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泥沙為駿馬

派若何歎道:“行海,你不必難過,我寶庫中名劍寶刀無不勝數,憑你立下這場大功,要什麽我都送你。”

形骸正渾渾噩噩,隻悶聲答應一聲。安佳見他全不知客氣,輕拉他一下,道:“還不謝謝母後?”

形骸反應過來道:“什麽?什麽?不必謝,也不必送我什麽。”

派若何稍覺不滿,淡淡一笑,道:“既然你這麽說,我也不勉強你了。”

形骸骨頭間麻癢如潮,可卻並不蔓延到肌膚內髒,隻在骨頭內流淌,形骸驚恐萬分,低下頭,那水盆中倒映出一張臉,那張臉是駭人的骸骨神雕像,他似在微笑,卻又似在哭泣。

形骸心想:“你為何又來擾我?”

骸骨神道:“冥虎。”

形骸道:“什麽冥虎?”

骸骨神道:“你體內那柄劍叫做冥虎。”

形骸急道:“你怎麽知道的?這劍是西海麒麟送給我的?”

骸骨神道:“那小神的殘骸如燃薪之火,點燃了你的骸骨血肉。你醒悟了,鑄造了自己的劍,這劍命中注定叫冥虎,它是遠古之劍、地底之劍、陰影之劍、湮滅之劍、迷宮之間、虛無之劍。”

形骸喃喃道:“冥虎?”他這話已非心聲,被那忽巫婆聽到,忽巫婆臉上變色,道:“冥虎?你為何說出冥虎二字來?”

派若何道:“忽巫婆,你這般緊張做什麽?冥虎又是什麽東西?”

忽巫婆抓著白發,形貌霎時髒亂,她慘叫道:“冥虎,我夢中聽到過冥虎,夢中的罪過,夢中的孽種,它來找我啦,它來找咱們啦!”

派若何冷笑道:“忽巫婆,你又瘋了,快些去睡你的大覺吧!”

忽巫婆恍恍惚惚,魂不守舍般走回簾子後頭,縮成一團,奉旨入睡。

這時,有一人越牆而至,月光之下,見此人身穿夜行衣,身材矮小,四方臉蛋,頷下一叢短須,形骸、沉折、葛長鳴立時攔在派若何麵前。葛長鳴認出那人是派若何麾下高手之一,月舞者許素貂,先前他奉命去探聽消息,怎地這麽快便回來了?

許素貂單膝跪拜,道:“陛下,果然不出你所料,退朝之後,葉烏霜葉侍郎他們走到隱秘處,暗暗打手勢,屬下跟蹤葉烏霜,找到他們碰麵之所。”

派若何見形骸、葛長鳴、安佳神色驚訝,得意大笑,說道:“我裝作固執,非要去見塔木茲,暗中下令給許素貂,讓他盯緊這幾個混賬。這些叛逆果然中計,忙不迭在一起策劃堵截之法。他們為了殺朕,當真狗膽包天,急不可耐,在朕眼皮底下都敢私會?他們正是那盜火教在我朝中其餘同黨。”

許素貂笑道:“陛下,他們以為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如何能想到是陛下之計?”

形骸甚是驚佩,但又怕她弄錯,道:“陛下,他們偷偷碰麵,可未必真是盜火教同黨啊。”

派若何歎道:“行海,你不在我這位子上,不懂看人之道。咱們朝廷上一共才不足百人,我對朝中大臣皆頗熟悉,一旦知道有盜火教之事,立時就有眉目,何人可疑,何人清白,我心中大抵有數。”

形骸更是佩服,尋思:“紅爪爺爺是個大老粗,心計可比派若何女王差得遠了。”

派若何道:“許素貂,你去調密堂衛來這兒見我!”說罷走入一旁一座小樓。

形骸問葛長鳴這密堂衛之事,葛長鳴低聲道:“他們是陛下親挑的隱秘好手,司職暗殺綁架,嚴刑逼供之事,聽說以往都是海上著名的海盜。”形骸一凜,不敢多問。

許素貂使月火玄功,變作一白貂人形,複又翻牆而去。隻等了一炷香功夫,二十個黑衣人隨許素貂現身。隨後,派若何落在眾人麵前,也已換上黑衣,對葛長鳴道:“長鳴,你傷沒好,就不用來了。”

葛長鳴甚是懊惱,勉強道:“多謝陛下恩典。”

形骸想:“這女王看似嬌弱柔媚,身份又尊貴,難道要親自出手麽?”

安佳擔心派若何稍有閃失,忙道:“母後,我也要去。”

派若何笑了笑,點頭答應道:“咱們隻是去看看,並不會當真出手。”又看著形骸,見他無動於衷,問道:“你這位小情郎呢?”

形骸、安佳臉上同時一紅,形骸道:“我自當追隨陛下。”

派若何道:“你不是追隨我這老婆子,而是追隨我的好女兒。”命許素貂給兩人各一件黑衣,形骸換上之後,緣會道:“行海哥哥,你可千萬小心。”

形骸一陣欣慰,道:“師兄,勞煩你照顧緣會。”

沉折沉吟道:“好,她年紀也到了,我傳她些功夫。”

形骸不由擔憂起來,道:“你可別太過嚴厲,弄傷了她,她並沒覺醒,經不起你這酷刑。”

沉折漠然點頭,形骸朝他們揮手道別,與眾黑衣人離了後花園。

來到路邊,眾人換上馬,沿小道飛奔,約過了半個時辰,翻身下馬,在草中步行,來到一偏僻大院之外數十丈,潛在草中,遙遙相望。那大院粉牆黑瓦,栗色梁柱,有兩層樓高,裏頭看似漆黑,卻有微光透出。形骸心想:“好像這屋子很深,他們在裏頭議事,故而光芒微弱。”

這時,又有一人從樹上跳落,向派若何跪拜道:“陛下,我已觀望多時了。總共有五人為首,葉烏霜侍郎是頭一個到的,另有二十人持兵器守衛。”

派若何點頭道:“有動靜沒有?”

那人道:“全無動靜。”

派若何道:“那就進去吧!”

話音未落,那大宅忽然竄出火焰,各處冒煙,裏頭傳來悶哼,卻沒人逃出來。許素貂驚呼道:“發生了什麽事?”

形骸忽然有所察覺,道:“是有人殺人滅口!”

眾人霎時明白,一齊縱體而出,不久來到院中,形骸站在圍牆之上,見身穿勁裝、腰懸兵刃的漢子倒在地上,全數咽氣,皆不知因何而死。

許素貂大聲道:“給我搜!”

密堂衛眾人立刻分散,有人持劍,有人持弩,前後等距,相互支援,極為嚴密周全。形骸看那廳堂仍在焚燒,心想:“敵人還在裏頭,他若逃出去,咱們定能瞧見。”

廳堂裏唯有火燒聲,煙味彌漫,但離得近了能聞到血腥氣味兒,許素貂一人在前,安佳與派若何留在最後,形骸一邊觀望四周,一邊走向那大屋。

突然間,屋頂站著一蒙麵人,許素貂一揮手,眾人弩箭火銃一齊打出,那人打了個手勢,身邊一圈土色光環,一張嘴,吐出一股綠煙,那綠煙在空中凝成泥潭,將箭矢鐵彈緩了緩,他跳上半空,霎時已出了庭院。

派若何道:“是道法,此人是個道術士!他跑的定然不快!”

形骸見此人使用道法,當真奧妙難言。他運起輕功,追了出去,許素貂與他並肩直奔,眾黑衣漢子緊跟在後。形骸想:“這一邊仍埋伏有密堂衛的人,那人跑不掉。”

到了院外,果然見又有四個黑衣漢子包圍那蒙麵人,這四人武功皆高,與安佳未練成陽火功時在伯仲之間,招式老辣,內勁精強,而蒙麵人不擅長拳腳,被四人逼迫得甚是慌亂。

形骸手掌張開,想使黑鐵骨劍,但骨頭伸出時,形骸手臂劇痛,似被人折斷一般,那骨劍劍刃灰蒙蒙的,閃著藍色雕紋,形骸暗暗叫苦:“這就是冥虎麽?”

就這麽一遲疑,許素貂已趕上蒙麵人,背後不斷有援兵趕上,那道術士被團團包圍,已萬難脫困。

這時,又一人嬌叱一聲,從天而降,這人是個女子,也蒙著麵,渾身閃著月光,皮毛蓬鬆,看不清是何獸形,這女子雙爪齊抓,爪子伸長,將兩人腦袋擰下,隨後又抓住兩人,割斷那兩人咽喉。

許素貂怒道:“你你是”變作白貂形,朝那女子連出數爪,都被女子攔下。這女子轉守為攻,十招之內,許素貂已落下風,她武功之高,竟不遜於紅爪。

形骸趕上,冥虎疾刺,劍刃上自行升起四尺黑火,宛如劍芒,那女子吃了一驚,矮身躲過,十指指甲連彈,刹那間指力四散,打向各人。形骸劍刃一拂,那黑火好似大盾,將指力輕巧攔下。形骸隻覺這冥虎輕巧的似渾不費力,且攻守一體,長若矛槍,當真神妙之至。他心想:“這當真是我的骨頭長出來的?莫非是鑽入我體內的鬼怪?”

女子借機後退,指甲又長出,再度漫天花雨般打來,有幾人中招,悶哼倒地,旁人皆躲到樹石之後。

許素貂取出單刀抵擋,砰砰幾聲,手腕巨震,不住後退,寸步難前,他怒道:“你是你是哀釋兒?你還活著?”

女子冷冷答道:“我已死了,但死人也會尋仇。”

此時,那道術士站直身子,足下一圈法陣,閃著褐光,他口中念念有詞,朝前一指,霎時塵土飛揚,化作百匹駿馬,朝眾人猛衝,眾人大駭,皆被這灰塵馬湮沒。

形骸將長劍轉得密集無縫,那駿馬被冥虎劍一碰,霎時化作煙塵,形骸全不明白發生什麽,但前方仍不斷有駿馬撞他,他每次出劍,皆感疲累,似這劍在吸取他的真氣,可每斬一匹馬,那真氣又被補足。

如此僵持不久,駿馬全消,那哀釋兒與道術士皆已不見。

眾黑衣人大聲咳嗽,從沙子裏鑽出來,形骸見眾人受傷不輕,心下駭然:“這道術士一旦施展道法,效力十足可怖。”

許素貂口吐鮮血,喊道:“發呆做什麽?快,快追!”

形骸微微一愣,答應一聲,騰躍入空,全速追趕那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