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尋仙洞一夢成讖 聽囈語幾聲道破
屈巫將大黿送到鄭國,見姬子夷形神俱損,知他被攝魂曲傷得嚴重,一時難以恢複以前功力。不禁有些黯然,當時,姬子夷是拚了命要殺易韶的。為了江山,他真是豁出去了。
屈巫想起桃子曾說後山別院藏有七殺門的一些靈藥,便對姬子夷說:“師弟,後山或許有治你內傷的靈藥。”
桃子在時,姬子夷去過幾次後山別院。隻當是七殺門的一個隱秘據點,他隱約記得桃子曾對自己提起過裏麵藏有東西,可自己當時並未上心,也就未追問藏有什麽。
聽屈巫一說,姬子夷有些心動。偌大的國家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出現狀況,自己的功力自然是恢複的越早越好。他欣然說:“師兄,且陪我走一趟如何?”
通過這場變故,他倆相逢一笑泯恩仇,消除了嫌隙,承認了彼此,各自將門主和君王身份拋之一邊,稱兄道弟起來。
兩人說走就走,換下寬大的袍服,乘個簡易馬車,一路暢通無阻地倒了奕園。
轉眼,他們已經到了後麵的竹林。兩人縱身掠起,微風過處,一白一青的身影,猶如雙燕起舞,聯袂展翅。
屈巫說:“師弟,三關是你的傑作咯?”
姬子夷答道:“非也,山道上的狼群與我無關。”
“哦?”屈巫輕聲詫異。
姬子夷微微一笑,說:“狼群是桃子養的。她在誘餌裏混了藥,就對她俯首帖耳了。可惜,被你全殺了。”
屈巫當時也覺得自己將狼子狼孫都殺光了過於殘忍,可那時實屬情急無奈。如今聽姬子夷如此一說,不免心生愧意。
話音未落,他倆已經到了那塊巨石旁,繞過去,便是那曾經布滿狼群的山道。道旁亂石橫疊,如人如獸;山間野花紛繁,似菊似蘭。
林中寂靜,偶有鳥兒撲棱著翅膀飛過。兩人沿著山道不疾不徐地走著。屈巫想起自己曾到穀底尋找過狼的屍體,卻發現被化骨丹毀於無形。不禁由衷讚道:“桃子的製毒術真是登峰造極無人能比了。”
姬子夷重重地歎了口氣,探頭向穀底看去。說道:“桃子采藥時發現下麵有個狐仙洞,想讓我陪她下去看,我竟沒有空閑。”
屈巫想自己那次下穀底尋找狼屍,來去匆匆,根本沒看見什麽狐仙洞。見姬子夷滿臉遺憾,不如就陪他再下去一次,也算了他心願。
於是,屈巫說:“師弟,今日尚早,你我何不下去一看?”
姬子夷正中下懷。兩人相視一笑,縱身從山道懸崖處跳了下去。
四周封閉的穀底,寸草不生,全是一塊塊巨大的石頭,好似天外飛來一般。陽光直直地映照在悄無聲息的穀底,風兒寂寂,雲兒沉沉。
兩人在穀底四下望去,卻並無什麽山洞,隻有塊塊巨石。姬子夷有些氣喘,他疑惑地說:“桃子肯定是看到的,怎會沒有呢?”
屈巫突然縱身躍起,在半空中轉了個三百六十度,果不其然,半山腰處一塊巨石的後麵,有一個洞口。
“師兄,好輕功!”姬子夷正誇著,見屈巫飛身上了一塊巨石,立刻明白過來,他稍稍定了下心神,猛一提氣也飛了上來。
兩人跳到洞前。洞口並不大,從外望去,裏麵雖不明亮,卻也不黝黑。兩人低著頭,曲著背鑽了進去。
忽然,一隻小動物從裏麵躥了出來,卻是一個似狐非狐,似兔非兔的東西。它靜靜地立在兩人麵前,睜著兔子一樣的紅眼睛,搖著狐狸一樣的大尾巴。定定地看著突然闖進它的世界裏的兩個人。
“啊,還真是狐仙!”姬子夷驚道。宮中有一本祖宗傳下的《秘聞錄》,上麵畫有圖形,他曾經和桃子一起翻看過。
屈巫從沒見過這樣的動物,見姬子夷肯定地說是狐仙,不覺驚奇。兩人正在蹉跎間,那狐仙大尾巴一掃,一陣黃色煙霧彌漫開來。
兩人大驚,連忙摒氣止住呼吸。然而,卻遲了。兩人雙雙倒了下來。說來真是慚愧。七殺門裏的兩位頂尖人物,竟然就這樣莫名其妙地倒在了小山洞裏。
狐仙發出一陣叫聲,竟似人的冷笑一般。圍著兩位神仙般的美男子,轉了幾轉,“嗖”地一聲,跑得沒了蹤影。
屈巫茫然地佇立著。這是哪?自己怎麽從沒見過?他四下張望著。烏雲密布,硝煙四起。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的昆吾劍。自己這是在戰場上嗎?
昏暗中,他看見數輛戰車向同一個目標而去,一個身著粉色衣裙的背影正在掩淚而泣。戰車上的男人或英武或猥瑣,卻個個指著那絕美的背影狂呼大笑。
那背影怎地如此熟悉?屈巫的心突然好痛,痛得他幾乎無法呼吸。他掙紮著向那背影走去。惶然間,那背影轉了過來,遠遠地衝著他淒然一笑,任那數輛戰車從自己身上碾過。
身影漸漸地虛化,隻剩下那粉色的衣裙被風吹起,飄飄忽忽地在空中向他浮來。
心瑤!心瑤!屈巫大叫著醒了過來。他抹了下滿腦門子的汗,心止不住地跳。剛才是夢嗎?他茫然四顧,這才發現自己是在山洞的地上躺著。狐仙洞!他想了起來,一咕嚕坐起,姬子夷正坐在一旁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
姬子夷當時站在屈巫的身後,被狐仙迷倒之後,他也做了個夢。不過,卻是個美夢。夢中,他和桃子一起在桃花林中,他飲酒作詩,桃子翩翩起舞。再後來,桃子說要捉迷藏,讓他去尋找她。桃子笑著在桃花林中穿梭著,自己開心地追著。正在快樂無比的時候,突然聽得有人大喊“心瑤”,便驚醒過來。
姬子夷怔怔地看著屈巫。心中多少有點懊惱他攪了自己的好夢,但更讓他心驚的卻是屈巫連聲喊叫心瑤,怎麽回事?
屈巫見姬子夷神情古怪,知道自己夢中喊叫,泄露了自己的秘密,不禁有些尷尬,臉上有些訕訕地掛不住。
姬子夷按下了追問的念頭,說道:“狐仙洞不過如此,我們走吧!”
屈巫無語,和姬子夷一同出了狐仙洞。抬頭看見那狐仙蹲在不遠處的一塊石頭上,見他們出得洞來,竟然l咧著嘴,像人一樣笑了一下。
兩位美男子這回還真是受了驚嚇,連忙提氣縱身飛上了懸崖。這一次,姬子夷明顯體力不支,他大喘著氣,好不容易才站穩了身子,定下了神。
好一會兒,他們繼續沿著山道向後山走去。姬子夷見屈巫沉默著,知他麵上難堪。便裝著什麽都不知道似地說:“上次你助我平叛,楚莊王可有懷疑?”
屈巫心想,楚莊王英明神武,怎可能不懷疑?萬幸的是你歸附了楚國,否則,自己就是巧舌如簧,他也不會相信什麽三月三的祈福節。管他信與不信,反正我都已經做過了。
屈巫淡淡地說道:“沒有。正逢你們三月三,我說來看熱鬧被困而已。”
為爭天下,楚莊王早已是枕戈待旦。一個三月三看熱鬧就能搪塞?理由太牽強。姬子夷暗想,屈巫怕是要失去楚莊王的信任了。
姬子夷突然想起屈巫曾在去年三月三救過心瑤,心中“咯噔”了一下,莫不是那時候暗生了情愫?難道他助我竟是有心瑤的緣故?
姬子夷到底按捺不住自己的敏感,故作開玩笑似地說道:“三月三對你來說,還真是個特殊的日子。去年救了心瑤,今年助我平叛。”
“是啊,三月三。”屈巫竟然無限惆悵地說。
那日,在官道上可謂狹路相逢,可卻隻能淡淡地看上幾眼。姬心瑤的臉上明顯掛著憂傷和煩惱,讓自己看得心驚。
可是,又能如何?她已是夏禦叔的妻子。那日,夏禦叔與她在一輛馬車上,新婚燕爾,他豈能不好好地愛護她?但願她能安好,自己也好安些心。
姬子夷見屈巫答了句沒頭沒尾的話就神遊太虛。不由心中恐慌起來,看來,他是真對心瑤動情了。這如何是好?
姬子夷試探著問道:“師兄,昨日來鄭的路上是否與心瑤相遇?”他想他們應該是相向而行的。若是無心,定然擦肩而過。
屈巫醒悟過來,看了一眼姬子夷,沉著地答道:“巧了,路上下雨,大黿在車後掙紮,羋和下車察看,攔住了小公主的馬車。”
屈巫這一番回答看上去滴水不漏,實際上卻經不住推敲。姬子夷已然心知肚明。隻得在心中感歎造化弄人。縱然心瑤現在待字閨中,也不可能嫁給屈巫的。即使她願意下嫁有妻有妾的屈巫,鄭國王室的臉麵也不允許啊!
說話間,兩人已能看見山坳裏的後山別院。已是仲春季節,山下芳菲多有凋零,山坳中依然桃花燦爛。而那門前一溪流水,屋上半角斜陽,更是將那山中小院襯托得猶如仙境。
屈巫看那漫山的桃樹,陡覺胸襟為之一爽。想問是否為桃子所栽,怕又勾起姬子夷的傷心,便將到口邊的話忍了回去。
孰料,姬子夷停下了腳步,遠遠地眺望著那些桃樹,不禁心中慘然。剛才夢中還在這片桃林中嬉戲,轉眼間已是物是人非。
他自言自語地說:“每年你都要栽上幾棵桃樹,十幾年下來,已然成林了,可你自己卻消失的無影無蹤,留下這片林子是讓我傷心嗎?”
許久,姬子夷才回過頭來,對屈巫說:“罷了,走吧!”
果然是個情種。屈巫在心裏感歎了一聲。轉念一想,竟覺得自己比姬子夷還可憐。姬子夷所愛之人雖然逝去,可他們畢竟還有美好的十幾年,足以寬慰他的一生。而自己摯愛的人卻隻能是心底的美夢,永遠遙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