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家裏成了血案現場
十來年前的一天,正要上工的陸大山也是這麽隨手往工衣口袋裏一掏。
那一次,他掏到了張小小的皺巴巴的紙條。
紙是從本子邊角上撕下來的,上頭寫滿了字。
那紙條上頭有很多寫了又擦掉,又重寫,又擦掉的痕跡。
但是十年前的陸大山,大字不識幾個,隻會寫自己的名字,是紅興鋼廠最普通的一名工人。
他隨手就把那字條拿給李芬了,還笑著讓她念給他聽聽,是不是女兒有什麽不好意思開口說的話要寫出來偷偷塞給他看。
李芬不耐煩地接過紙條,笑瞬間就僵在了臉上,陸大山記得很清楚,當時李芬手裏握著一隻雞蛋,她的手抖了一下,雞蛋跌到了地上,碎了一地。
粘粘乎乎的蛋黃灑了出來,她還收拾了好一陣。
收拾完之後,李芬告訴他,陸滿月寫紙條是為了背著她向陸大山要零花錢呢。
陸大山那會兒還笑著說這個小饞貓,讓李芬多少給她一點零花錢。
李芬咬著牙說了聲好。
當時他隻以為李芬咬牙切齒的是因為心疼錢,心疼那隻雞蛋。
現在細細想來,隻怕那紙條上寫的便是陸滿月的求救信息。
類似的紙條,他在後來兩三年中還陸續發現過好幾次。
每一次……他都把紙條給了李芬……
想到這裏的時候,陸大山兩眼悲憤得幾欲噴出火來,內心也被後悔和歉疚填滿。
從八歲到十歲,陸滿月是向他發出過求救信號的。
他卻忽略了,還把她的求救信號展示給迫害她的本人看了。
依著李芬的性子,事後隻會變本加厲的對待陸滿月。
因為求救無應,孤立無援,陸滿月被打怕了,本性都被磨沒了,變成了一個隻能依靠聽話和逆來順受才能艱難存活著的可憐人。
別的孩子在父母懷裏撒嬌打滾的年紀,她卻生活在煉獄之中。
後來,除了李芬虐打她,李如良也打她……
十五歲的時候,又受了驚嚇,一度失語。
往事曆曆在目,越想越是令人難堪。
也是在陸滿月出事那年,車間主任找他,主動給他提了個小組長,他欣喜若狂,覺得自己這些年任勞任怨幹活得到了上頭的認可和賞識才得了機會升職。
李芬說當了小組長要寫報表的,不識字可不行,結婚十八年後,女兒都十五歲了,李芬頭一次踏踏實實地在家盯著他學認字識數。
後來他才勉強能看些基礎的字和算一些簡單的產能數了。
隻是,那時候的陸滿月,早就不再給他寫紙條了。
他也記不清當時那些字條上的字到底長啥樣了。
這時候再想起來,真是心如刀絞啊。
陸大山捂著胸口,張大了嘴,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兒。
可心裏那股子疼痛卻一點也沒減輕,相反呼吸卻越發的困難了,眼前也漸漸的有些發黑。
祝豔剛奪了榔頭沒幾分鍾就看到陸大山臉色不對,連忙扔了榔頭連聲叫他:“陸叔,陸叔,你這是咋的了?你臉色好難看啊,又紫又紺的。”
陸大山強自鎮定地不停吸氣呼氣,氣息終於一點一點的穩了下來。
“沒事,我就是被李芬氣著了,一時鬱著氣了。”陸大山看了一眼隔壁屋的方向,“你小聲點,小心吵醒滿月。”
李芬額頭的包腫得越來越大,像是一個發脹了的饅頭一樣挺起老高。
“陸大山,你的心可真狠啊,竟然拿榔頭砸我腦袋,二十來年的夫妻,你是半點夫妻情份也不念啊。”李芬疼得呲牙咧嘴的。
陸大山直勾勾地看著李芬,突然挪著腿往床尾爬,一爬到床尾就直接抓起了那把鐵錘,再扭轉身的時候,眼神都變了。
李芬瞧著陸大山像要活撕了她一樣,她止不住的瑟縮了一下。
“你,你拿鐵錘做什麽?”
陸大山不說話,慢慢地扭起手中的鐵錘。
祝豔見狀,哎呀了一聲,又苦著臉過來奪鐵錘。
這回的鐵錘卻不像榔頭那樣輕易就能奪到手了。
陸大山死死的攥著鐵錘的柄,祝豔把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也沒把鐵錘奪走。
眼看著陸大山真的打算拿鐵錘砸李芬了,祝豔隻能大聲喊陸滿月來救場。
“陸滿月!快來啊!你爸要砸死你媽!”祝豔喊得都破音了。
陸滿月被驚醒,鞋也來不及穿,光著腳扶著腰,三步並作兩步走了過來。
一看情況真的很危急,她什麽也顧不得了,直接上去幫祝豔搶鐵錘。
“爸,爸,你別幹傻事,你快鬆手。”陸滿月一邊搶鐵錘一邊勸陸大山。
陸大山不鬆手。
他是男人,才四十五歲,正當壯年,又是長期幹體力活的,兩個嬌滴滴的小姑娘想跟人角力,還真的沒有一丁點勝算。
李芬見陸大山這是要動真格的了,嚇得也不敢作妖嗆聲了,兩眼巴巴地看著陸滿月。
第一次,她看向陸滿月的眼裏不是包含著惡意,而是充滿了鼓勵和期許。
陸滿月知道這麽下去不是辦法,水汪汪的眸子轉了轉,突然皺眉哎喲了一聲,身子就直挺挺地向前撲,正好倒在李芬腿腳上,橫在了陸大山前頭。
“腰……好疼……”陸滿月倒吸了一口冷氣,清秀的眉毛擰作一團,眼中滿是痛楚,身子還一抽一抽的。
像是痛得抽筋了似的。
陸大山慌了神,連忙撤了力氣。
祝豔趁機一拔,順利將鐵錘奪走。
陸滿月唉喲唉喲叫著,背在身後的小手輕輕地搖了搖,示意祝豔拿著鐵錘趕緊跑。
祝豔剛開始沒看明白,直到陸滿月把手掌向下一彎,兩根手指交替做了個走路的姿勢,她才恍然大悟,提起鐵錘,又撿起地上的榔頭跑了。
陸滿月則是趁機用兩手抱住了陸大山的腰,哼哼唧唧的喊著爸爸,“爸爸,我腰肯定又扭到了,一會兒魏定邦回來又要生氣罵我了。”
陸大山手伸出來,又在要挨到陸滿腰間的時候停住了,懸在半空中,略有些尷尬地道:“這個,你也這麽大了,是個大姑娘了,爸爸也不能給你拿手揉腰了。
你趕緊把祝豔喊回來幫你揉一揉,要是不行,就趕緊去醫療站找醫生看看。”
“爸,你是不是想支開我?”陸滿月摸著腰,一臉後怕,“那我疼死也不敢去醫療站啊,萬一我和祝豔走了,再回來的時候,怕是家裏就成了血案現場了。”
陸大山的臉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