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縣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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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問藥和書香直到半夜才回來,恰在客棧門口遇到了正要出門的狄薑。

此時更深露重,空氣中有些寒涼,狄薑穿著狐裘披肩,而問藥和書香都穿的有些單薄,她道:“辛苦你們了。”

“不辛苦。”書香和問藥皆搖了搖頭。

問藥又道:“隻是心疼。”

“嗯……”狄薑沉吟道:“潘玥朗如何了?”

“他在**坐了大半天,剛剛才睡下。”問藥滿目憂思,道:“掌櫃的這麽晚了,您要去哪兒?”

“我去看看李姐兒。”狄薑輕聲道:“白日裏人眼太多,晚上去清靜些。”

“我也去!”問藥急道,生怕狄薑不帶她。

狄薑想了想,便點點頭,又提醒道:“見了她不要太激動。”

“知道了。”問藥沒好氣的答了一句,顯然口不對心,但狄薑也由得她去,隻道自己在,她翻不起天來。於是三人一前兩後,悄悄去了祠堂的石屋。石屋裏,李姐兒已經奄奄一息,她的白皙滑嫩的皮膚大多都已經變得皮開肉綻,找不到一塊完整的皮肉。狄薑見了,好一陣肉疼。

“那些衙役還真是下了狠手……”

狄薑還沒說完,隻她一個不留神,便讓問藥鑽了空子。隻見問藥三步並作一步衝到李姐身前,右手高高揚起又落下,便聽’啪’的一聲,李姐兒麵上便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五個鮮紅的指印印在李姐兒的麵頰上,讓她原本就瘦弱的身子看上去更加的楚楚可憐。

“你怎麽這樣惡毒!”問藥怒道:“老潘瘸了幾十年,好不容易等到我們掌櫃的將他腿疾治好,而你竟為了**將他殺了!他這樣愛你!”

“問藥!”狄薑喝止她,攔在二人之間。她本以為李姐兒會生氣,哪知李姐兒卻隻是微笑,她淡定地抬起頭,看著問藥的眸子裏寫滿了不屑。

“他愛我又如何?他這輩子終究隻是一個窩囊廢。”李姐兒顏色淡淡,說出的話卻錐心刺骨,這讓問藥更加生氣。

“你!”問藥大怒,眼看她的巴掌又要落下去了,狄薑連忙攔住她:“不可。”

“掌櫃的……她可是個毒婦!他連愛了自己一輩子的人都能殺!她還有什麽不能做的!”

狄薑還是搖頭。

“掌櫃的……你也太沒有血性了!”問藥見狄薑始終不肯鬆手,盯著她看了半晌終於不再堅持。

問藥放下手,惡狠狠的瞪了一眼李姐兒:“你就是個沒有心肝的!”

“多謝姑娘誇讚。”麵對她的指責,李姐兒也毫不在意,她微笑地施了一禮,然後勉強撐起笑意。

“你!”問藥氣得七竅生煙,她大力的呼吸,試圖掩蓋心中的憤怒,但是最終還是失敗,她咆哮了一聲,然後對狄薑道:“這裏空氣不幹淨,我可不想跟這種女人共處一室,我去外麵等你們!”說完,問藥掉頭就走。狄薑也不管問藥去了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眸子,然後她慢慢地蹲下身子,近距離觀察李姐兒的傷勢。

隻見李姐兒的身上已經找不出一處完好的皮肉,有些傷口結成了薄薄的血痂,但更多的是化膿感染,傷口與衣物粘在一起,動一下就會撕扯出撕心裂肺的疼。狄薑心中不忍,於是伸出手去想探她的脈搏,卻不料被她側身躲開了去。

“殘破之身,就不勞煩神醫了。”李姐兒一臉淡漠,似乎感受不到身上四處傳來的痛楚。

狄薑歎了口氣,鄭重道:“你的傷雖然是皮外傷,但若不及時治療,會有性命之虞。”

“如今我還怕死嗎?”李姐兒冷笑了一聲,說完後便不再看狄薑。她側過身子,看著頭頂上一尺見方的窗戶,眼神裏充滿了淡漠與疏離,周遭散發的都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氣息。

那一瞬間,狄薑突然覺得她就像變了一個人。

李姐兒的眉目裏再也沒有了往日的神采飛揚,這不是被虐待之後產生的氣息,那是更早以前。

早到什麽時候呢?好像是……聽到她在竹林唱歌的那一刻。

狄薑想起老潘還健在的時候,她哪怕再是潑辣無情的謾罵,眼睛裏也是充滿了活力的。而老潘一死,就好像帶走了她身上所有的靈氣,不會再有人給她當牛做馬,她也就沒有力氣再與人調情。

她就像失去了翅膀的鳥兒,天空從此變成了奢望。她成了一具行屍走肉,雙目無神,漫無目的。

現在的她,就連死也不怕了。

“我覺得李姐兒已經知錯了。”一旁默不作聲的書香淡淡的道了句。

狄薑點點頭:“你與我想到了一處。”

出了祠堂,狄薑將後來的事情說與問藥聽。

問藥聽罷冷哼了一聲,怪笑道:“知錯?她這樣黑心腸的女人會知道錯?”

“總會有一個契機會讓人改變,能做好人的都不會沒有來由的去害人。”狄薑道。

“是是是,就掌櫃的有道理,但是您再有道理也沒有用了,我隻知道老潘死了,這個毒婦很快就會被浸豬籠了!”

“是啊……”狄薑歎了口氣。

“等她沉河了咱就立馬回太平府,這裏簡直讓人透不過氣來!”問藥故作大聲地說完,便頭一個的往前走,書香緊隨其後。

狄薑跟著他二人,走了一段路後又回頭看了一眼,發現李姐兒還是原來的樣子,呆呆的坐在那裏抬頭看著窗外,眼裏平靜無波。

這一刻,狄薑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李姐兒並不是沒有心肝的人,事情發生到現在,她一句為自己辯駁的話都沒有。她如果想活,有半個村的男人為她鞍前馬後,而她現在,擺明了一心求死。

或許,隻有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潘辛貴在世時,她可以嬉笑怒罵任自己吵鬧打罵,但一旦這個人不在了,那她的生活也就變成了一個斷層。

過去的都已過去,她再也不能牽他的手,再也看不見他對著自己笑了。

或許她已經生無可戀了……

主仆三人走在祠堂外,突然聽得祠堂正門傳來一串腳步聲,問藥剛想問是誰,卻被書香捂住了嘴,狄薑也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說話。

“我們去看看。”狄薑用唇語向二人說完,問藥便點了點頭表示明白,書香這才放開了她。那腳步聲徑直走進了李姐兒的石屋,三人便輕手輕腳走到牆根下,貓著身子細聲聆聽,想看看此人究竟是誰。

不多時,便聽一渾厚的男聲道:“你考慮好了麽?”

“……”李姐兒沒有回答,但狄薑三人卻是通體一震。這聲音,分明就是今日在堂上一臉正大光明的縣官老爺!

他深夜獨自一人來此處是為何?狄薑三人麵麵相覷,皆是一臉驚駭。

她們心中雖有疑問,但其目的實則不言而喻,何況在那前院的祠堂正中,老潘的屍體還躺在那裏,直教人好一陣火冒三丈。這時三人都有些生氣,尤其是問藥,眸子裏射出的精光簡直可以殺人。

“你考慮好了麽?”縣令又是沉聲喝道,此句較之前一句,語氣中帶了些不耐。

“……”李姐兒還是沒說話。

“我問你考慮好了麽!”

縣令說完,便聽一陣悉悉簌簌的聲音傳來,在這漆黑寧靜的夜裏,顯得尤為駭人。緊接著,隻聽“啪”的一聲,李姐兒大怒道:“把你的狗爪子拿開!”

“呸,”縣令吐了一口口水,還了李姐兒一巴掌:“你也不看看你是什麽東西,敢這樣與我說話!”

“放肆!”李姐兒啐道。

“放肆?”縣令失笑:“這話該是我說才是,你個市井**裝什麽清高?”

李姐兒冷笑一聲,道:“你今晚若不殺了我,明日我就讓所有人都知道你的嘴臉!”

“哦?想死?我才不會讓你死的這般痛快!我要讓你的兒子親眼看著你和你的奸夫一起被沉河!我給過你機會了,這是你自己選的!”

“我寧願死也不會嫁給你這種人。”

“嗬,我再不堪也比個瘸子好,不過就算明天就會將你處死,今夜,我也要嚐一嚐你的滋味!”縣令獰笑著撲向李姐兒,牆外的三人便清楚的聽見衣物被撕裂的聲音。

“呀,聽說祠堂裏鬧鬼,我們這麽晚來這裏,怕是會見鬼呀!”書香捏著嗓子學著孩童天真爛漫道。

問藥立時會意,接道:“嗨,我們不就是為了比誰的膽子大嘛!一會我先來,誰在棺材邊上待得久,誰就是老大!”

“你們先……我,我殿後!”狄薑同樣也捏著嗓子,裝作膽小的模樣,顫抖道。說完,還在牆角邊上大力的走了幾步,讓房內的人以為是玩鬧的孩童正要來此處玩耍。

這時,便聽牆內一陣提褲子的聲音,緊接著縣令罵了一聲,從側門溜了出去。

問藥舒了一口氣,輕聲道:“想不到李姐兒還有些骨氣。”

“可不就是。”狄薑點點頭,對二人道:“走罷,今晚他不敢再來了。”

“等等!我要再問問她。”問藥說著跑進了石屋。

石屋裏,李姐兒正仰麵躺在草堆上,雙目無神,她的雪白的胸脯暴露在空氣中,其上還交錯著十幾道鞭痕,看上去又是旖旎又是教人害怕。

“李姐兒!”問藥喚她。

李姐兒卻不答話,她就像是沒聽見一般,直愣愣的看著屋頂。狄薑見狀,連忙上前為她穿好了衣衫,穿戴齊整後,她才稍稍恢複了一點神采。

“李姐兒,你若有冤屈,告訴我,我們會替你伸冤。”問藥急道。

而李姐兒卻撇過了臉,不再看她,眉目中連一絲感激也沒有。

“走罷。”狄薑搖頭道。

“可是……”問藥難受道:“如果她不為自己辯解,潘玥朗會難過一生!”

聽到’潘玥朗’三個字,李姐兒的眼睛明顯的震顫了一下,但也隻是一下,很快她又恢複了無神的模樣,問藥見狀,這才死了心,跟著狄薑回了客棧。

今晚發生的事情可說是出乎三人的意料,沒想到縣令竟然猖獗至此,就算他垂涎李姐兒的美貌,也該顧忌一下旁邊屋裏的老潘,老潘他屍骨未寒又是枉死,也不怕招了晦氣!

而對李姐兒的奇怪就更甚了,她平日裏表現出來的潑辣和凶狠似是全然沒有將老潘放在心上,而這會,怎麽突然變身貞潔烈婦了?

這其中的蹊蹺狄薑猜不透,就更別提書香和問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