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一頓團圓飯

他沒頭沒腦的奔了約有五裏路,心下又不住叫苦:“我連那哀釋兒也未必敵得過,加上那道術士,此去性命難保,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我就說跟丟了人,回去誰也不能指責我。”

驀然間,草地上似有異樣,形骸心中一動,放浪形骸功生效,雙目似明亮了不少,見那是一處腳印,這腳印似是虎豹一類,但卻不見另外足跡。

形骸想道:“是極高明的輕功!”順腳印摸索,果然見十丈之外又有另一處,此人落地也是極輕,若非形骸眼神好,隻怕察覺不到。

他改了主意:“我跟上去未必要與他們交手,隻要查清他們去了哪兒,有何詭計,也算幫了安佳她們。”遂放緩腳步,眼觀耳聽,既找足跡,又防偷襲。

又跟了十裏地,見海灘邊有一漁村,沉浸在黑夜之中,月光灑在海麵,波光粼粼,銀輝散漫,一片寂靜中,唯有浪濤席卷,海風吹來。

形骸伏在一塊黑石之後,豎起耳朵,屏住呼吸,靜觀其變。

體內冥火浩**,在周身輪轉,形骸心想:“放浪形骸功能改善視覺,難道不能讓我聽得更清?”於是凝神聆聽,霎時海浪海風變得隱不可聞,但屋中聲音加倍清晰,似就在形骸耳畔說話一樣。形骸隻覺心神疲倦,意誌渙散,隻得強打精神支撐這‘神耳功’,好在慢慢摸索出更多訣竅來。

隻聽一男子說道:“險些中了派若何的埋伏,當真凶險。”

那哀釋兒道:“派若何本人也必在當場,為何不讓我殺她?”

男子笑道:“師太,聽說派若何武功高強,又有厲害法寶,單憑你我二人,何必以身犯險?”

形骸暗忖:“這哀釋兒是個尼姑?”

哀釋兒怒道:“你明知我和她有深仇大恨,我畢生宿怨便是將她殺了,至於我這條性命,本就失而複得,掉了又有何可惜?”

忽然另一男子道:“螻蟻尚且偷生,何況大好活人?正因是失而複得,豈不該更加珍惜?”

哀釋兒默然不語。

形骸又增強心意,聽出屋內共有十人的呼吸聲。他吃力之餘,心驚膽顫,想道:“這裏頭竟有這許多高手?”

哀釋兒道:“憑你們二人手段,要殺她未必艱難,這派若何表麵光明,道貌岸然,實則也是心黑手毒之人,難道你們本意不是誅殺暴君,毀了這荷葉島麽?”

那頭一個男子道:“派若何未必是暴君,我們並無偏袒,隻不過想從中得利罷了。”

哀釋兒恨聲道:“怎地不是暴君?我本是她手下水軍指揮使,但發現沙鎧波貪贓枉法、私販奴隸的罪狀,我立時向她稟報,誰料撞見這婆娘竟與沙鎧波在**廝混。沙鎧波反咬我一口,派若何為堵上我的嘴,將我捉住,投入大獄,隨後逼我出家為尼。到此地步,她仍不放心,又派人暗殺我。若非你二人相救,我此刻已不在世上了。”

形骸心道:“如此說來,這哀釋兒師太也極為可憐。想不到派若何女王竟與沙鎧波結有私情?為了保住名聲,不惜殘害忠良。她這狠毒心腸,未必比沙鎧波好了。”

但她保得荷葉島數十萬百姓安居樂業,縱然私德不佳,但終究功大於過。若派若何死了,荷葉島必分崩離析,海民也再無安生之所。這其中功過是非,形骸豈能評判?

第二個男子道:“她終究有遭報應的時候,但眼下時機,她活著比死了更好。隻是萬不能令她知道咱們也牽扯在內,凡是朝中知道咱們作為的人,一個活口都不能留。”

第一個男子道:“放心,我與哀釋兒已將其餘同謀殺盡。”

第二個男子又問道:“沙鎧波還活著,又該如何處置?”

第一個男子笑道:“此人並未見過咱們,隻與盜火教有關聯,從他那裏,問不出咱們的事。”

形骸暗忖:“這群人並非盜火教的,而是另一派人馬。聽他們所說,似乎隻想趁火打劫,未必真心幫助盜火教對付荷葉島。”

第二個男子道:“好,離天亮已不過一個時辰,大夥兒這就上路吧。”

形骸偷探出腦袋,數了十三人從屋中走出,皆用大帽遮臉。其中有一人是那哀釋兒,其餘皆是男子。他想:“他們是要逃走了?”

眾人並未坐船,卻走上官道,形骸墜後二裏地,繼續跟蹤,得知他們到了一處磨坊,騎馬奔行。形骸咬咬牙,仍是緊追不舍。

這一追又是一天一夜,形骸走到半路,不由得唉聲歎氣,追悔不已:“我怎地不留下些顯眼蹤跡?派若何他們也能據此找來。”他已全然迷了路,不知該往哪兒走,隻能追著馬蹄印記而前。

到第二天傍晚,來到一處密林間,隻見夕陽落於群山間,於是空中紅雲如血,林地色彩紛呈,形骸找一處小溪,飲水解渴,找果子填飽肚子,無意間捉了一頭野鹿,本想殺了吃,卻又於心不忍,隻喝了它幾口血,放它一條生路。這放浪形骸功可將骨血化作力氣,維持生命,喝血便已足夠。

他忍不住想道:“若是換做旁人,到我這等境地,非殺這小鹿,將它吃得幹幹淨淨不可,隻因他們若不吃,自己就得餓死。虎吃鹿,鹿吃草,本就是自然道理,並無善惡之說。派若何害了哀釋兒,雖然不對,卻保住了自己。她位置一安穩,島上海民便有了依靠,等若做了好事,她這番舉動,又豈能單以是非曲直來解答?”

心中有人說:“**,野性也,沽名釣譽,愚昧也。俗人本該如野獸般活著,卻偏要自尋煩惱,費盡心機,殺人滅口,忙忙碌碌,惶惶不安,在天道看來,仍不過是徒勞無益的蠢貨而已。”

神賜了野性,人得了愚昧。

忽然間,形骸背脊上似有一股寒流澆下,他大叫一聲,隻見已被三人圍住,一人站在對岸,兩人在他身後,正是哀釋兒與那兩個神秘男子。

他這才看清那兩個男子容貌,一人甚是蒼老,瘦高身材,氣度雍容,發須皆打理得十分整齊。一人約莫四十歲年紀,體格健壯,臉闊鼻寬,目光警覺,衣衫也極為講究。哀釋兒是個中年女尼,眉清目秀,但臉上一道大傷疤,平添戾氣。

那蒼老漢子道:“小娃娃,你又是誰,為何一路跟著咱們?”

形骸道:“我是附近的不,不,我是來荷葉島遊山玩水的。”

哀釋兒喝道:“此人正是與我們交手之人,他真氣渾厚,僅比派若何稍弱,手上一柄黑劍更是厲害!”

那中年漢子點頭道:“我那‘沙漠駿馬’的法術,居然傷不了他,派若何手下何時多了這等能人?吳使節,你自詡消息靈通,手眼通天,可卻未查知此人底細麽?”

那吳使節冷冷答道:“對了,他是從蘇母山逃出來的。我聽說他也是咱們龍火國的人。”

中年漢子哈哈大笑,道:“那豈不是咱們的同鄉?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小兄弟,你今年幾歲了?叫什麽名字?覺醒多久了?”

形骸聽他們竟是同國之人,又驚又喜,道:“我叫孟行海,今年十四歲,剛覺醒不到一個月。不知不知兩位前輩尊姓大名?”

中年漢子喜道:“你也姓孟?你是咱們孟家的人?你父母叫什麽?”

形骸報上養父母姓名,中年漢子拍手笑道:“原來是孟白水,利清波兩人。這可是老朋友了。我叫孟旅,算是你的曾曾祖父,在朝中是法部郎中。”

形骸更是震驚,一時將信將疑,道:“您看似才。”

孟旅道:“傻小子,虧你也是龍火覺醒之人,這點都不知道?我龍火功練到第四層,駐顏不老,今年已將近百歲。”他與形骸交過手,知他身手非同凡響,不由替宗族歡喜,越看形骸,越是順眼。

吳使節也微笑道:“他真是咱們孟家的小子?”

孟旅點頭道:“假不了。我認得他爹娘,聽說他們那孩子確叫做孟行海,不怎麽成器,想不到啊想不到。”指了指吳使節,道:“行海,他叫吳去病,是你的曾曾曾曾外公,也是咱們宗族的人,眼下於此地為使節,正是龍火功第四層的高手。”

形骸忙向吳去病磕頭問安,心裏卻想:“這吳去病明明是孟旅長輩,可孟旅說話卻不怎麽恭敬?”他不知這龍火貴族壽命太久,算起輩分來太過麻煩,於是往往按照官職、功力、身手、爵位來打交道。這孟旅與吳去病兩人功力相當,官職相近,彼此又是老友,故而言辭不再客套。

吳去病伸手一扶,形骸瞬間感到此人內勁如潮,將他托起,形骸趕忙自行站直。吳去病神色震驚,朝孟旅比了四根手指,孟旅喊道:“什麽?他也練到龍火功第四層了?”吳去病點了點頭。

形骸頗為納悶,暗想:“他們試我功夫了麽?”殊不知吳去病這一扶,實已用上龍火功第四層的水行內勁,若形骸功力稍差,非得摔個人仰馬翻不可,但他自然而然隨力站起,顯然行有餘力,吳去病方知這少年功力絕不在自己之下。

孟旅與吳去病同時低頭默想,形骸忐忑不安,暗想:“這兩人都殺人不眨眼,我雖是他們同族晚輩,但萬一惹他們不快明年此時,就是我的忌日。”

孟旅忽然朗聲大笑,鼓掌道:“喜事,真是天大的喜事!若非此地無酒,本該好好慶賀一番。”

吳去病也眉開眼笑,頻頻捋須,望著形骸,眼中滿是欣慰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