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到底相逢竟無言 何妨一笑自有因

原來那老者並沒有騙自己,而是黑夜裏自己沒看見界碑,走到了無路可走的山腳下。自己也是心下著急,才犯下如此低級錯誤。屈巫搖了搖頭。

原本打算無功而返的屈巫,心又不甘起來。既然已到了株林,自己還是去吧!反正回都城已經遲了,索性就遲得更徹底一些!

幾番曲折,屈巫找到了夏禦叔的株林莊園。莊園靜悄悄地,似乎無人居住一般,空曠,寂寞,甚至還有幾分詭異。

屈巫站在莊園大門口正在躊佇不前,房莊主不知從何處閃了出來,他一見屈巫嚇了一跳,忙說:“門主?如何來此?”

屈巫臉上閃過了一絲尷尬,想著自己如此狼狽,怎麽著也無法自圓其說。

屈巫哼哧了一會兒,遮遮掩掩地說:“諸侯會盟路過陳國,知你們到了陳國,便來看看。”

房莊主忽然想起那日屈巫緩緩地離開奕園的模樣,那一刻,他感覺屈巫的腳步不似往日輕盈,感覺到了屈巫從木屋見過姬心瑤出來後的神色沉重,當時自己心裏還起了一絲疑慮。

如今看來,是真的了,門主是真不願小公主嫁到陳國。老天啊,為什麽如此不開眼啊,若是小公主隨了門主,門主如此有情有義,怎麽也強過那個紈絝子孫夏禦叔。

房莊主在心裏暗暗地歎息了幾聲,便將姬心瑤昨日來到株林後的情況告知了屈巫。提到夏禦叔,對紫薑告訴自己的事,房莊主實在不好如何表達,便支吾了幾句,但那意思,屈巫已然盡知。

“世子回了?”屈巫問道。

“是的。夏禦叔真不厚道,就差沒直接攆世子回去。”房莊主憤憤不平地說著。

“能確定紫薑打跑的人是夏禦叔嗎?”屈巫似乎不太相信,怎麽說也是一個王子公孫,這點禮數會不懂?

房莊主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情緒,氣憤地說:“不是他還能是誰!當著禮官的麵都能對紫薑她們動手動腳的,真不地道。”

屈巫恨恨地“哼”了一聲,怎麽也想不到夏禦叔竟是個這樣的人物。姬心瑤太委屈了。可自己能說什麽?說一千道一萬,她嫁給夏禦叔還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屈巫想了一會兒,對房莊主說:“守護好她,明日讓陳國都城的暗莊來聯係你,有什麽事即刻告知。”說罷,轉身欲去。

房莊主急忙喊了聲:“門主。”卻又遲疑著不知自己該如何說才好。屈巫黑夜潛行而來,應該不是隻想和自己說上這麽幾句話吧?

房莊主一聲門主,讓屈巫止住了腳步,回身看去,房莊主終於想出了一個非常充足的理由,他連忙說道:“門主,用了晨食再走吧。”

房莊主一說,屈巫這才覺得自己早已是饑腸轆轆了。昨日宴會上自己心不在焉,食不甘味,根本就沒吃什麽東西,等於是空腹喝了幾盅酒,再經過一夜狂奔的消耗,真的需要補充食物喝水分。於是,他欣然地點了點頭。

屈巫隨房莊主進入了莊園。莊園裏已有家丁穿梭,見公主的近衛帶來個穿著緊身衣的人,有人不禁好奇,偷偷瞄了起來。

房莊主見狀趕緊領著屈巫到自己房間,想讓屈巫換上自己的衣服。屈巫笑著擺了擺手,並說道:“不用,我就在你房間隨便用點什麽,一會兒還得趕路,寬大衣服不方便。”

房莊主一想也對,再說自己身高比屈巫矮,衣服他穿了也不合身,也就作罷。想到屈巫說的還要趕路,便連忙去夥房找食物。

房莊主向夥房走去,隻見紫薑直奔了過來,見到房莊主著急忙慌地說:“不好了,伊蕪小郡主出事了。”

房莊主驚問:“怎麽了?”

白日裏姬心瑤得知夏禦叔離開之後,便拉著小伊蕪在莊園裏轉悠起來。小女孩一見公主姐姐高興,自己也就興奮起來,開心地在莊園裏蹦蹦跳跳的。那女孩原在王府地位地下,說是郡主,沒有一天不低眉順眼地看人臉色,從來沒有開懷大笑過,更不要說蹦蹦跳跳了。

沒想到美麗的公主姐姐一點也不像傳說的那樣刁蠻任性,而是非常的和藹可親,連睡覺都摟著自己。

小伊蕪開心的不得了。這一開心,就玩得過頭了,蹦蹦跳跳地汗濕了裏麵的內衣,再經冷風一吹,半夜裏竟發起熱來。

姬心瑤半夜醒來,覺得伊蕪有點不對頭,伸手一摸她的頭,燙得嚇人。姬心瑤連忙喊醒紫薑和石榴,用絲帕沾了冷水替伊蕪降溫,一直忙活到天亮,卻不見好轉。隻得打發紫薑來找房莊主。

房莊主稍稍遲疑了一下,說道:“我這就去找郎中。”卻依然向夥房那邊走去。

紫薑不禁心中起疑,他一大早去夥房幹嘛?這幾天看他也不似那種貪吃的下人,看上去對小公主還蠻忠心的。今兒個是怎麽了?

紫薑留心躲到了暗處。不一會兒,隻見房莊主拿著一包東西從夥房走了出來。紫薑細瞅了一下,估計包袱裏裝的是吃食,給誰的?

紫薑悄悄地跟了過去,一眼見到屈巫,紫薑差點沒喊出“大叔”,居然穿著夜行衣,難道是半夜來的?我得告訴小公主去。紫薑又悄悄地跑了回去。

姬心瑤一聽屈巫來了,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他來幹什麽?難不成這株林與七殺門也扯上了關係?

卻說房莊主將食物送回房中,略帶歉意地對屈巫說:“門主,我得去找莊園管事,小郡主病了。”

屈巫沒聽明白,還以為他說小公主,“呼”的一下站起來,急忙問道:“小公主怎麽了?”

房莊主知道他聽岔了,解釋是隨姬心瑤媵嫁的小郡主,便向外走去,心中自是一番感歎。看來門主對小公主倒是實心實意的,可惜命運卻是如此安排。

屈巫早已用內功逼幹了身上濕透的衣服,匆匆洗了把臉,顧不上重新梳頭,抓起食物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埋頭大吃的屈巫終於吃飽了,忽然間,他感覺到了異樣,一股似茉莉般清新的香味鑽到了自己的鼻孔。

抬起頭的那一刹那間,屈巫不由得臊紅了臉,他的麵前,正站著似笑非笑的姬心瑤。

屈巫尷尬地幹咳了一聲,好不容易讓自己鎮定下來,說道:“小公主,在下路過,路過。”

姬心瑤歪著腦袋想了一下,說“你們不是在都城宛丘嗎?怎麽會路過株林?”

屈巫再一次地紅了臉,知道自己無法自圓其說。便轉移話題說:“那個隨你的小郡主沒事吧?”

“郎中說喝了藥就會好起來。屈門主,你準備去哪?”姬心瑤居然又繞了回來,她實在想搞清楚屈巫為什麽要路過株林。

屈巫哼哧半天站了起來,他終於說:“即回宛丘。其實、其實我就想來看看,而已。”屈巫艱難地說著。

姬心瑤明白過來,心中的猜測終於有了答案。屈巫真的是來看自己的。可是,冒著大雨在黑夜裏狂奔,就為了看看自己,這有意思嗎?

若是還在鄭國,若還是去年那個刁蠻任性的小公主,姬心瑤保不定會嘲弄屈巫一番。起碼會嘲弄他那淩亂的頭發。

若是站在麵前的是姬子夷,姬心瑤會撲到他的懷裏,告訴他自己這兩天的感受,會訴說自己的委屈。

可現在的姬心瑤已經長大了。正如她自己所說的猶如竹子拔節經曆了痛苦之後,她長大了。況且,麵前站著的是屈巫而不是姬子夷。

姬心瑤淡淡地說:“謝謝,我很好,你請回吧。”

屈巫默默地點了點頭,心中卻是一陣痛。他從姬心瑤淡淡的神情地看出了她的無奈,她的心傷。雖然他明白姬心瑤的心傷是因為姬子夷,但自己卻是因她心傷而心傷。

不過,屈巫覺得自己總算沒白跑一趟,到底還是見著了自己想見之人。也算老天長眼。

屈巫在未時回到了宛丘。如他所料,他們下榻的客房裏已經炸開了鍋。

楚莊王原定上午巳時動身,可直到午時也沒見屈巫人影,派人傳了幾次話,屈巫的侍從羋和都說,屈巫酒醉得厲害還未醒來。

一開始,楚莊王還是憐惜屈巫的,那就再等等好了。可左等右等不見屈巫,楚莊王不禁心中起疑,帶著幾個人竟親自去了屈巫的房間。

羋和嚇得跪倒在地,結結巴巴地說屈巫去了妓館。

楚莊王更是起疑,屈巫以不近女色聞名,怎可能去妓館?不由分說,也不管陳靈公的感受,便直接派手下大臣帶著禁衛去各大妓館搜尋屈巫。

屈巫這時正在一個鹽市暗莊中,聞聽到外麵亂哄哄地查人,知道自己壞事了。趕緊吩咐弟子將已經喬裝打扮的自己帶到了最近的一家妓館。

弟子塞給老鴇兒一錠金子,威逼利誘地讓她咬死屈巫是昨夜來的,現在正在頭牌姑娘的屋中酣睡。

老鴇兒自是見錢眼開,忙不迭地答應著。趕緊將屈巫送到了樓上一間房裏,讓那頭牌姑娘好生伺候。

這裏剛安頓妥當,搜尋的人已經到了樓下。那老鴇倒是個見過世麵的,故意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搜尋的人心中大抵是有了點數,但仍然半信半疑。當他們在老鴇的帶領下推開屋門,見到光著身子的屈巫仍然摟著女人呼呼大睡時,幾個人自己反而不好意思起來,連聲賠著不是退了出去。

一時間,不近女色的屈巫夜宿妓館成了轟動楚陳兩國的頭號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