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李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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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這個呆子!竟就這樣走了!”狄薑長大了嘴,直勾勾的看著天邊消失無蹤的背影,大罵道:“他居然不邀請我們一起下山!在這樣空曠得連鬼影都瞧不見的地方,天氣害這樣的陰冷,遇上些歹人或者野獸將我們吃了可如何是好!他都沒有想過嗎?”
書香“撲哧”一笑:“能讓鍾掌櫃笑一笑都是本事了得,何況讓他想這麽許多?”
“哎……”狄薑歎了口氣:“也是。”
再看鍾旭,他的背影愈發渺小。他的腳尖,踏著落霞和晚風,衣袂飄飄,青絲飛舞,就像一隻來去自由的鳥兒,整個天空都是他的舞台。
問藥在一旁,捋著頭發看著天空,一臉癡迷道:“第一次發現,這個棺材鋪的掌櫃也挺好看的,掌櫃的,您說呢?”
“他一直都很英俊。”狄薑說完,心思便又回到了鍾旭走前的話語裏,她抓著問藥的肩膀興奮道:“你剛聽見了嗎?鍾旭走前邀我太平府再見誒!他是不是沒那麽討厭我了?”
“棺材鋪與我們本就是對街的距離,抬頭不見低頭見,人家隻是客套,掌櫃的您別想太多。”
問藥一盆冷水澆下來,狄薑瞬間氣不打一處來,揪著她的耳朵罵道:“你少說一句會死嗎?”
“是您讓我說的……”
“我讓你說就說,我讓你平日幹活勤快些少打聽些八卦,怎麽不見你聽話啊?”
“人都會做出對自己有利的選擇的對吧……”問藥小聲嘟囔。
“人?”狄薑眯起眼,笑她:“可你是人嗎?”
問藥被這麽一問愣了愣,才道:“您說過的,就算我不是人,可我也能按照人的思想來呀……”
“好你個問藥,好的不學,牙尖嘴利的辯駁倒是記了不少!”
“多謝掌櫃的教誨!”問藥一臉嘻笑,挽著狄薑往回走。
一路上,在樹林裏,草地上,有大片大片被天雷燒焦的痕跡,更有一整顆參天的大樹下,樹洞被整個劈成了三塊,問藥看得膽顫心驚,若不是狄薑扶著她,她早因腿軟而邁不開步子了。
“雷劫已經過了,你且放寬心。”狄薑拿出手帕,擦了擦問藥額上的汗。
問藥點頭致謝,拿過了手帕緊緊攥在手心裏,她的手心手背也布滿了汗水。
她顫抖著聲音問道:“掌櫃的,昨夜書香怎麽一點事兒也沒有?”
“因為他是人呀。”
“人怎麽會有他那樣大的力氣?”問藥一愣。
“他……看著比你小,但是活得比你久,”狄薑說完,加了兩個字:“很久。”
“哦,那又怎樣?他還不是被我欺負得連個屁也不敢放~”問藥說完,心虛地看了眼一旁的書香,見他毫無表示才又低頭竊笑。
過了一會,卻聽書香道:“那問藥的原身是什麽呢?”
“小蛇呀。”
“哦……”書香點點頭。
問藥卻不死心,又道:“您說我是爬行動物,可是為什麽我不能化作原形呢?最多隻能變成這樣,這指甲還是最近長出來的。”問藥伸出雙手,雙手指尖便化作了尖利的爪子。
她原本潔白的雙手上,布滿了鱗片,像魚鱗,又似蜥蜴的皮甲,更可怕的是十個手爪之上,十枚黑色的指甲堅硬又鋒利,比她的手指還要長。那形狀就像是一隻千年的黑山老妖,一爪子就能讓人皮開肉綻,血肉模糊。
狄薑見狀大驚,一巴掌拍在她腦門上:“你作死呀!光天化日怎可露出原形!”
問藥嚇得立即縮回了手,雙手又變成了少女的形狀,一瞬之間,可謂手如柔荑,膚如凝脂,之前的景象就像是一場幻覺。
“掌櫃的我錯了。”問藥哭喪著臉。
“下次可不許這樣了。”狄薑歎了口氣,一臉餘驚未平。
“嗯……但是,我還有問一個問題。”問藥委屈地嘟囔著。
狄薑歎了口氣,淡道:“你問吧。”
“既然我是蛇,為什麽我會長爪子?”
“誰說蛇沒有爪子?四腳蛇不就有爪子?”
“哦……原來我是隻壁虎啊,”問藥有些黯然:“怪不得掌櫃的對我的身世絕口不提,我確實不大能上得了台麵,我若是一隻青丘的靈狐,或者極北雪山的知更鳥,那掌櫃帶著我出門一定倍有麵兒!”
狄薑聽完,大笑了幾聲,隨即拍了拍她的頭,鼓勵道:“你要相信,這大千世界十裏八荒,也不是一人可以獨大的,更加不是一群妖界的老貴族可以隻手遮天的,就算你是一隻壁虎,也未必沒有她用武之地,對吧?跟著我好好幹,有我的榮華富貴,便讓你一齊享之不盡!”
“謝謝掌櫃的!”問藥聽罷,喜滋滋的朝前走。
回了客棧之後,書香洗漱完便回房補覺了,問藥卻被狄薑叫住。
狄薑扔了兩個布包給她:“現在你有一個非常重要的任務,非你不可。”
問藥眼放精光:“是什麽呀?”
“把這些衣服洗幹淨,熨妥帖。”狄薑指著兩個布包道。
“就這?”問藥等大了眼睛。
“當然不止這些,”狄薑搖搖頭,又道:“洗完衣服之後,去街對麵買些零嘴吃食,瓜子一類的,對了,尤其原味的油炸花生多買些,嘴饞得緊。”
問藥很是失望,嘟囔道:“出門前竹柴不是才給您炒了一鍋嗎?也沒見您吃,應該還在吧……我去書香那給您找找。”
“回來,”狄薑叫住她:“路上遇到個朋友,那包花生已經被我送人了。”
“朋友?我怎麽沒見著?我可日夜在您身邊呐!”
“哎呀你問那麽多做什麽,還不快去?”狄薑瞪了她一眼。
“知道了知道了……我這就去!”見狄薑生氣了,問藥不敢再廢話,於是匆匆出了門。
一路上,隨著買的東西物件的增多,心也跟著往下沉。她在腦海裏仔細的搜索著,發現自己自從跟了狄薑之後,雖然日子過的很好,不必整日裏像別的妖精那樣東躲西藏,但跟他們比起來總還是差了些什麽。
是什麽呢?
問藥想了一路,直到腰酸背痛的提著一堆東西回了客棧才想通透。
那個少了的東西,叫自由。
“東西都買來了,我回去睡覺了。”問藥將吃食零嘴一股腦放在桌上,說完掉頭就要走。
“等等,”狄薑叫住她:“這一路上可遇見或者聽見什麽了?”
“沒有呀?”問藥一愣。
“你沒有聽聞狀元鄉出了什麽大事麽?”
“沒有呀。”問藥搖頭。
“這就奇怪了……”狄薑低頭沉思,滿臉疑惑。這卻引起了問藥的好奇,問藥再三詢問,狄薑卻隻答她:“你若不知就是還沒到時候,等到了時候你就自然知曉了。”
“哎,我最討厭的就是掌櫃的您故弄玄虛了!”問藥湊近了狄薑,妄想從她眼裏挖出些什麽來,但她失望了,狄薑又變回了那副萬年不變的淡笑模樣,活像一尊四處普渡眾生卻又隻言眾生平等的菩薩。
問藥不死心,自顧自分析道:“這些雜務明明書香就可以做,掌櫃的卻一定要讓我去,這意味著路上會發生我感興趣的事情,而我感興趣的是什麽呢……老潘!難道是老潘出事了?!”
狄薑撲哧一笑:“你別想太多了。”
問藥眯起眼,盯著狄薑看了半晌,又道:“不行,我不放心,我要再出去溜達溜達。”
“我同你一起去。”狄薑站起身,披上了外套,隨後與問藥一起出了門。
二人在街上來回轉悠,不一會問藥手裏又多了許多物件,有街頭張家的蠟染,還有老孫頭做的竹蜻蜓,還有許多的零嘴,吃得她一臉滿足。
狄薑搖頭歎息:“蠟染可以做床罩,這竹蜻蜓有何用?”
“買回去送與竹柴呀!他每天待在不見天日的廚房裏給我們做好吃的,出門遊玩也不帶他,可不得給他帶些禮物犒勞犒勞嘛?”
狄薑點點頭,豎起大拇指:“你有理,聽你的。”
問藥難得被表揚,心情霎時大好,她喜滋滋地指著橋對麵的風箏店道:“瞧那些風箏,多有特色呀!”
狄薑看了眼,發現那些風箏皆是用當地獨有的蠟染所製,藍底白花,花樣繁雜,確實不為太平府所多見。
“去買一隻吧,等開春空閑了讓竹柴陪你去放風箏。”
“好嘞!”問藥往河對麵跑去,狄薑則站在橋上看風景。
河麵上往來著三兩隻小木船,沿岸幾乎家家戶戶都停泊著同樣款式的船隻,這裏水上集市很發達,逢初一便會有大集,去一次就可以把半年的生活所需置辦齊整,水道聯通著十裏八鄉,可謂比陸路更加方便。
狄薑正欣羨著山中生活的有趣之處,此時卻見一素衣女子出現在自己的視野中。
她很美。
美到見慣了美人的狄薑也不禁看呆了。
女子穿著一身白衣,通體素潔,除了發髻上簪著一朵小白花外,再沒有一絲旁的裝飾,可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這時若在她身上加上些祖母綠翡翠之類的世間珍寶,都會顯得多餘,更別提俗不可耐的金銀珠寶一類了。她就適合如此清淡的模樣,更能凸顯她的氣質。
女子挽著一個小籃子,就這樣信步走在岸邊,吸引了過往所有人的目光。
“我們的李姐兒啊,怎麽穿都好看~”邊上傳來一油膩地男聲。
狄薑聞言,心中咯噔一聲:“那是李姐兒?!”
“可不是?”
狄薑回頭,發現身邊正站著香燭店的掌櫃張老板,才一天不見,他這眼放精光的模樣,在她看來似乎更加的油頭大耳,粗俗不堪。
“李姐兒不說話的模樣,可比潑婦罵街時美太多。”
“咳,你是女子,不懂李姐兒的可愛之處,這叫情趣,懂嗎?所謂靜若處子,動若脫兔,說的就是如此了。”張掌櫃邊說邊流口水,狄薑嚇得直往邊上挪,生怕他一說話,便將口水噴到了自己身上。
狄薑汗顏,李姐兒這幅模樣顯然是在戴孝,可在張老板這等人看來她卻是時不時的便裝以維持新鮮感,獲得大家的歡喜,真是讓人搖頭歎息。
狄薑突然覺得,李姐兒的潑辣或許是在保護自己。
若不以潑辣偽裝,那麽誰都能騎在自己頭上,若不與粗俗為伍,那麽粗俗就會將她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