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突如其來的暴擊
王婷婷先是搖了一下頭,說不清楚。
陸滿月眉頭慢慢收緊。
王婷婷想了想,突然想起一件事來,“住院頭天,查主任跟我說,林清悅是貴人,她的私人物品哪怕是一針一線都是貴重的,讓我小心著點,不要給她碰壞了。
我去幫她買床單,墊了錢買的,回來後問查主任拿錢,查主任說過幾天給我。
結果林清悅說我買那床單的顏色不好看,讓我拿去退掉,但是我拿去退換的時候,人家售貨員一檢查才發現她把那床單的標簽撕掉了,床單上還被指甲刮出了幾道絲,百貨商場的人就不肯退換。
查主任讓我擔這個損失,說是我弄壞了的。
我們當護士的,指甲都是齊肉剪的,用挫刀挫得圓溜溜的,根本不可能把床單刮那樣。
反倒是林清悅留著長長的指甲,那小指上的指尖還尖尖的。
她這人那麽跋扈,查主任又完全站她那邊說話,一條床單十二塊,她要天天這麽折騰,我光買床單都能把自己買成窮光蛋。
我就跟查主任說,我是個沒錢的小護士,她的東西太貴了,我怕碰壞了賠不起,我要調崗。
查主任就給我看了一張表,上頭羅列著林清悅的私人物品,還填了價格的,說她是我一輩子踮起腳都夠不著的人,我這是運氣好才碰上她正好住在我負責的樓層,讓我不要矯情,要抓住機會。
我還是不肯,他就威脅我說,沒有調崗,隻有開除。
要是能找著那張清單,就能知道林清悅進醫院的時候帶了幾隻表了。
一會兒我趁查主任不在的時候,去他辦公室看看。”
“王婷婷,總進同一個辦公室太惹眼了,而且十分冒險,你一定要小心一些,萬一不行寧願放棄,也要抓緊時間走開先保全自己。”陸滿月叮囑道。
“不能放棄的,我必須救自己,也必須救李醫生。”王婷婷握緊了兩手,眼神裏是孤注一擲的決絕之色。
“我們跟李醫生原來住在一個大雜院裏的,他沒下棚子之前就是個醫生,我父母死後,是他一直在接濟我們姐妹,吃的用的,學費錢,都是他從自己嘴裏省出來的。
從一九五三到一九六五,他養了我們姐妹足足十二年。
他自己一條老棉褲穿了十幾年了,早就不保暖了,大冬天的一打霜落雪,他凍得直哆嗦都舍不得花錢做條新的。
我和姐姐卻每隔三年,他都會給我們做一身新棉衣,每年春節,再窮再難都會割肉給我們姐倆做一盤熱騰騰的餃子吃。
他對我和姐姐來說,就是爸爸一樣的存在。
他上一次被告發抓去棚子裏時,我和姐姐還小,沒能力保護得了他。
這一次,我無論如何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受苦卻什麽也不做了。”王婷婷說著說著,眼圈一紅,聲音哽咽了。
陸滿月有些觸動,伸出一隻手默默地拍著她的後背。
她能理解王婷婷,如果哪天,陸大山被人冤枉陷害抓走了,她也會如同王婷婷一樣拚命去救他的。
家人,既是人的軟肋,也是人的逆鱗,更是能讓人不顧一切堅強起來,直麵風險也要保護的存在。
“找到清單之後,下一步呢?”王婷婷強自鎮定下來,抹了抹眼角。
“如果清單上隻有一隻手表,而且品牌是梅花,就能證明林清悅冤枉李醫生了。因為,剛剛我看到她的手腕上有隻梅花腕表,表沒丟,自然就沒人偷表。”陸滿月道。
“好,我會盡快去查看那張登記表的,妹妹,謝謝你的大恩大德。”王婷婷激動的握住陸滿月的手不住說著謝謝。
陸滿月剛要說第三步,突然就聽到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朝著這邊過來了。
她拉著王婷婷正要躲。
“王護士,是你在那邊麽?快過來,院裏突然來了好些受了傷的農民,人手嚴重不夠,你趕緊跟我走。”
王婷婷走出角落,疑惑地看著對方,“我背對著你那邊,還有個垃圾桶擋住了我大半截兒,秦大姐,你咋一眼把我認出來的啊?”
“你忘啦,你纏膠圈的紅毛線是問我拿的,我幫你纏的時候還幫你用勾針勾了個小花花吊下頭的,你是背對著我,可我一看你那紮頭發的發繩不就認出你來了麽?”胖胖的秦大姐衝著王婷婷急急地招手,讓她過去。
“快來,今天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好幾個大隊都有人被打穀機傷到,全都傷得不輕,有個魏家村的大胡子眼睛都被崩到了,血流了一臉,瞧著特別嚇人。”
魏家村,大胡子,崩到了眼睛,一臉是血……
魏家村,大胡子,崩到了眼睛,一臉是血……
這話像是滾雷一樣轟隆隆的在陸滿月耳朵邊上來回炸著響著。
她手腳突然有些發軟,身子立都立不住了。
心像被一隻大手狠狠攥緊,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王婷婷跟著秦大姐急匆匆的走了,完全沒發現陸滿月的異常。
陸滿月強自鎮定下來,深吸了一口氣,疾步跟了上去。
從住院部的院子裏到急救區不過短短幾十米的距離,陸滿月卻覺得十分漫長。
每一分鍾,都像是煎熬。
越是靠近急救區,地上星星點點的落血就越來越密集。
到了門口的台階處,那台階上更是像被血染紅了般,紅得刺目。
淅淅瀝瀝的血跡,斑斑駁駁的延伸到了門內。
裏頭哭聲震天。
呻吟聲,喊痛聲,哭聲,交雜在一起,震耳欲聾。
一個年輕女同誌的哭聲在一片喧囂中尤其的具有辨識度,低時淒淒婉婉,細細長長,像是戲腔茶旦一樣氣息綿長而悠遠。
到高處就又尖又利,透著一股子悲痛欲絕,在一片嘈雜聲中顯得格外突出。
“醫生,醫生,快來啊,他流了好血,快來個人,先幫他把血止住啊,再這麽流下去,人就要死了啊。”
王婷婷和秦大姐扒開堵在門口的家屬,擠進了裏頭,不住地喊:“不要擠,按傷勢由重到輕排下隊,不要全都往前擠,讓傷勢重的先看。”
“我家的傷了手指,手指沒了人就殘廢了,我家重,該排前頭。”
“我家的夾到了腳,我都聽到骨頭折斷的聲音了……”
“我家的被割了那麽大一口子,肉都翻卷出來了,不能耽擱。”
每個人都覺得自家人的傷重過其他人,都覺得他自己家的傷員才是最應該先被救治的。
王婷婷和秦大姐喊了好一陣都沒奏效,人群依舊亂哄哄的,全要往前擠。
“你們都給我讓開,我家的這個傷的可是眼睛,再不看醫生,眼就要瞎了!”那個年輕女人的聲音再次將所有聲音都壓了下去了。
陸滿月扒在門外,踮著腳把裏頭的人一個接一個挨個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