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4 “天乾地坤”與“諡號忠武”
弑龍陵。
程華念遭遇了前蜀地漢國的鎮國大將軍劉漢生。
二人激戰。
程華念如今的實力並沒有倒退,甚至比當年更強了。
隻是,斷臂之後的劉漢生,苦練左手劍法十餘年,竟是比當年的武者造詣更高。
一時與程華念交手,才會覺得對方不如從前。
程華念讓身邊的“白馬義從”先行前去保護王上。
爾後,更是激戰良久、費盡大半氣力,才與劉漢生的戰鬥中脫離出去。
當程華念來到弑龍陵絕地之時,卻是發現——屍山血海之中,萬軍泣淚跪拜。
而王上,已經死亡在了世子的身前。
程華念麵色凝固僵住,如同一道晴天霹靂在腦海內閃過。
他當即直接摔下了戰馬,平時最愛惜的白袍白甲如今也是破碎髒汙。
他發出一陣嘶啞之聲,泣淚不止。
整個鎮北軍,都從未有如此哀嚎遍泣。
……
……
大乾。
金陵皇宮。
深夜之中,養心大殿卻是燈火通明、宛如白晝。
老皇帝趙普瑞,靜靜走在一排排鍾鼓編鍾之間。
他拿著一枚銅錘,時而緩緩敲擊。
每一個鍾鼓搖晃不斷,發出不同音色的響聲。
老皇帝的身後,“皇爺”,這一戴有麵具的新任護龍司總指揮使,正在其身後恭敬跟隨。
有暗門密探緊急覲見。
老皇帝深夜不眠,終於等到了那一個消息……
“陛、陛下!”
密探跪地,叩首,緊張道——
“鎮北王回北地的隊伍遭遇伏擊,鎮北王……薨逝。”
老皇帝聞言,手中的銅錘落地,發出一陣刺耳之聲。
一旁皇爺也是即刻反應過來。
他上前蹲下幫皇帝拿起銅錘,雙手呈舉過頭頂。
老皇帝沒有急著去拿銅錘,隻是澹澹低語說道——
“嚴棟,他終於是死了。”
“……死在了,我的前麵。死在了,我的手上。”
趙普瑞說著,他沒有使用皇帝的自稱。
皇爺聞言,也沒有多想,當即附和道:“皇兄神武,天佑大乾。”
“嚴棟死了。”
老皇帝一手拿起了“皇爺”呈舉而來的銅錘。
他敲擊在這象征天下九州的鍾鼓之上,頓時間各個鍾鼓不斷搖晃,發出各種聲響。
“這天底下,還有何人是朕的對手?”
“這天底下,都將跪伏在朕的腳下!”
……
朝廷之中。
為了對付鎮北王,大乾出動了一萬“天乾軍”,一萬“地坤軍”。
這是大乾皇帝手中的兩支王牌軍隊。
由前兵馬大將軍、上柱國蕭天左所創,攏共也就四萬。
結果,單單是為了誅殺鎮北王,就耗盡了一半,全部戰死在弑龍陵。
東廠、暗門、六司,更是無皆不為此一役殫精竭慮。
江湖之上。
皇帝的黑色手套“皇爺”,以偌大的一座金山為懸賞、朝廷的扶持為承諾,暗中發布江湖令召集天下高手助力大乾朝廷的此次行動。
在【聽雲閣】的推動下,無數門派積極響應,派出本家最頂尖高手前往。
昔日,魔教與武林盟的光明頂一戰,本就是讓江湖上的豪俠高手消失殞命大半。
而今,非兩大勢力的中立門派,凡參與其中的高手,更是盡皆隕落於與鎮北王的最後一戰中。
江湖一時凋零。
【聽雲閣】最新推出的“江湖高手榜”,三十二位天下高手,短短一年不到,死亡得隻剩下素心師太等寥寥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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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輪的“江湖高手榜”也被世人笑稱為“江湖絕命榜”。
……
……
燕北城。
全城縞素,商賈閉市。
沒有歡歌,沒有笑語。
鎮北王的靈柩停在燕北王宮大殿之中。
正式下葬是在三天之後。
北地十六州、河套三州,乃至於更多地方、門派、勢力的使者代表紛紛來到了燕北,為鎮北王吊唁。
就連西域、吐蕃、北疆等異族之國,也派出了使者前來。
嚴無鷺在這段時間裏,一直跪守在父王的靈柩之前。
他在想,這段時間,是不是他與父王單獨相處最久的一段時間……
以前,小時候,鎮北王總是會領軍出征;待到了天下初定,他與父王之間,又常是聚少離多。
不斷會有使者前來為鎮北王的靈柩致以哀悼。
連遠在金陵的老皇帝,也派遣來特使追封鎮北王、為之諡號——“忠武”。
老皇帝甚至還專門為了鎮北王的逝世而輟朝三日,天下舉哀。
這在這位大乾聖皇帝的前半生裏,是從不可能發生的。
已是王宮禮官長的陳丹陽聞之,當時便是找到了還未正式稱王的世子嚴無鷺。
他跪立到了嚴無鷺身邊,恭敬地、如閑聊般地稟報道——
“殿下,大乾皇帝,對王上的諡號為‘忠武’。”
“怎麽呢?”嚴無鷺的話語很冷。
他一身守靈白衣,靜靜地跪立於嚴棟的靈柩前。
“世子,‘忠武’,聽說乃是皇帝親筆題寫下的,是以往大乾親王藩王、文武百官之中,從未有過的諡號。”
陳丹陽驚訝說著,他繼續補充解釋道——
“一般來說,除皇帝外,大乾王公百官,諡號皆為兩字,其中文臣以“文”開始,武官諡號以“武”開始。”
“……文官之中,美諡有‘正、成、莊、端、定、簡、懿、憲’。丞相秦書正,諡號‘文正’,便已經是文臣中最高等的諡號了。”
“……而武官的諡號,美諡有‘寧、毅、敏、惠、襄、順、肅、靖’。最高等諡號,當屬‘武寧’二字。”
陳丹陽說著。
嚴無鷺微閉雙目,神色並未有絲毫變化。
陳丹陽見狀,繼續道——
“大乾皇帝,給了王上‘忠武’諡號,兩字無論從何種意義來說,都是極好的美諡。”
“……而且,此諡號乃是皇帝親手題寫,又與大乾其餘的諡號形式完全不同,千古以來,隻此一個。”
嚴無鷺聞聲,終於睜眼,他的話語澹而有力。
“父王,值得在這千古以來,獨屬於他的唯一一個諡號。……雖然我並不喜歡趙普瑞所寫的這兩個字眼。”
陳丹陽聞言,微微點首,似懂非懂。
忽有一長滿胡子的禮官聞之,不合時宜地發言道——
“聖上,倒還是挺大度的,為了保全王上的顏麵,竟然給了王上這天下獨一等的美諡。”
嚴無鷺聞聲,餘光掃了那禮官一眼,冷澹的麵色有了些許陰沉變化。
周圍人頓時隻感覺一股寒氣威壓於頭頂,讓人不敢再輕易開口。
胡子禮官並不清楚鎮北王真正的死因。
……那是如今北地最高級別的機密。
世人也大多以為,鎮北王是死於江湖亡命徒、魔族、狼族與前漢國亂軍的伏擊圍殺。
嚴無鷺沒有起身,也沒有任何動作。
他靜靜看著那一棺黑木金絲的靈柩,冷冷開口道——
“諡號,人活著的時候受用不到,而死後的追封,也不過是給活人看的罷了。”
“我父王為大乾統一天下立下了不世之功,關於他的顏麵,難道需要趙普瑞的諡號來保全?”
嚴無鷺短短兩句話語,頓時讓整個殿宇鴉雀無聲。
“趙普瑞也還算是一腦子正常的人,沒用什麽惡諡來羞辱於北地。”
“……李大人,如此佩服那趙普瑞,不如就去金陵做官吧。這燕北,怕是容不下李大人這等神人了。”
嚴無鷺說起話來,陰陽怪氣之中又帶有一種讓人恐懼的威嚴。
那長滿胡子的李姓禮官聞言,瞬間叩首求饒。
嚴無鷺微微揮手,便是立刻有軍士上前,將其拖拽出去,扒除紫紅官服、奪下烏紗冠帽。
整個殿宇的官吏都是沉默跪立守靈,大氣再不敢喘一聲。
……
三日時間轉瞬便是過去。
今日的天氣突然急速降溫,入冬的第一場大雪,降臨於北地。
燕北城格外肅穆。
沉默籠罩在這座城池上空。
有人自發地站在燕北城的街道上,向過往的行人分發白色布帶與紙錢;
華信街上往日裏還不斷叫賣的小販,今日也都是早早收起了各種攤子;
無數人的眼中帶有淚水,他們聚集在一條長街之上,等待這一支隊伍的到來。
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拄著拐杖,站在街道邊的人群之中。
他的孫子在一旁扶著他。
老人是專門從北地的一處鄉下趕來的,從聽聞鎮北王的死訊那日起,他便一直在走。
走到了今天,終於是趕上了。
漫天雪花之下。
人們靜靜看著那一支浩浩****的靈柩隊伍,他們由遠而近,飛舞的白色紙錢與雪花融為一體。
天下縞素,全城白衣。
不像一般的王公貴族,出葬時使用轎子馬車承載棺木的。
鎮北王的靈柩,是由八位身著甲胃、帶有白色頭戴的抬棺人,扛著王上的靈柩,前往白石墓地的。
年輕的世子是在所有抬棺人的最前方,其身後,是鎮北軍中赫赫有名的五位將軍們,最後麵是葉長天、李滅陵二人。
他們八人作為抬棺人,是與鎮北王關係最為親近的八人。
前六人不必多說。
至於葉長天、李滅陵二人的話。
當初,嚴無鷺還在金陵與太平公主訂婚時,葉、李二人初入鎮北軍,鎮北王就曾與他們有過許多交流。
鎮北王甚至還私下裏教導過他們武藝、軍事。
其中,李滅陵視鎮北王嚴棟為當今世上值得尊敬的僅僅兩人之一。
葉長天與嚴棟之間更是糾纏頗深,葉長天時至今日都還忘不了當初被嚴棟逼著吃下了爛包子的事情。
……雖然自己早已經不記恨嚴棟了。
看見此情此景,頗為感觸。
陪著老人一起來的孫子並不明白——爺爺為什麽要這麽急、這麽不要命似的趕來。
而老人則是滿眼淚水。
他拿出鎮北軍中人士才會有的軍功甲牌,他抓著孫子的手,反複念叨著。
“王上……王上他,是很好很好的人。是很厲害的人。”
“他帶著我們打贏了屠殺我們的胡人,他帶著我們擊潰了攻占我們家園的人,他帶著我們迎來了太平盛世……”
“他給了我們土地,給了我們軍功,給了我們尊嚴,給了我們現在的一切。”
所有的北地人都感激著鎮北王。
因為有他,北地才結束了自諸國混戰、胡人南侵時期的那種餓殍遍野、易子相食的人間慘劇。
鎮北王嚴棟的一生,是令人矚目、令人欽佩的一生。
他出生於世代鎮守燕北的武將世家。
但他的出生平平無奇。
既沒有完顏靈虛那種“長生天”連明十三日的奇觀,也沒有聖皇帝趙普瑞“紫氣東來、殿宇輝煌、如有龍生”的異象。
就是一個夜晚,一堆人圍聚,一個孩子,伴隨著一聲聲嬰孩的哭泣聲而降生。
不過……
他比家族中的任何一個人都要更有天賦,都要更加聰明,也更加狡猾。
他比別的小孩早得多就能識字讀書。
他甚至很早就能夠看出了兵書中的迂腐與死板,覺得若是完全按照這上麵去打仗,隻會被真正的將軍牽著鼻子打。
當他第一次接觸兵器時,便覺得這就是他的第三隻手臂。
“人器合一”之境界,他與生俱來。
以至於那時候常常有來自北疆的巫師懷疑,其母在懷他的時候,一定是用秘法吞噬了書籍與戰刃。
他的智慧與武力,讓最聰明的儒生與最有經驗的武師都是驚歎不已。
直到他及冠的那一天之後,隱隱之間,他感受到了一種指引——他要前往西域昆侖。
當時正是諸國混戰、天下大亂最為激烈緊張的時候。
江南的大乾、蜀地的漢國、隴西的秦國,河東的晉國……
天下都是處於一片戰火之中。
就連北地,當時也並非隻有燕北嚴家一處勢力。
但他依然孤身一人,拿著一杆長槍,騎著一匹駿馬,前去了萬裏之遙的西域昆侖。
在那裏,他遇見他的畢生所愛。
因為嚴棟的出現,柳夢韻決定離開她所守護的昆侖神殿。
她毀了這裏。
柳夢韻說:“霽華仙尊,帶著他的仙侶南華上仙,早就離開了三界。這昆侖神殿,留著也是無用。”
她說著,轉而看向嚴棟,莞爾一笑道——
“……我不想再作仙人了。你帶著我,去你們凡界玩玩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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