人立即喜笑顏開:“你真貼近人情!好吧,本大爺,老子,這次就聽你的!”
他向公孫策揮手,跳上轎車後座,咣當一聲將車門砸上。奧魯斯跟著轉身:“再見了,公孫策。請別在意,我也想在戶外多享受一會新鮮的空氣,隻是我還有太多要忙碌的事情。”
“你忙著做什麽?”公孫策冷笑,“和互助會一起瓜分死之翼的屍體?”
奧魯斯的腳步一停。
他回過頭來,眼中帶著說不清的詭異神色。
“我很驚訝,公孫策。”
那眼神讓他想起了久遠的回憶,想起了在飛空船上的唇槍舌戰,和棕發男孩在最後展露的,陰冷的神情。
“你竟認為我會涉及那般……肮髒的領域。”
這個瞬間,公孫策聽到了風聲。
攪動空氣的重物,帶著毫不掩飾的殺意向著他的頭顱襲來。沒有任何預兆,連他在靈照後得到強化的念動力都沒能感知到第三者的到來!
三年前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似曾相識的感覺在心中發出提醒。奧魯斯那混賬發動了能力,他“帶來”的家夥是……!
刹那間,公孫策做出判斷。事先設下的陷阱與束縛被毫不吝惜地廢棄,公孫策收攏起所有的力量,他的身體拖出殘影,如閃電般飛向側方。
凶蠻的重物砸落,巨響打破了夜晚的寂靜!
鈍器的重擊令殘影破碎,將白質椅子深深砸進泥土之中。那是鐵錘。畸形的錘頭近乎有手提箱般的大小,猶如特效道具般誇張的重錘!
巨大兵器被純粹的臂力輕鬆抬起,穩穩地搭在襲擊者的肩膀上。
“對,對。專事就要交給專人來做,畢竟人人各有所長!約翰老大常說這話!”
手持巨錘的來者,是個令人不安的男人。藍色的頭發,方正的麵龐,縱使帶著墨鏡也難以遮掩住的凶煞眼神。他將頭發梳成大背頭,把兩米以上的健壯身體硬生生塞進了一套深色的西服裏,隨意地將外衫敞開,看上去就像一個老派的黑道……
倘若,忽視他手中的異形凶器的話。
“老大進局子了,組織當然該由我這副手接手!”藍發男人猖狂地大笑,“這點小忙總得幫,都是兄弟!哈哈哈哈!”
公孫策直起身子,冷冷地看著這個粗暴的男人。
“真稀奇啊,這麽正經的打扮可不適合你。”
藍發壯漢炫耀般扯著自己的衣領,他那誇張的力量讓衣扣都崩了出去。
“新哥們要求嚴啊!”壯漢鬆開手指,讓衣領彈了回去,“咱們打下手的,可不能讓兄弟丟人現眼!”
奧魯斯麵不改色地站著,絲毫沒有糾正其用詞的意圖。
“好啊,現在跑去當奧魯斯的狗了……巴德曼·艾維斯,你真他X連臉都不要了。”
藍發壯漢摘下墨鏡,居高臨下地盯著他。
“這話可太生分了,魔人。你當莫垣凱的狗光明正大,我給兄弟幫把手就是下九流?”他咧開嘴角,“你那搖尾乞憐的模樣大夥都看在眼裏,給官方當狗的時候也叫的最大聲……不過大家都是狗,倒也不必分什麽高低啊!”
久違的,心中怒火升騰。
明知那挑釁的言語是這個男人最擅長的戰鬥方式,緊握的拳頭卻發出了聲響。在這裏幹架不明智,以現在的狀態開戰不理智,明知如此……還是克製不住,跑到嘴邊的言語。
“我可能不該用狗形容你,畢竟大多數的狗都很忠誠,比你這除了背叛之外一無是處的卑劣之徒還要高貴得多。奧魯斯給了你多少?我想大概不多吧。畢竟你到現在,都還沒湊夠錢去給自己做個手術。”灰發青年摸出錢包,晃了一晃,“要我借你點錢嗎?好讓你去找白大褂換個義眼……”
他抬手指著壯漢的雙眼,發出譏笑。
“把你那連人都認不得的狗眼治好。”
破空砸下的巨錘發出第二聲震響,蠻橫的重擊替代了巴德曼的回答。藍發壯漢重新戴上墨鏡,可眼中的凶惡卻連漆黑的鏡片也無法遮擋。
“這還真是,一如既往的牙尖嘴利。狂吠地這麽上癮,那就跟老子對著嘶吼吧!”
他誇張地向後伸展手臂,將畸形的巨錘回旋著擲出!
“開戰了,奧魯斯!!”
公孫策閃身躲過錘頭,口中嘲諷不停。
“去零島之前還沒發覺。你原來是如此瘦小的男人啊!”
巴德曼的能力很麻煩,不能對這家夥直接用念動力或者白質。對付他最好的方式,是用能力加速後展開近身戰。直接放出的能力需要用來防備奧魯斯和那個陌生的歌手。奧魯斯那家夥十有八九會利用能力做些什麽……
“嗬。”
聽到了奧魯斯那令人厭惡的笑聲,他必然在自己的身後做出了“手勢”。視野的側方出現陰影,被巴德曼投擲出的巨錘從另一個方向飛來了,果然是這一套!
壯漢咆哮著砸出右拳。不要緊,這種程度可以輕鬆躲過……
——但是,被那拳頭砸中會很痛苦。
“——!”
公孫策的心靈深處突然響起了這般詭異的聲音。這是完全沒理由出現的狀況,身經百戰的他不可能顧慮區區這種程度的攻擊。可是那聲音卻真正出現了,帶著越來越強的急切……與根植於心底的恐慌!
——好疼。我不要。好可怕。
——好害怕。不要……我不要戰鬥!
連他自己都沒能想到,惡性化的症狀會在這時發作!
公孫策渾身陰冷無比,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他做不出動作,無法發動攻擊,就像被水仙支配了一樣,腦中唯一的念頭是從這裏逃走,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拳和錘,同時逼近的雙方,眼看就要將他的身體碾碎——!
然後,沉重的兵器飛向空中。
在粉碎他的頭顱之前,另一道攻擊提前到來。
碰。
輕響轉瞬而逝,猶如耳中幻聽。巴德曼的麵孔從眼前消失了,視野被另一樣事物占據。
那是黑色,如夜空般深邃的黑色。飛揚的發絲從眼前拂過,帶著她慣用的洗發水的清香。
黑發的少女在瞬間躍入兩人之間,隻一擊就將異樣的鈍器如羽毛般擊飛。猙獰的重錘在空中粉碎,無數碎片化作鋼鐵的雨滴灑落!
她曼妙的身姿似舞蹈般回旋,蛇般靈敏的右掌迎向壯漢的鐵拳,不閃不避,與其正麵相擊。掌與拳在空中碰撞,強風激起,引得衣衫抖動。
僅一瞬的功夫,勝負就已揭曉。刺耳的摩擦聲響起,巴德曼的手腕歪向異常的方向。藍發的壯漢連退數步,黑發的少女卻仍像利劍般立在原地。
她的麵龐冷漠如冰,眼中的怒氣幾乎凝為實質,身姿之淩厲猶如天降神兵,勢不可擋!
“想死的話就繼續,巴德曼·艾維斯。”
“哈!還是那麽嚇人!”巴德曼蠻不在乎地甩動著骨折的手腕,大笑著攤手,“我好害怕啊,羅刹!”
秦芊柏踏前一步:“不許用那個稱呼叫我。”
“怎樣?”巴德曼惡劣地笑著,“還想著裝乖乖女嗎,貴族小妞?”
兩人之間的氛圍緊張到了一觸即發的地步。令即將發生的死戰阻止的,是光核首領的話語。
“——到此為止吧,巴德曼。”
奧魯斯的聲音依然平靜,聽不出特別的感情色彩,但帶著不容置疑的味道。
巴德曼挑釁般地舉起雙手,走到轎車旁邊。
“十分抱歉,兩位。”奧魯斯向兩人鞠躬,麵上滿是誠摯的歉意,“我的朋友太過粗暴了。我向兩位擔保,他沒有惡意,僅是想與老朋友行個見麵禮。”
“巴德曼沒有惡意嗎?”秦芊柏語氣冰冷,“那有惡意的就必然是站在他身後的你了,奧魯斯·奧提密斯。”
“傷害一位偶然相遇的友人,對我又有什麽好處呢?”
棕發男子看上去極為無奈,像極了一位想打圓場,卻被冤枉的老好人。
“公孫策可能是這樣想的……但我想,你可以多聽聽其他人的看法。畢竟在不同人的眼中,世界與他人總會呈現出不同的樣貌。”
“再見了,祝兩位有個美好的夜晚。”
巴德曼無聲地嗤笑著,與奧魯斯一起上了車。銀色的轎車開走了,車窗裏隱約傳來男人的歌聲。
轎車隱藏在了黑夜中,終於連車燈也看不見了。公孫策兩腿一軟,倒在地上。
“我……”他急促地喘著粗氣,怎麽也站不起來,“我,我……”
“沒事的,阿策。”無表情的女孩走上前去,輕輕抱住友人的頭。
“別害怕,我在你的身邊。”她撫摸著青年的後背,讓溫柔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我會保護你的。”
一雙皮鞋出現在黃色的路燈下,時雨憐一快步跑來,麵色凝重。他與女孩交換了一個眼神,一把拍在公孫策的肩膀上。
“——啊!”
灰發青年如夢初醒,花了好一陣才理解現在的狀況。他尷尬地站起身來,趕忙舉起雙手:“大小姐,我——”
“沒關係。阿策還記得最開始是誰發動的攻擊嗎?”
“攻擊?”
公孫策一臉茫然:“就巴德曼最後打過來那一下,奧魯斯應該也出手了。”
“在那之前呢,公孫?”
公孫策迷惑地摸著腦袋。
“應該還有一個夥計。我記得很清楚,他還給了我一句留言,要支配恐懼之類的……”公孫策越說越覺得奇怪,“但是……我好像記不清他的樣子了。我跟他說了什麽來著?”
那個人的模樣,那個人交談的內容,這些在數分鍾前發生的事情卻全然記不清楚了。他腦中剩下的僅有一句諫言。
——別被恐懼支配,要理解恐懼,控製恐懼……將恐懼心化作你的The·power!
見鬼了,這什麽二不拉幾的話啊?!來找他的是個短視頻主播嗎?!
公孫策並不知道,他身旁的兩人正用心靈感應交談著。
(秦芊柏,我剛剛被某種能力阻攔了,不得已之下才拜托你來幫忙。那果然是精神攻擊?)
(不一定。我抵抗了那個能力的一部分,即使如此,也花了好一陣才找到阿策。)
(很可能是靈相法……)時雨憐一心想,(至少是顯現等級。)
……
轎車上,又一首撕心裂肺的搖滾樂即興演奏完畢。
巴德曼拍著方向盤喊道:“好!再來一首!”
“不唱了。”後座上的歌手將吉他一丟,“累了,老子要休息!”
巴德曼啐了一口:“切!為什麽收手啊,奧魯斯?魔人虛弱地像個廢物一樣,這樣的好機會可不會再有了!”
“合作者還未到來,在這裏將公孫策打倒不會有任何意義,隻會讓我們顯得更為引人矚目。”
副駕駛上的奧魯斯注視著車窗之外,路邊的燈光連成一條朦朧的線。
“你的擅自行動讓大家都很困擾,時雨麟五。”
“很困擾?那多好!本大爺就是天邪鬼!”
後座上的長發歌手搖頭晃腦,十分自然地接上了話頭。正如其名所昭示的一般,他的另一個身份,是時雨一族的老五。
“我還想跟他多聊會來著,你們非過來逮我幹嘛?”
“你的顯現並非萬能,時雨憐一隨時會到。”
“那不更好,我好久沒和大哥聊天了。”麟五哼起難聽的小曲,“你說這叫什麽道理,兄弟姐妹都解脫了,偏偏就老子這個跑外勤的洗腦還在,這可真他X沒天理!”
“想咬掉鎖鏈嗎,零島的野狗?”巴德曼大笑,“反叛時拉上老子一個。”
“好呀,一言為定!”時雨麟五興奮地和司機擊掌,“說來你倆有空幫我查查這人,我小弟在演唱會上錄的像,唱得超棒!”
時雨麟五的手機上放著畫質稀爛的錄像,隱約能看到一個身材很好的粉發女孩在舞台中央捧著麥克風,用黑搖滾的伴奏唱著抒情的歌。
“不錯的妞。奧魯斯肯定知道。”
奧魯斯的眉頭微不可查地扭了一下,說道:“我可不是花花公子啊。”
時雨麟五輕聲哼著視頻中的歌謠,在心中想到。他最忠實的粉絲被幹掉了,於情於理都該複仇。偏偏這最忠誠的粉絲也是他最大的仇人,還是他名義上的父親,這又該如何是好?
這世界就他媽的沒有道理,人想幹什麽從來都無力決定。大腦沒有想法不如交給歌曲,反叛的精神才是反神道·黑金屬的真諦,不如就堅持自我,叛逆到底。給敵人些幫助,給隊友點阻力。
祝你成功咯,蒼穹都市的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