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新仇舊恨
醫生的工作地點在中心區的中部聯合大學，她的住所則在蒼首區深處的別墅。之所以用“深”來形容，是因為一般市民們對蒼首區的認識就是龍脖子更前方的“山峰”，與城區中央的市政大樓，再之後是什麽樣子，本市的大部分居民都沒有親眼看過。
光是申請進入上位者們與富人所在的區域就需要辦理繁雜的手續，大樓之後的地區在通常情況下更是不對一般市民開放。因而蒼首區對普通的學生而言就像校舍後方的森林一樣充滿了神秘感，越往裏走就越到這神秘區域的深處。
不過對於公孫策而言，這地方就很熟悉了。以前街頭亂鬥的時候大部分人都衝著蒼首區砸，後來治安好了他偶爾也跟大哥來這兒領任務。更別說醫生的私人診所兼住所就在這地方，受了重傷十有八九要來一趟。
“公孫，為什麽大家都管醫生叫‘醫生’？”時雨憐一問，“說實話，我第一次聽到這種稱呼時感覺有些不太禮貌。”
眼下，兩人正坐在私人診所“White Clinic”的休息室等候。正如其名稱所昭示的一般，這家診所以冰冷的白色調為主體，搭配淡藍色的線條點綴。休息室的書架上擺放著大部頭的醫學科普書籍，具有科幻感的白色座椅即使加上了坐墊也不會讓人覺得有多舒適。醫生的診所和她自己給他人的感覺一樣，冷漠，無情，旁人勿近。
公孫策每次來這都感覺不太舒服，在狀況特殊的現在，他的感覺就更加不適了。為避免自己又一次陷入瘋癲，他趕忙借著這由頭長篇大論起來。
“醫生當然有名字，她的姓氏不常見，但名很好聽。可是醫生不喜歡別人叫她的名字，反而更喜歡這個外號。如果有人敢當著她的麵把那可愛的名字說出來，那醫生就會很生氣了——”
恰在此時，休息室的門開了。
靚麗的女子站在門後，用她那獨特的紅色眼瞳注視著口若懸河的灰發青年。
灰藍色的幹練短發，修身的黑色衣裙，外套著研究人員的白大褂。一整套冷色係的打扮讓醫生的氣質顯得極為冷淡，就與她現在的視線一樣。
與青春靚麗的卡爾黛西亞不同，這個人在某種意義上和大小姐非常相像，屬於沒人有膽子上前搭訕的漂亮女孩。與她不熟的人怕是隻掃上一眼，就要下意識退避三舍了吧。
公孫策訕笑著說：“醫生，我什麽都沒說吧？”
“我不認為自己的名字有多可愛。”醫生說，“今天的藥品給你打15折。”
光是提一嘴都要生氣嗎，你這斤斤計較的女人！
“你這價格本來就比市麵上高一截了還要漲價？！太黑了吧？！”
“我本來就是黑醫。”
醫生將一個小瓶丟給他，公孫策用念動力接住。
沒等灰發青年開口，灰藍短發的醫生接著說道：“今晚把這些全部吃掉。”
公孫策打開小瓶一看，發覺各種認不出來的藥片全被放在這一個瓶子裏了。他將藥瓶收起：“好咯，多五成就多五成。順便一問，這些藥是幹什麽用的？”
醫生拿著藥品清單說：“一半是治療抑鬱症與自閉症的，一半是你聽不懂的。”
我光聽你這解說都快抑鬱了。
“我的天……”公孫策直搖頭，“行吧，謝了。你看我像會抑鬱的人嗎？公孫先生我這麽樂觀什麽時候表現出抑鬱征兆了？”
醫生倚在門邊，掃了公孫策一眼，不冷不熱地說：“十年前，七年前，三年前。”
公孫策聞言一滯。他張了張嘴，含糊地說道：“那不一樣……心情低落和抑鬱能是一回事嗎。”說罷，將費用付了，道別後匆匆走了。
時雨憐一歉意地朝女子笑笑，趕忙追上友人的背影。
醫生等兩人離去了，便熄了診所的燈，獨自向家走去。她的獨棟別墅與私人診所之間以回廊相連，從診所可直達別墅的二層。
醫生對公孫策又參與進了什麽事件中毫無興趣，那十有八九是與裏世界相關的**。為他幫點力所能及的忙就好，要是被卷進騷亂之中，就無法保證現在的安穩生活了。
感情是人生的點綴，物質與技術才是人類得以生存的基石……
她難得發散著思維，在踏入自己的家門之前停下腳步。
家裏的燈亮著，有人來了。
醫生想到了幾種可能性，她做好準備，踏入屋內，站在二層的走廊邊，大大方方地看向燈光照耀下的一層大廳。
一個穿紅裙的女孩正在沙發上坐著，隨意地哼著零島的童謠。
“晴天娃娃，晴天娃娃，但願明天是個好天氣～
如果是這樣，就給你個金鈴鐺～
如果是這樣，就給你美味的酒～”
醫生笑了，就像尋常的女孩一樣。與她熟識的人若是看到這副表情，必然會感到極為震驚。
她靠在欄杆上，招呼著不請自來的客人。
“綾音。”
“晴天娃娃，晴天娃娃，但願明天是個好天氣～
如果不這樣，就把你的頭割下～”
紅裙的女孩唱完歌謠，將頭抬起，向醫生熱切地招手。
“好久沒來看你啦，小真帆～！”
……
“我每次都找醫生開藥。”公孫策說，“你知道白大褂們的作風，他們可不在乎往你買的感冒藥裏加點料。”
“醫生也是白大褂。”時雨憐一提醒道。
“但在此之前她是個超能力者，和我一樣屬於最老資曆的那批。”公孫策聳了聳肩，“她什麽事都不參與，立場上早早地跟官方合作，工作上隻要收夠錢就給人治療。沒人願意招惹她，也沒人想招惹她。誰知道你哪天會不會重金求她幫忙？所以醫生過得一直都不錯。”
這是表麵上的理由。
無論何時，從屬與白大褂的人都不是值得信任的對象。他真正信賴的不是“醫生”的能力，而是真帆這位自幼相識的超能力者……不過，這就沒必要跟時雨君多說了。
“卡爾黛西亞跟她關係挺好的……”時雨憐一沉思道。
“那是，她倆從小到大一個學校。”
男子二人組坐鴿子回到了棘刺區，時雨憐一堅持要陪他一起過夜，深受感動的公孫策也不便推辭。他領著好友向自己家走去，越想越覺得離奇。
為什麽今晚他不能睡覺？嚴契是怕他入睡後遇見什麽事嗎？
他還能遇見什麽呢。他從未踏上過靈相道路，所謂的寂靜王至今未露過麵，真要說也就是藍先生那個逗比會主動跟他聊聊……他也沒什麽惡意……再說這些大人物找他做什麽？
終末劍。他在心中自言自語。掌握了他就能掌握終末劍。
所以大家才對他這麽好呀。如果不小心翼翼地對待這個家夥，他心髒裏的東西就要炸出來把大家都殺幹淨了。嚴契多麽為他的事操心，不就是為了這個嗎？他甚至專門讓時雨憐一跟著，就是為了在關鍵時候能幹脆利落地采取措施……防止他暴走……把劍留下……
“！”
公孫策死死握住拳頭，指甲掐進肉裏，刺痛感讓他清醒了過來。他恍惚地在原地站住，出了一身冷汗。
他在想什麽不知所謂的東西？惡性化讓他的良心都沒了嗎？
又來了，無端開始的疑神疑鬼。一個念頭，一點疑慮，都會被莫名其妙地放大，成為無法抑製的焦慮與恐慌。照這樣下去他遲早會崩潰，在變成怪物之前會先一步陷入瘋狂。
“公孫？”時雨君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帶著關心的意味。“我……”他的聲音分外沙啞。“先讓我自己待會。我去公園裏轉轉，五分鍾，馬上回來。”
沒等時雨憐一回話，他轉身向街對麵的公園跑去。用上了念動力的輔助，快得像一陣風一樣，倉皇地奔跑著，仿佛這樣就能夠讓他逃離了，從無形無色的恐懼旁逃開了。
噠噠噠，噠噠噠。腳步聲聽起來格外沉重。他跑進公園的側門。綠色的植物在暗夜裏顯得像灰色。腳下踩到了幾隻螞蟻。葉子上有青蟲在爬。這蟲子會在夏季變成蝴蝶嗎？它不會害怕嗎？它就要脫離這熟悉的環境，用脆弱的翅膀飛到天上去了……那會是多麽陌生，又多麽可怕的事情啊……
“呼……哈……哈！”
公孫策站住了，用雙手撐著膝蓋，大聲喘著粗氣。他跑到了公園中央，站在慘白色的棘刺旁，那是他曾與時雨零一同前往地底的入口。好點了。他對自己說。出出汗會好一些，一個人待著會好點。他需要一個人待著……需要安靜……
“——鏘鏘依，鏘鏘依，轟隆隆啪咚轟趴咚！”
一連串刺耳的樂聲像針一樣刺進了公孫策的耳膜，讓精神脆弱的青年原地跳了起來。他下意識發出大聲的抗議，但這聲音立即被更大的聲響蓋過。
“……重力的觸手拽下靈魂，屍體燃燒著油脂飛起！看啊星辰和大地，創造世界的痕跡！寂滅宇宙——”
刺耳的噪聲來源於一個瘦削的長發男人。他穿著朋克風格的鉚釘尖刺皮衣，手中拿著滿是塗鴉的骨質·吉他。他的麵上塗著慘白色的粉底，又用黑色顏料繪著三條聚集的尖刺，像是太鼓麵上常見的“巴紋”。這個光是站在原地就如同行為藝術一般的男人，正以幾乎要將弦扯斷般的氣勢奏響最後的重音，拖著尖銳的高音唱出最後的歌詞。
“We are in the universe！”
“詞改了啊！原曲是零島語吧！”公孫策扯著嗓子地叫道，“而且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九點過五分了你在居民區唱反神道·黑金屬，信不信大爺大媽們用吐沫星子淹死你啊！”
街頭歌手舉著吉他，震驚地瞧著他，語氣中滿是不敢置信的意味。
“……你聽過這歌？”
這個調調的歌我已經在零島聽到耳朵起繭了。
這首歌倒是隻聽過一次，是綺羅在車上放的。公孫策回想著關於歌曲的信息：“啊啊，聽過，是斧狂川河的寂滅宇宙吧。比起這個，你這個點在公眾場合製造噪音——”
沒等公孫策說完，歌手興奮地舉起吉他，**高呼：“耶——！居然！我在蒼穹之都也有粉絲！！！這真是真是真是太棒了！”
“隻是聽過一次而已誰是你的粉絲啊？！而且這歌也不是你原創的吧！”
而且這家夥到底是從哪來的自信。這種鬼哭狼嚎除了零島那個壓力大到爆炸的地方根本就找不到市場吧！
“呼呼呼，啊哈哈哈哈哈！”長發歌手發出一連串傻不拉幾的笑聲，同時用吉他發出伴奏，“聽到之後可別被嚇到了！這首歌是我寫的，因為我，正是斧狂川河的前任主唱！！”
“……”
公孫策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長發歌手沉默了一秒，用吉他奏出一段更加激昂的旋律，高聲唱到：“我，正是斧狂川河的前任主唱！！”
“不，這種事情也沒什麽值得吃驚的吧。我又不是你們的粉絲。”
長發歌手倒退了兩步，磕磕巴巴地說：“什，什麽——！”
“有什麽好結巴的啊我在最開始就跟你說過了吧？！”公孫策忍無可忍地吼道。
“啊這！太遺憾了……但不要緊！我，免費送你一張我們樂隊的專輯。聽過之後，你一定會愛上我們的歌！”
你的自信到底是誰給的？！禍津神嗎？！
命運王被你們罵的頂不住了專門托夢來回罵你了嗎？！
長發歌手拋出一張CD，公孫策無可奈何地接住：“我……我謝謝你啊……”
“不要緊！這都是瑣事，是插曲！今夜歌曲的主旋律是其他的事情～～！”長發歌手故弄玄虛地奏出一段長音，哈哈大笑，“你小子！是靈相法使吧！”
公孫策立即收起了怠慢之心，做好了戰鬥準備。
“……猜錯了啊，有何貴幹。”
“猜錯了？不可能！我站在五百米外，都能聞到你身上那恐懼的味道！”長發歌手搖頭晃腦，“這是送給粉絲的殺必死，聽好了！別被恐懼支配，要理解恐懼，控製恐懼……將恐懼心化作你的The·power！”
都說了我不是你的粉絲。
而且你就非得在說話時加洋文嗎？！
“不不不你在說什麽莫名其妙的，說到底你是誰啊？”
“我·正·是——”
長發歌手高昂的聲音被輪胎的摩擦聲蓋過，明亮的車燈打在了他的臉上。說時遲，那時快，一輛流線型的銀色轎車以目空一切的氣勢駛來，如刀般切入了兩人之間！
車門自動打開，一雙考究的皮鞋踏上地麵，與之一同而來的是乘客優雅的聲音。
“多麽美妙的夜晚啊，兩位。我不光尋回了組織的新成員，還巧遇了相識多年的老友！”
這位不請自來的第三者穿著簡約的黑色長褲，灰色的西裝製服，看不到名牌的logo，可僅看質地與用料就知道是一等一的高級品。他有著一頭棕色的秀發，深邃的五官如同古時的雕塑，俊美麵龐上的笑容如明星般閃耀。他說話時典雅的風度透露出其高貴的身份，言語中的強烈自信帶著領導者獨有的風範，讓旁人不由得猜想起他非凡的經曆與能力。
哪怕有女孩說自己一眼就迷上了這個男人，在他人聽來也是令人信服的發言。因為這實在是一個耀眼過頭的男子，他走到哪裏都會自然而然地成為立於中心之人，擔當眾人視線的焦點。上位者的氣度與年輕人的活力在他的身上完美地融為一體，讓旁人不由得生出善意……與敬畏之心。
“這就是帝國與零島所說的‘緣’吧。許久不見，公孫策……”
棕發的男子向公孫策展露迷人的微笑，親切地向他伸手。
“祝賀你從零島平安歸來。”
公孫策冷著臉抬手，用力與他握了一握。
“哦，謝了。有何貴幹，奧魯斯·奧提密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