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武婧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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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薑扶著桌子,在桌旁坐下,從一開始的震驚平息下來後,問道:“你是昭和公主?”
“你看得見我?”武婧儀低頭看著狄薑,眸子裏多了些明明滅滅的光芒,看不出來心中在想什麽。
狄薑點了點頭:“公主險些被鍾旭捉了去,我以為你逃了,卻不想你躲進了不滅燈中。”
武婧儀沉默了一陣,才黯黯道:“算本宮欠你一個人情。”
“人情?”狄薑笑了笑:“你現在人不人鬼不鬼的,哪裏還有的人情?”
“……”武婧儀咬了咬下唇,沒有回答。
狄薑見她這副慘兮兮的模樣,也不忍心再刺激她,於是話鋒一轉,又道:“前幾日,我在王府見過你。”
“那不是本宮。”
“不是你?”狄薑故作驚訝:“那是何人?”
“是阮青梅那個賤婢。”
“梨園的梅姐兒?”
武婧儀點點頭,眸中滿是憤恨:“阮青梅是梨園的戲子,對皇兄很是欽慕,有一陣跟皇兄走得很近,後來……”
“後來怎麽了?”狄薑道。
武婧儀搖了搖頭:“原也是我欠了她的,本想助她完成最後的心願,卻沒想她拿了我的肉身去,居然是要害皇兄性命!若早知如此,我是如何也不會答應將肉身借給她的!”
狄薑喝了口茶,心中有了些譜。
除了武婧儀是自願讓出肉身這一點讓狄薑有些意外,旁的與自己原先設想的也差不了太多。
阮青梅是新紅起來的戲子,前兩月算是紅遍了太平府,後來有一日,她在最紅的時候自縊身亡。聽說她將自己吊死在梨園的正南門,一早上起來嚇倒了不少人。這事傳了許久,狄薑當時還為她唏噓不已,沒想沉寂了一陣,現下卻要與她過招,想想也算是奇緣一樁了。
“書香,去把問藥叫起來。”狄薑朝樓下喚了一聲。
卻很快又聽書香道:“問藥不在房裏。”
“不在房裏?”狄薑蹙眉,這丫頭平時有幾分懶散,原以為她還在睡覺,卻不知她竟早就出了門去。
不過,說曹操曹操到,狄薑心中尚還在奇怪,便見問藥一蹦三跳的走進來,她看見武婧儀也不驚訝,就像早已知曉似的。
“是你把她塞進不滅燈的?”狄薑問。
問藥吐了吐舌頭,算是默認了。
她偷偷瞥了角落裏的武婧儀一眼,又對狄薑道:“掌櫃的,有八卦,聽不聽?”
“就算我不想聽你也會說的。說罷,你又知道些什麽了?”
問藥清了清嗓子,故意放大了聲音:“聽說龍大將軍要娶妻了。”
問藥說完,便見武婧儀渾身一顫,她抬起眼眸看著問藥,眸子裏多是疑惑。
狄薑自然知道她為何如此,武婧儀與龍茗的婚事早已傳遍了太平府,隻怕她身上這身嫁衣也是為了與龍茗成婚之用。
市井傳言說武婧儀和龍茗的婚事還是她自己向女皇央來的。
據說那日在大殿上,昭和當著文武百官的麵也毫不畏懼,坦言自己非龍茗不嫁。女皇麵上掛不住,又最是心疼這個小女兒,於是隻得同意,當即在百官麵前,宣布了這門婚事。而後,龍將軍班師回朝的消息傳來,二人的婚禮便被提上了日程。
龍將軍是寒門出生,毫無背景,能娶到女皇的掌上明珠算得上是幾世修來的福氣,這事一度成為美談,大家都以為會是皆大歡喜的結局,豈料龍茗剛一回來便退了公主的婚。
女皇曾應允龍將軍一個願望,龍茗坦言自己要娶的另有旁人,女皇左右為難,被氣得一病不起後索性隨龍茗怎麽鬧了。
等龍將軍退婚後,武婧儀便跟著性情大變。
“你猜新娘是誰?”問藥又道。
“誰?”
“武婧儀的丫鬟,柳枝!”問藥一臉嘲諷,顯然是說給武婧儀聽的。
狄薑微張雙唇,麵上寫滿了驚訝,再回頭去看武婧儀,見她也是一臉的莫名,不過狄薑留意到她雙手的指節都掐得死死的,左手虎口處的一枚梅花印在黑暗中散發著幽幽的光。
武婧儀的痛苦昭然若揭,狄薑瞪了問藥一眼:“去把櫃子上的灰掃了,多少天沒打掃過了?也不怕客人來了笑話。”
“是,我現在就去!”問藥笑得十分得意,這與站在桌前的渾身顫抖的武婧儀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雖然武婧儀身姿筆挺,任何時候都保持著公主的儀態,但不難發現,她的眼神裏充斥著憤怒和不甘,右手指節已經掐進了肉裏。
如果她有肉的話。
狄薑仔細瞧了瞧,發現她左手虎口的梅花印當是一枚烙疤才是,灼燒的時候恰好烙了個梅花的形狀,倒也不難看。
不過,烙的時候應當很疼吧?
想想都肉疼。
狄薑打了個寒顫。
“如果龍將軍真的娶了柳枝,你會如何?”
武婧儀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狄薑快要睡著了才聽她幽幽道:“從小到大,父皇身邊有那麽多女人,本宮看著她們鬥,看著母後鬥,看著母後日日不眠孤燈到天明。本宮看了那麽那麽多,若讓本宮學她們一樣對男人曲意奉承,婉轉承歡,本宮做不到。”
“這話說得倒有趣,”狄薑掩嘴輕笑道:“你是公主,是先皇和當今女皇的掌上明珠,自然想要什麽就有什麽,哪裏需要曲意奉承了?假若你什麽都沒有,還不是要跟旁人一樣絞盡腦汁的往上爬,否則你這身綾羅綢緞,還有這些珠玉佩環從何而來?”
“有些人窮其一生都在追求綾羅綢緞珠玉環佩,可有些人不一樣,”武婧儀看著狄薑,一字一頓,道:“這些與本宮而言都是雲煙,本宮絕不會為了一個男人去傷害另一個女人。”
“公主豁達,民女佩服。”狄薑本還想反駁,後來想想覺得沒那個必要。
不管她說的是真是假,狄薑隻知道她一直這樣鬼氣森森的待在自己房中,會讓自己很難受,她隻想趕緊把她打發掉。
“你在這世間留不住幾日了,可還有什麽心願未了?”
武婧儀沉默了,過了好半天才抬起頭,她說:“本宮想再見龍茗一麵。”
狄薑想了想,便點頭道:“好,我帶你去見他。”狄薑伸出手,從懷中摸出一塊血玉遞到她麵前:“到這裏麵來。”
武婧儀雖有疑慮,卻還是伸出了手,在她的手指尖碰到血玉的那一刹,隻見紅光一閃,她的身影便消失得無影無蹤。此刻隻有狄薑和她知道,她雖身在血玉中,雙眼卻仍能看見這世間百態。
狄薑帶著武婧儀出了鋪子,問藥死活要跟來,她也便隨她去了。
“管好自己的嘴,不要亂說話。”一路上,狄薑不忘提醒問藥。
問藥點頭如搗蒜:“我就跟著看熱鬧,掌櫃的隻管當我不存在,我肯定不壞事。”
“但願如此。”
狄薑和問藥繞了一段路,來到武王瑞安府前,此時,昭和公主也正要出門,與她們遇了個正著。
“民女狄薑,參見公主。”狄薑很自然地向她問安,而‘武婧儀’一看到她們便蹙緊了眉。
“七日之約未到,你們怎就來了?”
“恰巧路過,公主不要多心。”
“是麽?”‘武婧儀’眯起眼。
“狄薑給公主殿下開的藥,不知殿下有沒有按時服用?”
“你還好意思跟我提藥?不過是些不值錢的當歸,卻收了一百兩金子,你不怕本宮治你個欺君之罪麽!”
“公主真是冤枉啊!”狄薑故作心驚地眨了眨眼,一臉的無辜,那形狀別提多委屈了。
“收起你的眼淚,咱們明人不說暗話。”回答她的是‘武婧儀’的一聲冷哼,她現在也沒心思在這上麵與她做過多糾纏。
狄薑見她如此,便賠笑道:“公主這是要去哪?”
“與你何幹?”‘武婧儀’鳳眼微閉,一臉孤傲。
“今兒天氣不錯,公主要是無聊便與我走走?”
‘武婧儀’看了眼烏雲密布的天,眼看便是要下雨的模樣,她眯起眼瞧了狄薑半晌,最終還是點了點頭,道:“本宮且看你在玩什麽把戲,帶路!”
“是!”狄薑笑靨如花,領著她去了城東的金器鋪子。
“這裏的金器最是出名,民間的女子置辦嫁妝都是來這兒,童叟無欺。”狄薑一邊走一邊介紹。
“你也知道這是民間女子的用度?本宮所飾之物除了母後平日所賜,但凡珠玉皆由禦用司珍一手製作,哪裏看得上這些玩意?”‘武婧儀’說到這,突然怔住了,這時,狄薑隻覺自己心頭的那枚血玉也是猛然一跳。
狄薑順著‘武婧儀’的目光向上看去,便見金器鋪子的二層閣樓上,站著如玉的一雙人兒。
“龍將軍好眼光,這副金步搖是宮裏出來的,配柳姑娘真是好看得緊呐!”金器鋪的佟掌櫃笑得臉上開出花兒來,而他對麵的人卻並不買賬。
“不妥,這太富貴了些。”男子搖搖頭,將步搖拿下來放回托盤裏。
男子聲音沉穩,眉目剛毅,瞧上去英姿颯爽,霸氣十足。
狄薑感覺到懷裏的血玉撲通撲通的跳,心下了然:原來這便是新晉的貴子,龍茗龍將軍了,那麽女子就是龍茗的未婚夫人柳枝了?也不過是個尋常女子,哪來的傳言中的三頭六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