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血腥捉迷藏（下）
時間緊迫，事發突然，兩人在事前並沒商量出多麽細致的計劃，僅是做了最簡單的分工。
愛麗絲負責牽製對方的注意力，依靠能力基本無需擔心受傷的公孫策則盡可能在周邊活動找出對方能力範圍的極限，從而攜手找到提爾洛斯·K的本體。
這本應是由兩人齊心協力完成的作戰，隻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特工懷特的出現打亂了一切安排。愛麗絲不得不先帶特工去治療，由公孫策自己獨立麵對解離魔軀。好在超能力者戰鬥經驗豐富，隻交手數招就看破了對手的底細。
“說來聽聽吧愛麗絲小姐，你覺得解離魔軀的本體在哪裏？”
像是要考驗同伴一樣，公孫策提出了如上的問題。
愛麗絲豎起一根手指，講解起自己的思路：“我從之前和他戰鬥時就覺得很奇怪了……你應該也看到那張活像生化變異產物一樣的嘴了吧？”
提爾洛斯用以嘲諷對手的血肉口唇，其側方生長著一隻醜惡的耳朵。
“他捏出來的通訊工具同時具有聽與說的用途。”公孫策點頭讚同，“但是，那張嘴上可沒長眼睛。”
提爾洛斯可以自由地操控自己的身體，從那些肉團的形態來推測，他恐怕連常人的髒器也不需要了——但也許是因為他那通神法的限製，這男人依然需要有形的“器官”來進行交流。他需要說出話語的嘴，聆聽話語的耳，可在交流中最重要的器官卻沒出現在兩人麵前。
“提爾洛斯·K是如何把握我們的行動的？令我感覺古怪的點就在這裏。如果他真能夠準確把握住我們的一舉一動，那在我向特工提問的時候，他就應當開始突襲了。”
但實際並非如此。從愛麗絲開口到血刺射出足足經過了兩三句話的時間。這樣一來，提爾洛斯就不是察覺到語言的疏漏才發起攻擊的。他發動突襲是在懷特伸出手來的瞬間……
那是個很明顯的，能被看到的動作。
“由此而聯想到了視力，進而想到想到眼瞳。很合理。”
啪！獵人愉快地打了個響指：“將聆聽用的肉泥放得太近可能會引發我們的警覺，那時的提爾洛斯隻能靠可視的動作判斷出手的時機。那他是在哪看見的？”
愛麗絲·艾達爾指向了天空：“當然是天上了！提爾洛斯在空中布下了一張監視網，那網的核心就是他的本體。而兼顧高空視野與安全性的場地，在這片碼頭中也隻有一種了……能在這樣高的地方精準地看到我們的行動，看來他還特意強化了視力嘛。”
這也就可以解釋為何公孫策起飛時會有攻擊了。提爾洛斯顯然在空中提前做了布置，那從天而降的打擊就是由此而來。
公孫策習慣性扶了下眼鏡：“我還挺羨慕的。”
“你羨慕什麽，蒼穹之都科技這麽發達連個近視眼都治不好嗎？”
“我沒膽量做那種手術，誰知道十幾二十年後會不會瞎。”
公孫策一麵與友人交談，一麵觀察著周圍的環境。
打從他用影蒼蘭傳送之後，那些令人作嘔的肉泥就再沒出現在兩人眼前。這顯然與愛麗絲手中的短箭有關，提爾洛斯若再度分體隻會被獵人以用短箭依次殺傷，從而被削弱至死。從這令人不安的寂靜來看，提爾洛斯是準備換個法子決勝負了。
兩人在令人不安的寂靜中走出集裝箱密集的區域，眼前的空間變得開闊起來。碼頭區域的中央有著數架巨大的裝置，它們有著堅實的鋼架與赤色外漆，由四根支柱所支撐的平台上方是足以吊起數十噸重貨物的可伸縮式機械臂。這是在每個碼頭都能見到的岸邊集裝箱起重機，俗稱岸橋的大型裝置。
在走出密集的集裝箱迷宮後，他們總算能細心觀察了。愛麗絲丟來一個小望遠鏡：“看看天上？”
公孫策接過望遠鏡，向空中望去。
夕陽的光芒將天空染得一片橙紅，在高而又高的天空之上，一根根極細的紅線隱藏在夕陽裏，結成了邪異的“網”。這網絡由無數血色的眼珠維係，當公孫策抬頭的一刻，解離魔軀變出的眼球齊齊望了過來，滿是殺意的眼瞳中凝聚出危險的光！
“愛麗絲小姐，別亂動。”
在被公孫策發覺的瞬間，提爾洛斯就決絕地放棄了自己辛苦布置的監控網絡，他將血液凝聚成長槍，又將眼珠炸裂以提供動力。於是無數道赤光從天而落，攻勢之迅猛如同暴風夜的驟雨，那血色所瞄準的隻有這一片狹小的區域，他要以此將兩人一網打盡！
愛麗絲立即抓起同伴的袖子準備撤離，青年卻主動將手抬起：“堅。”
半圓形的白色壁障憑空生成，將兩人自血雨中牢牢護住。沒有一根血刺能突破這潔白色的物質，所有的攻擊都在無功而返後化作了血水！
愛麗絲吹了聲口哨：“好硬啊，少年～”
“別用這麽曖昧的口氣形容我的能力好嗎？”
公孫策撤去白質防壁，發覺滿地的血水和肉泥已在這數秒之間聚集，重新變成了提爾洛斯的身體。橙發男人站在兩人前方，陰沉地盯著獵人愛麗絲，他那長袖衫的右袖管空空****，像是失去了手臂。
公孫策想起破魔箭的效果，頓時明白了為何提爾洛斯會對愛麗絲有如此強的敵意。
“愛麗絲·艾達爾……很好，混賬女人。終於來了啊……我要親手把你撕成碎片……！”
愛麗絲在手中轉著短箭，換上了冷漠的口氣：“這次不打算逃跑了嗎，瘋子。”
提爾洛斯粗重地呼吸著，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單詞：“逃跑……逃跑？你讓我損失了多少肉體……你知道我要花多久才能回收那些組織，要耗多長時間才能讓它們生長回來嗎！！逃跑？！我要殺了你……愛麗絲·艾達爾，我殺了你！！”
提爾洛斯在這數秒間大變了一番模樣：他的表皮全都不見了，代替皮膚覆蓋在肌肉上的是層粘稠的血；他的十指變作尖爪，手背上裂開數個孔洞，向外噴射著血肉的彈塊。
變身為鮮血魔物的提爾洛斯，隻剩下猙獰得猶如惡鬼的麵部還和之前相差無幾。公孫策很難將這副模樣與人扯得上關係，這就是獵人一直強調的“惡性化”嗎？
到底是渴求著什麽樣的願望，才會讓自己的身體變成這副模樣？
“給我死啊！”
提爾洛斯狂吼著撲來，愛麗絲瞄準他的頭部射出一根短箭，卻發現那怪人的腦袋向兩邊裂了開來。短箭從裂開的縫隙中穿過，沒能接觸到一絲血肉。
“當心，他的反應速度上升了！”
眼看要被濺射的血肉觸及，愛麗絲先一步從影子中退去。公孫策以能力加速先行後撤，可這血肉魔物竟然沒被拋下。它僅是狂吼了一聲就跟上了行動，以手爪胡亂拍向超能力者。
公孫策立即以念動力做出障壁，而這次，念力防護罩竟被打得搖搖欲墜，將要被擊破了！
“破壞力與行動速度也一樣提高了，勞煩告訴我這是什麽原理。我以為他是注重能力範圍與不死性的那種敵人，攻擊有強腐蝕性已經很過分了。”
愛麗絲側身閃過怪人的拳頭：“不知道！別用常理推測惡性法使，他幹出什麽我都不奇怪！”
“你那短箭借我幾根。”
“這是固定了發射與破魔概念的心相武裝，你沒辦繼承儀式拿了沒用！”
無常法使的世界可真夠麻煩。
“那我來對付他。那邊就拜托你了。”
公孫策單手握拳，對準了血肉怪物的身體中線。
提爾洛斯變強了，可此時公孫策感覺自己適應了很多。因為比起與一攤碎肉戰鬥，還是對人戰鬥更符合他的習慣。
“無形拳。”
而與人戰鬥時，就得靠拳頭了。
以公孫策的右拳為中心，無比強大的衝擊力憑空生成，向怪人的腹部打去。這記無形的重拳將它三分之一的軀體生生打飛，僅剩下了兩隻粗壯腿部製成的下半身，與飄到空中的頭顱！
提爾洛斯深受重創，那孤零零的頭顱卻瘋狂地大笑，向青年撲去：“蠢貨，這攻擊對我沒用——”
“三連打！”
延後的兩拳同時砸落，將提爾洛斯的頭顱砸向地表，那奔跑著的下半身也在同時被壓成了肉泥！
超能力者無意殺人，他僅將提爾洛斯的頭顱擊落卻未砸癟。公孫策鬆開拳頭，走向橙發男子躺在坑裏的頭：“差不多該老老實實投降了吧，提爾洛斯先生？”
提爾洛斯咧出瘋狂的笑。
“心地善良的小弱智。你以為自己贏了？”
提爾洛斯的腦袋在公孫策麵前猛然炸開，如同這男人初次現身時一樣，化作血肉的風暴襲來！公孫策飛速後退，配合念動力屏障阻擋突然襲擊。炸裂的異樣血肉再次聚合，以極快的速度再度變化成鮮血魔物的模樣。提爾洛斯尖聲高笑：“桀哈哈哈！你傷不到我，豬玀。我早就告訴你了，我是沒有本體的！！”
公孫策神色平淡，毫不慌張。
“我也在剛剛就跟你說了，你該投降了——你就完全不考慮愛麗絲小姐去哪了嗎，先生？”
提爾洛斯麵色大變，猛然向身後看去！
夕陽照耀在一座座岸橋上，在碼頭區的大地上打出一道道陰影。愛麗絲·艾達爾此時遠離了戰場，卻在那影中不斷閃爍。提爾洛斯回頭時她剛從陰影中消失，卻未在大地上出現。提爾洛斯驚慌地抬頭，看向岸橋頂部的操縱室，一縷藍色的發絲剛好自窗口邊飄過。
“不，不，不不不不不！”提爾洛斯絕望地狂吼，“你休想，你休想！！！”
他知道超能力者為什麽不慌張了，因為他已被逼近絕路了。
公孫策與愛麗絲在那輪試探後就想到了關鍵。提爾洛斯在一個擁有高處視野卻又空間狹小的地方，碼頭區符合這條件的就是岸橋的駕駛室。愛麗絲·艾達爾正用能力進去搜索，她將探查的下一座岸橋就是提爾洛斯的藏身之地！
提爾洛斯的血一下子涼了，他知道自己將要失敗了。他不畏懼死亡，可他害怕失敗，因為一旦失敗了就什麽都沒有了。神明降世的希望沒了，實現願望的希望沒了，將過去奪回的希望沒了，他視為珍寶的希望就要永遠失落在黑暗中了！
“絕不……絕不！！”
刹那之間，提爾洛斯做出了一個堪稱瘋狂的決定。他毫不猶豫地放棄了與公孫策的纏鬥，轉身朝本體所在的方位跑去。公孫策立即將念動力化作繩索，牢牢束縛住敵人的行動，可就連他也沒想到提爾洛斯接下來的舉動——
提爾洛斯硬生生拔下了自己的頭顱，將其如炮彈般投擲了出去！
巨龍崇拜者的血肉化作了一道模糊的殘影，腐蝕一切的解離魔軀以可怖的速度接連擊穿了數座岸橋的底部支柱。愛麗絲剛從影中踏出，就看到三架重達千噸的起重機發出哀鳴，因失去平衡而傾斜向前倒下！
公孫策瞬間明白了提爾洛斯的打算。從數十米的高空墜落無疑會讓提爾洛斯的本體受到重創，即便如此他也要阻止獵人的行動，以近乎自毀的方式與愛麗絲同歸於盡。影蒼蘭是在影子中移動的無常法，可眼下愛麗絲附近所有的陰影都由這數架岸橋造成，她跑到哪裏都難逃一死！
“愛麗絲小姐！！”
公孫策真正緊張起來，將念動力向前方彈射而出，可這時，他卻發覺愛麗絲的臉上毫無驚慌之色。
“啊呀，真誇張。”
然後，愛麗絲·艾達爾將手指豎起。
刹那間，無窮無盡的蒼蘭花在岸橋的側方開放，影蒼蘭占據了三座岸橋背光的一麵，將金屬巨物裝扮得猶如童話森林中爬滿植物的遺址！
“影蒼蘭，錯誤傳送。”
千百朵幽藍色的花朵同時綻放，盛大的藍光甚至蓋過了夕陽。
一瞬過後，隻聽三聲巨響，塵土飛揚。
巨大的岸橋分崩離析，海量的金屬在空間傳送的力量下紛紛以扭曲的狀態出現在碼頭區各處的陰影中，仿若一場近現代工業藝術展覽。唯有屬於駕駛艙的部分被刻意保留，砸在了愛麗絲身後數十米處。
愛麗絲隨手射出三根短箭，三聲玻璃碎裂的輕響過後，提爾洛斯停下了動作。醜惡而扭曲的異形在一陣陣顫動中崩解，如泥般垮在地上，成為了一攤名副其實的死肉。
愛麗絲瀟灑地撩了下長發：“現在相信大姐姐我是專家了嗎？”
公孫策不動聲色地散去念動力救援繩，拍了拍手：“有一手。把傳送能力用於攻擊對手的本體，就能成為比任何物理攻擊都可怕的力量。比起提爾洛斯的解離魔軀，你的影蒼蘭更配得上一擊必殺的形容。”
“哎？！”愛麗絲顯然沒料到會得到這般直白的稱讚，她在錯愕後立馬得意地拍拍胸口，“那當然，我可是很強的～”
“不過。”公孫策推了下眼鏡，加重了語氣，“萬一出力不夠把所有岸橋都打壞的話，你有考慮過之後該怎麽辦嗎。”
愛麗絲的長發在橙紅色的陽光下熠熠生輝。獵人回過頭來，向他狡黠地一笑：“我相信你會保護我的。”
公孫策想起那條散去的念動力救援繩，皺眉道：“愛麗絲小姐你都是個成熟的社會人了，我不得不說這種口氣已不適合你的年齡段了。”
愛麗絲立刻氣急敗壞起來：“我改主意了果然還是先幹掉你吧可惡的小鬼！！”
“你看你看。”
兩人一邊鬥嘴，一邊走向了滲出鮮血的駕駛艙殘骸。
這場戰鬥，就到此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