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說謊

陸滿月很少跟人吵架,但她見多了李芬撒潑的樣子,學也能學現幾分樣子。

她兩手往腰上一叉,眉毛一豎,深吸一口氣就開始高聲反駁。

“我男人有用,他說了,他願意養活我,是我不願意閑著。

他到時候也會在城裏找工上班,他才不是沒用的小老頭。

他長得可好看了,他就是不喜歡打扮,要真打扮打扮,你們眼睛都得看直!”陸滿月說話的語速從來沒這麽快過,聲音也從來沒這麽大過,小嘴叭叭的,跟隻護短的老鷹似的。

楊大妞和柳燕笑得直不起腰來了。

“嘖嘖嘖,吹牛皮誰不會啊,一個鄉下泥腿杆子,還想進城找工作?他那又老又殘的樣子,誰看得上他?

他想找工作就找得上工作啊,你咋不往天上吹,幹脆說他要來咱們廠當廠長,好歹也能嚇我一跳啊。

說謊不打草稿,簡直笑死人了。”柳燕嗤道。

“你才撒謊,你才吹牛,我家魏定邦說了能找到工作就一定能找到工作,你張口閉口當廠長,我們才沒你這麽好高騖遠,不切實際。

我們腳踏實地,能找啥活就找啥活,勞動人民最光榮,不是隻有當廠長才威風!”為了吵贏這場架,陸滿月簡直把吃奶的勁兒和所有的聰明才智都拿出來了。

楊大妞捂著笑得發疼的肋巴骨,道:“俗話說得好,不想當將軍的兵不是好兵,男人就該誌向遠大,連想當廠長的誌氣提都不敢提的人,你指望他真能養活你啊?

陸滿月,你就是蠢而不自知的,放著年輕有為的廠長兒子不要,挑來喊去挑了個漏油燈還死鴨子嘴硬。”

“誌向遠大是好事,可也不能虛到天上去,嘴一張要星星要月亮要當廠長,這種不叫理想不叫誌向,叫妄想!”陸滿月一張小臉憋得通紅,一人對兩個還一副夷然不懼的架勢。

楊大妞和柳燕一時之間找不到話來反駁,惱羞成怒地瞪著她。

三個人就跟鬥雞似的對峙了起來。

魏定邦見陸滿月一進車間就沒出來,等了十幾分鍾就等不住了,悄悄避著人從後門那邊進了車間。

他記得她說過,她是三組的。

剛一走到三組,就聽到了旁邊的人在偷偷的聊幾個女人吵起來了的事。

陸滿月在她麵前乖順柔弱得跟隻病兔子似的,他也沒料到她會跟人當麵吵架吵得臉紅脖子粗。

轉過高爐,看到雙手叉腰橫眉怒目的陸滿月時,他止不住的挑了眉。

“你嘴厲害,我倒要看看你一會兒還有沒有這麽厲害!

你給我趕緊去上料,今天的產能要往上增加百分之十,要是完不成任務,陸滿月,你就給我從三組滾出去!

咱們三組不要你這種活也不幹隻知道跟領導頂嘴吵架還動不動請假的貨色!”楊大妞在柳燕的提醒下,意識到現在自己比陸滿月高一級,是她的直屬領導,威風一下子就抖了起來。

陸滿月能維持到現在已經是破了天荒了,楊大妞做為組長,要安排她任務也是理所應當,她沒有任何理由去反駁。

但是臨走前,她還是認真無比地衝她道:“該我幹的我不會少幹一絲,但我男人好不好有沒有用我自家知道,不需要你們來說三道四。

他是想當廠長也好,想當鍋爐工也好,那都是他的自由,我不會因為他想當鍋爐工不想當廠長就覺得他不好。

在我心中,他比你們任何人都要強十倍百倍!”

摞了狠話,陸滿月拖著發軟的腿往堆料的車間走。

魏定邦站在高爐後,眼睛慢慢地眯了一下。

楊大妞和柳燕等陸滿月走後又喋喋不休地嚼起了舌頭。

“這陸滿月最近性情大變,跟鬼上身了似的,拿著一個又醜又殘的小老頭當寶,還衝我們吼,不許我們說實話了,這人簡直太囂張了。

組長,咱們不能這麽輕易的放過她,得給她點厲害瞧瞧,不然以後這三組的人隻怕都會當組長你好欺負,這隊伍就難帶難管了。”柳燕在一旁煽風點火。

楊大妞哼了一聲,“把她調到上料工位上本就是要整治她,今天的產能又往上增加了百分之十,按她那速度,隻怕得片刻不得閑地一直上料上到下班兒。

累也能把她累趴下。

燕兒啊,你才來一天,位子還沒坐穩呢,這工作又是走後門來的,咱們廠裏多的是人精,不知道多少人盯著這輕省活呢,先悠著點,等過段時間,把地盤踩熟了再整治她也不遲。”

“好的,嫂子,我省得了。”柳燕道。

楊大妞趕緊左看右看,見沒人注意這邊才壓低聲音提醒柳燕道:“在車間裏不要喊嫂子,不要讓別人知道咱倆是親姑嫂。

我也是知道陸滿月得罪死了廠長夫人才鑽了個空子,花大錢替你買來了這個工作關係,這事可千萬不能讓外人知道了。”

柳燕點了點頭,嗯了一聲,拿起登記本小聲道:“組長,這損耗怎麽記?”

“傻子,然是往少了記啊,損耗越少,廠裏有個良品榜的,產出良品最多的組有獎金的,一個月五塊呢!”楊大妞說。

“那要少多少呢?”

“越少越好啊。”

“可那樣會不會太明顯了啊,要是給查出來……”

“傻子,你不知道這中間的門道,一車間那邊還虛報產能數呢,咱們弄這點小手腳算個啥,不要怕,這一批打的是打穀機上用的零件,那就不是啥精貴玩意兒,好點也能用,差點也沒啥,照樣能使,壞不了道的。”

兩人在那邊偷偷摸摸的商量怎麽坑獎金,高爐後的魏定邦眉頭慢慢地擰了起來。

偌大一個紅光鋼廠,烏煙瘴氣的。

虛報產能,數據作假騙獎金,因為個人喜好隨意給人調崗,走後門買賣工作關係。

嗬。

魏定邦冷笑著出了車間。

李芬手腳都動不了,跟個半癱的人沒兩樣,使不了壞了。

陸滿月請不到假,他便自己去醫院看了看楊和平。

楊和平剛做完手術一天,臉色蒼白地躺在病**,手上掛著吊針。

魏定邦進去的時候,一個護士正在給他換著打空了生理鹽水瓶子。

看到陌生人,護士十分警惕,扭頭衝魏定邦道:“他這案子還沒結案,公安說了,不允許陌生人探視。”

楊和平突然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