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死人不償命

蘇家老宅是二爺爺為了兒時的夢想, 熬了數十年,花心血修建而成的宅院。屋裏的古董件數不多,但保存完好, 像擺在角落裏的那隻古董瓷瓶,外麵罩一個玻璃罩,以防落灰和碰碎, 完全不用擔心被竄上跳下的狸花貓給撞壞了。

說二爺爺是敗家子,蘇淩第一個不同意。

“爺爺今天特地過來是悼念二爺爺的嗎?”蘇淩道, “二爺爺的墓地在鳳凰山的北麵,爺爺要是想去上墳, 一會兒我到村裏的小賣鋪裏買些冥紙和蠟燭香。”

蘇老爺子的火氣像被冷水潑了般,還沒冒頭便滅了。

蘇澤扶他坐到紅木椅上, 對蘇淩道:“爺爺年紀大了,上山恐怕有點困難。”

蘇淩轉頭瞧瞧屋外的天色,點頭道:“也是,現在太陽正猛, 確實不適合去上墳。”

他打開貓包, 放出狸花貓,狸花竄了出來,伸了個懶腰,踩著優雅地步子來到客廳角落的狗窩前, king睡得正香, 肚皮都露出來了,它不客氣地一爪子拍下去,king驚醒,“汪汪”地叫了數聲,撲向狸花, 狸花矯健地一跳,倏地往屋外逃去,土狗撒腿便追。

一貓一狗從蘇老爺子腳前跑過,嚇了他一跳。

“……這養的什麽東西?”

“是貓和狗,年紀還小,活潑好動。沒嚇著爺爺吧?”蘇淩關心地問。

蘇老爺子皺眉,雙手拄在拐杖上。他對蘇淩這個孫子印象不深,隻知他小時候嬌氣愛哭,長大後學美術,走了藝術路線,與蘇家其他走商業道路的子孫截然不同。

無法在家族利益上發揮作用的人,蘇老爺子一向不以為然,因此都快忘了這個孫子了,如今和他見麵,短短幾分鍾接觸下來,發現他不是個純粹的草包美人。

三言兩語,處處膈應,還教人無法反駁,倒有幾分心機。

輕哼一聲,蘇老爺子冷臉問:“家裏來客人,連茶都不會泡嗎?”

蘇淩從容地道:“正要去泡茶,爺爺和二堂哥先坐一會兒。”

說著不等他們回應,轉身去廚房了。

蘇澤坐在蘇老爺子身邊,笑說:“小淩的性子就是這樣,爺爺不要見怪。”

蘇老爺子板著臉道:“都不知道這三年他在外麵跟別人學了些什麽,連在蘇家學的禮儀都丟了。”

蘇澤沉吟道:“他的伴侶是藺家的掌舵人,想必藺家的規矩,不比蘇家少。”

“藺家?”蘇老爺子耷拉的眼皮抖了抖,“藺家那小子太年輕,位置能不能坐穩,還不得而知。”

蘇澤垂眼。“爺爺說的是。”

藺封嗎?

一年半前,他們曾在一場競標會上交鋒過,自己可以說是敗得慘不忍睹,雖然最後他拿下了項目,卻是對方讓他的結果。

今天看到蘇淩這副神采奕奕的模樣,不像有病啊?

蘇淩拿出特級雨露茶,手法精湛地泡了一壺,和茶杯一起放在托盤上,端著回客廳。

“讓你們久等了。”他把托盤擱在茶幾上,提起紫砂壺,給兩隻白瓷杯倒上茶水,雙手捧著遞給蘇老爺子。“這是二爺爺種的雨露茶,您嚐嚐。”

蘇老爺子接過白瓷懷,聞著茶的清香,舒展眉目,淺嚐一口,滿意地點頭。

“不錯。”

蘇淩給蘇澤也倒了一杯。

“謝謝。”蘇澤接過茶,看著杯裏清明的茶水問,“這就是最近人氣很旺的鳳凰山雨露茶?”

蘇淩坐在他們對麵,慢條斯理地給自己倒茶。“堂哥知道?”

“我偶爾會上微博看看新聞。”蘇澤喝了一口,微眯眼睛,“確實好喝。”

蘇淩微笑說:“二爺爺帶著村民一起種了二十年,如今茶山已經規模化了。”

蘇老爺子道:“他要是願意跟我去城裏,何苦在鄉下當茶農?”

蘇淩歎道:“可能這就是人各有誌吧!”

“砰——”

蘇老爺子重重地把茶杯放到左手邊的茶幾上。

這天是沒法聊了,這孫子句句不中聽,簡直是氣死人不償命。

蘇澤委婉地對蘇淩道:“小淩,爺爺年紀大了……”

蘇淩一臉無辜。“我沒別的意思,二爺爺應該更喜歡在鄉下生活,所以選擇守著老宅。鄉下其它事不多,就農活多。我在這裏住了幾個月,學會了種菜、插秧、割稻,過程是辛苦了點,到收獲勞動成果時,很有成就感。對了——”

他放下茶杯,起身道:“我精製了一些稻香米,上次回s市送了些朋友,家裏還剩五六袋,你們帶兩袋回去嚐嚐。”

在蘇老爺子和蘇澤詫異地瞪視下,蘇淩麻利地從廚房旁的小倉庫裏,扛出兩袋五十斤的大米,“砰砰”兩聲,扔在客廳的地板上,拍了拍米袋,眼睛晶亮。

“田裏養了稻花魚,種出來的大米特別香。”蘇淩抬頭看向掛在牆上的古董鍾,“呀,十一點了,我去給你們做飯。”

蘇老爺子:……

蘇澤:……

.

藺封開著黑色轎車徐徐地停在籃球場的車位上,解開保險帶,息火下車,經過橫在院門前的豪車,蹙了下眉頭,打開院門,避開兩隻互相追逐的貓狗,步入客廳,看到了裏麵坐著喝茶的兩位客人。

蘇澤聽到動靜,轉頭望向客廳門口的高大男子,詫異地起身。

“你好,藺總。”他放下茶杯,客氣地上前伸手。

藺封跨過門檻,波瀾不禁的和他握了握手。“你好,蘇總。”

蘇澤笑道:“藺總日理萬機,今天竟然能在這裏遇上你,真是太巧了。”

藺封道:“彼此,彼此。”

鬆開手,蘇澤側身介紹:“這位是我爺爺。爺爺,他就是藺氏集團的總舵人,小淩的伴侶,藺封。”

蘇老爺子坐著沒動,掀起眼皮,炯炯有神地打量藺封。“倒有幾風藺老頭年輕時的風采。”

藺封淡淡地道:“謝蘇老誇獎。”

蘇老爺子哼唧兩聲,不再言語。跟藺家的小子,他沒什麽話可說,就是藺老頭來了,他也不屑交談。

藺封毫不在意,脫下悶熱的西裝,隨手擱在紅木椅上,自然而然地往廚房走去。

廚房裏,抽煙機“嗡嗡嗡”地響,蘇淩正在切肉,鍋裏燉著魚湯,水槽裏泡著青菜,忙得不可開交。

藺封來到水槽前,幫忙洗菜。

“啊?你回來了?”蘇淩把切好的肉放進盤子裏。

“嗯。”藺封洗菜的動作比以前嫻熟多了。剛采摘的菜很鮮嫩,掰開葉子在水籠頭下反複衝洗,尤其是菜梗根部,藏著一點泥沙,必須清洗幹淨。

蘇淩關掉電磁爐,打開鍋蓋,頓時魚香四溢。

“見到客人了?”

“嗯。”

“有什麽想法?”

蘇淩從消毒碗櫃裏拿出一個湯盤,把熬得乳白色的魚湯盛進去。

藺封洗好菜,關掉水籠頭。“無事不登三寶殿。”

蘇淩聳了聳肩。“是啊!能驚動老爺子的,肯定是大事。”

其實他大致猜得到爺爺和蘇澤今天過來的目的。

上次綁架事件還有後續。

白爺爺在醫院裏蘇醒後,告訴警察,凶手是他的孫子白溫西。警察經過三天三夜的追查,在一個偏遠小鎮的旅館裏,抓住了犯罪嫌疑人。

溫西逮捕歸案後,堅決否認犯罪事實,直到白爺爺出院,來到看守所,溫西的精神驟然崩潰,淚流滿麵,向自己的祖父懺悔。

白爺爺大失所望,搖頭歎氣地離開了。

溫西頹喪,心防一破,如實交待了自己的犯罪事實。

因妒忌迷失了自我,被李霆和沈偉灌醉迷.奸,事後沒有報警反而自甘墮落,把一切罪過都歸結到蘇淩身上,用情.色交易慫恿李霆等人,策劃綁架事件。綁架失敗,李霆等人畏罪潛逃,他則回到家中,受爺爺的話語刺激,動了殺機,釀成大錯。

溫西痛哭流涕,後悔末及,卻為時已晚。

他求白爺爺原諒,求白爺爺救救他,白爺爺不為所動。

“犯罪就是犯罪,求我沒用,一切交給法律吧。”

溫西在看守所大哭大鬧,都無濟於事。

他遠在m國的父親得知兒子在z國犯罪,帶著律師馬不停蹄地坐飛機過來,為兒子辯護。

之後的事,白爺爺要如何處理,蘇淩沒再詢問和關注。不過,由於溫西的供認不諱,李霆、沈偉以及蘇澹等人作為同夥,成了通緝犯,這可讓s市的幾大家族麵上無光,不僅恨溫西,連蘇淩都恨上了。

蘇澹在蘇家不算有出息的子孫,可他有個會來事的媽媽。一哭二鬧三上吊這種戲碼,她駕輕就熟。爺爺一定是被她鬧得受不了了,才會讓蘇澤帶著到這裏找他。

說實話,蘇澹犯的是刑事案,公訴方是檢察院,受害人無權撤訴,所以他們過來找他的意義不大。

“如果不喜歡,可以請他們回去。”藺封說。

“呃……”蘇淩洗著鍋道,“畢竟客人遠道而來,總得請他們吃頓飯吧!”

洗好鍋,他用肩膀碰了碰男人:“去,到客廳招待一下。”

藺封抿著薄唇,洗洗手,不怎麽情願地離開廚房。

蘇淩揚揚眉,繼續炒菜。

客廳裏,三個男人坐在紅木椅上,大眼瞪小眼。

詭異的氣氛持續了半個多小時,直到蘇淩炒完菜,吆喝著開飯,三個男人終於移動尊步到餐廳。

蘇澤看到八仙桌上豐盛的午飯,震驚地問:“這些……都是小淩做的?”

“是啊!”蘇淩解下圍裙,笑容可掬地道,“不知合不合你們的胃口,我特地多做了幾道菜。”

地三鮮、水煮蝦、糖醋排骨、清炒藕片、口蘑白菜、雞蛋黃瓜以及中間那盤乳白色的鯽魚湯,色香味俱全,看得人食指大動。

真看不出來,他們蘇家最嬌氣的小少爺,竟然有一手好廚藝。

蘇澤神情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