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花開時節又逢君(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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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武瑞安,褪去了一臉稚嫩,麵上也不再白淨,取而代之的是布滿血絲的雙眼,還有青色的胡渣在下巴上冒著尖兒,頭發一縷一縷的搭在肩上,其上更是布滿了塵土,看上去似乎已經有好久沒有洗過澡了……

二人之間的距離很近,近到對方呼出的熱氣都能清楚的感覺到,狄薑麵色一紅,有些尷尬,便道:“你怎麽就回來了?不是說大軍還有半月才能到太平府嗎?”

“這還需要問嗎?”瑞安笑著一把將狄薑抱住,在她耳邊輕聲道:“因為我想你啊,所以就快馬加鞭趕回來了,如今在紫金車隊裏坐著的,是我的副官。”

狄薑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給驚著了,忙著想要掙脫。

“別動,讓我抱一會。”瑞安的聲音如魔音入耳,迷迷蒙蒙的,似呢喃似囈語,又似命令。

狄薑心中莫名一緊,更加想要掙脫。

此時,卻聽他又道:“我好累,求你了,讓我抱一會,就一會兒。”

武瑞安的身子輕輕壓在狄薑身上,狄薑推了他兩下,發現自己的推搡根本不起作用。怔了片刻,她見武瑞安沒有加更越矩之後,便也安靜了下來,任他抱著自己,權當作是他這番保家衛國的獎勵。

狄薑的頭枕在他的肩上,她聞見瑞安的衣領上有著塵土的氣息,這是屬於邊疆戰場上的男兒的氣息。

她能聞出這裏頭有錚錚鐵骨,有十裏黃沙,有八千裏路伴他一路前行的雲與月。還有他的心。

他從邊關回來,第一時間便是趕來見她,甚至連鎧甲都來不及換。

素來看重外表的他,三年不見倒是變了許多。

狄薑心中發笑,便任武瑞安抱著,也不知時間過了多久,才聽他幽幽道:“你怎麽不回抱住我?”聲音裏帶著委屈和失望,還有深深的疲憊。

“王爺這話倒是問得有趣,”狄薑抬起眼眸,淡淡道:“我既不是仰慕您的少女,也不是愛慕您的姬妾,以後也絕不會成為這其中的一員,何必讓彼此徒增煩擾呢?”

“你怎知不會?”

“因為……”狄薑頓了頓,直言道:“我是我,我懂我。”

“你不懂。”瑞安執拗的解釋,道:“世上情愛,本就難以琢磨,你若害怕,那便不求天長地久,隻求曾經擁有,好歹給我一個追求你的機會,讓我試一試,可好?”

狄薑搖了搖頭:“曇花一現,她走後,留下的是見過曇花之人,又叫那人如何自處?會不會空留一生遺憾?終身鬱鬱寡歡?”

武瑞安不懂狄薑在說什麽,以為是自己從前的濫情造成她有這樣的說辭,便道:“哪怕曇花易逝,隻要曾經在手中盛開過,那便會餘香不絕,此生難忘。當然,我絕不會是那短暫一現的曇花,我永遠陪在你的身邊,為了你,我做什麽都可以。”

“可我並不想讓您不忘,”狄薑推開武瑞安,嫣然一笑,道:“您隻需做一個高高在上的風流王爺,我是誰,長什麽模樣,最好是從未放在心上。”

“可你已經在心上,心尖尖上!”

狄薑做了一個“噓”的動作,微微一笑,一字一句緩緩道:“可我的心上,從來都不是你。”

“那是誰?”瑞安急道:“鍾旭?”

狄薑神色一黯,搖了搖頭,道:“是我的亡夫。”

“……”武瑞安再無別的語言,他以為隻要自己足夠優秀,就能俘獲美人芳心,卻不知美人心中已有舊人,這人還是他沒辦法比擬的人。

假如那人是鍾旭,大不了他也出家當道士,他不信自己的悟性會比旁人差,修煉個幾年,定也能做到行業頂尖,可誰知,她心中的人……竟是一個死人。

他去打聽過,就連問藥都沒聽過她亡夫的事情,他一直以為她是在敷衍和搪塞自己,卻沒想到,竟真的有這樣一個人存在。

武瑞安很泄氣,跌坐在床邊,無力道:“跟我說說吧。我想知道你的故事,你和亡夫的故事。”

“……”狄薑微微一怔,有一恍間的驚訝,隨即覺得瑞安想知道,也在情理之中,如果告訴他一個故事,就能讓他從此絕了心意,倒也不失為一個法子。

狄薑垂下眼睫,神色變得十分黯然,剛要開口卻聽瑞安打斷道:“算了,還是別說了,知道了也是徒增煩擾。”說完,便是起身要走。

狄薑卻不依他,她起身拉住他的手腕,攔住了他的去路,笑道:“王爺知道母螳螂嗎?”

“螳螂?”瑞安十分不解。

狄薑點了點頭,道:“饑餓的母螳螂與公螳螂**之後,就會一點一點地把它吃掉,讓他在極盡快樂與痛苦中死去。”

“是,是嗎……”武瑞安麵色發黑,幹笑道:“這種事本王還是第一次聽說,真是一個好故事。”

狄薑搖了搖頭:“這不是故事,我就是那種會吃了夫君的母螳螂。”隨著狄薑的一聲獰笑,牆壁上漸漸多了一個投影。那影子越變越大,在狄薑雙手的位置更出現了兩把大刀長長的大刀。

武瑞安臉色一變,此時再看狄薑,便見她複眼突出,頭呈三角,赫然已經變成了一隻碩大的青皮大螳螂。

她站在那裏,青麵獠牙,居高臨下的與武瑞安對視。

“啊——”武瑞安驚起一聲大叫,跌坐在地,下一刻便兩眼一黑昏了過去。

躲在樓梯口偷看的問藥連忙推門進來,大驚失色道:“掌櫃的,出什麽事了?你……怎麽變成這樣了?”

“沒事,他隻是嚇暈了。”狄薑恢複了本貌,淡淡道:“你把他送回王府吧。”

“這人竟是瑞安王爺!”問藥在門前偷看,看不清房中男人是誰,此刻一見,心中驚駭無比。

況且見將才他們在**耳鬢廝磨,甚是融洽,怎麽這會兒又成了這副模樣?

問藥心中有千萬個疑問,哪裏肯就這樣離開?

她不依不撓道:“王爺為什麽在這裏?您為什麽要嚇他?”

“我與他開個玩笑罷了,誰教他不懂禮數,屢屢輕薄與我?此番給他一個教訓,也好讓他不要再出入我見素醫館。”

“你……”

“你什麽你?你別忘了自己是誰的婢女,怎麽胳膊肘盡往外拐?快去!!”狄薑說完,便將二人趕出了臥房,隨即關上門窗,和衣上床。

瑞安走後,屋內隻餘下一盞孤燈,燭火微微跳躍著,映在狄薑麵上,似覆上了一層撂不開散不掉的霧。

若這時候武瑞安還在,便會發現狄薑的孤獨,猶如漆黑的夜,洶湧的海,掙不脫也逃不開。而她並不沉醉於此,反而很痛苦,很煎熬。

她的內心,沒有麵上那樣的雲淡風輕輕描淡寫,她時時刻刻都想忘掉前塵,忘掉內心深處那些聲嘶力竭的哭喊……

她知道,自己承受不了這世間任何人的這番心思,像她這般的人,不配得到旁人的感情。

何況武瑞安,還是世間這般優秀的男子。

她絕不能讓他隕落在自己手裏。

第二日晌午,狄薑剛一打開門,恰巧對麵房間也打開了來,便見武瑞安一臉迷糊地從問藥房裏走了出來。

狄薑見他鬆垮的中衣前襟大開來,雪白的皮膚上露出了一道道血紅的疤痕,心中便微微有些吃驚起來。

她本以為這三年,他在軍中亦是養尊處優,沒想到在他的身體上,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有這麽多戰爭的痕跡,那亦是鐵骨錚錚的男兒被戰爭賜予的禮物,亦是脫胎換骨的歲月的洗禮。

他如今真的可算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

“狄大夫……我怎麽在這?”武瑞安見了她一愣,那一臉糊塗的模樣,顯然忘了今夕何夕兮,自己如今在哪。

這時問藥走了上樓,接道:“王爺連日趕路太辛勞,便暈倒在掌櫃的**,她便讓您睡了我的屋子,我則與書香擠了一夜。”

“原來如此……”武瑞安抱著頭,記憶仍舊有些紊亂,總覺得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被自己忘了,昨夜……他分明見到了一隻張牙舞爪的青皮大螳螂……

狄薑捂著嘴笑,輕聲問道:“王爺麵色不好,是不是做噩夢了?”

“啊!對!本王昨夜一定是在做夢!”武瑞安這才如夢初醒,徑直上前拉著狄薑的手,笑道:“早上第一眼能見到您,真是太開心了。”

“是嗎?”狄薑抽出手,又撇過頭去,才紅著臉,洋裝羞澀道:“王爺衣衫不整,民女……”

武瑞安慌忙低頭,才發現自己的衣服不知何時被人扒了個幹淨,全身隻剩下這一層半透明的中衣,好一陣尷尬。

“我這就去穿衣服,你等等我!”武瑞安說完,立即跑回了房裏。

狄薑與問藥相視一眼,隨即爆發出驚天的笑聲。

房裏的武瑞安聽了,臉色又是好一陣紅一陣白,隻得懊惱地跌坐在床邊,一邊扶著額,一邊連連歎息。

這連日來的趕路教他疲憊不已,原本想給狄薑一個驚喜,沒想到驚喜變成了驚嚇,自己這副模樣,真是讓他慚愧不已,直歎自己的光輝形象算是在一夕之間傾塌殆盡了……

武瑞安拎起滿是黃沙的衣服抖了抖,空氣中頃刻間布滿了灰塵,在陽光的照射下,整個屋子的空氣便顯得十分渾濁。

可尤是如此,他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這樣的條件,與大漠軍營比起來已經好太多,這三年間他所經曆的事情,足以將自己一身的公子病洗滌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