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中午,戴譽跟著許廠長尋去了輕工局對麵的國營飯店吃午飯。

市一啤的袁廠長帶著秘書與另兩個廠的廠長坐在一桌,許廠長一進來,他就眼尖地發現了,招手讓他們過來坐。

袁廠長的年紀與許廠長相仿,敞懷穿著皮襖戴著氈帽。

別看他打扮得像個農民企業家,人家可是正經搞技術出身的。

解放前就在蘇聯人的啤酒廠當釀酒工程師,啤酒廠收歸國有後,直接被任命為廠長了。

前幾個月因為改了廠名,袁廠長頻頻去市政府抗議的事大家都有所耳聞,此時見這兩個廠長還能全無芥蒂地同桌吃飯,幾人皆心下暗暗詫異。

不過,被關注的二人卻像沒事人似的繼續喝酒聊天。

許廠長心裏惦記著競賽的事,所以簡單吃了幾口菜,就轉向袁廠長,擰眉問:“老袁,你們廠生產進度咋樣,有沒有啥先進經驗能分享一下?

今年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工人的生產積極性調動不起來,都到年底了,卻一點提速的跡象都沒有!”

袁廠長也頗為讚同地點點頭:“像咱們這種釀造發酵類的企業,生產進度快不起來,那糧食發酵不得需要時間嘛?

想提速隻能在後麵的生產環節搞一搞。”

“今早開會我們廠裏的楊廠長還提議像製衣廠那樣搞競賽……”

許廠長的話沒說完,袁廠長就搖頭哼笑:“你們那個楊廠長跟我們廠新來的那個一樣,都是下來鍍金的,一點不懂技術,這明顯就是外行指導內行嘛。

讓他們管管供銷的事還行,生產上的事不能聽他們的。”

“……”也是半個外行的許廠長歎氣道,“生產任務完不成,又得去市裏‘罰站’,丟不起那個人呐!”

“還有一個月呢,想辦法激勵一下工人們,那點任務肯定能完成!”

袁廠長繼續道,“我打算把這個季度的計劃獎金都發下去。”

“市裏要求工人獎勵人數必須控製在月標準工資總額的7%以內,哪怕是超額獎也隻能給10%。

每次得獎的都是固定的那幾個人,大家都知道規律了,動力不足。”

“這倒也是。”

袁廠長眯眼看向許廠長,問,“老許,你今天是咋了,轉性了?”

往常見麵大家都是死要麵子,誰也不說自己不行,往死了吹牛逼,今天怎麽謙虛上了呢。

許廠長拿起酒杯在對方的杯子上輕碰一下,笑道:“反正咱們的生產任務是老大難問題,工人的積極性也不好調動。

既然廠內部不能搞競賽,咱們兩個廠合作一下,一起搞個生產競賽怎麽樣?”

袁廠長想也不想就搖頭拒絕了:“沒必要,我們能完成指標。”

真是笑話,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嘛?

每年年底都在趕進度,他幹了十幾年早就習慣了,完成指標全指望最後一個月的衝刺。

參加這種競賽,贏了沒什麽實質好處,輸了就是全廠一起丟人!二啤能丟得起這個人,一啤卻不行。

他要是拍了這個板,回去能被唾沫星子淹死。

他們廠是幾十年的老廠了,之前一直是全省啤酒行業的龍頭企業。

二啤是這幾年才新興起來的暴發戶,尤其是今年,不但往南方供貨了,還在廠裏找了個精神小夥去拍畫報,借著這股東風,名聲才逐漸響亮起來。

這麽想著,袁廠長向安靜坐在許廠長旁邊的戴譽瞄了一眼,這老許可真行,還真把那個畫報明星帶到身邊當秘書了!

感受到袁廠長的視線,戴譽勾起唇角,回過去一個純良無害的笑。

許廠長本也沒覺得他會一口答應,不放棄地勸道:“各家的家底咱們都清楚,生產指標哪裏是那麽好完成的?

要是不盡快想出一點辦法來,你接下來一個月得天天提著心,頭發不得全白啦!”

袁廠長堅定搖頭,不幹。

“既然是競賽,肯定得有獎勵。

我們廠出兩百張五瓶的酒票,怎麽樣?”

許廠長語帶**。

“誰贏了這兩百張酒票就歸誰?”

居然有這種好事?

“你們廠也得出兩百張,誰贏了,就拿走四百張酒票。”

“嗬嗬,合計著一旦輸了,就是人財兩空唄。

麵子丟了,票也沒了?”

袁廠長諷笑道,“你忽悠傻子呢?

不幹!”

這老小子這麽賣力地攛掇著他搞競賽,一定是心裏已經有底了,他哪能上這個套,憑白給人家送去兩百張酒票?

“老袁,你不會是不敢應戰吧?”

許廠長斜睨著他激將。

“激將法對我沒用,你要搞競賽找白酒廠和糖廠搞去!”

袁廠長對他拙劣的激將法不感冒,抬手指了一下一直旁觀看熱鬧的糖廠廠長和白酒廠廠長。

糖廠廠長搖頭:“這法子倒是挺有意思的。

不過咱們都不是一個品類的產品,怎麽搞競賽?”

袁廠長的意誌極其堅定,任許廠長說破了嘴皮子,就是不答應。

看著許廠長與戴譽離開,一直沒什麽動靜的郭為民湊過去,跟袁廠長匯報道:“廠長,上午你們開會的時候,我問了許廠長的秘書戴譽,他說二啤還有一成半的進度沒完成呢!咱們隻有百分之十,這個競賽應該是有搞頭的。”

袁廠長斜瞟他一眼,輕哼道:“他說啥你就信啥?

萬一是老許為了拉咱們入夥故意交代他這麽說的呢?”

郭為民遲疑道:“不能吧,戴譽挺年輕的,又是新上任的秘書。

我看倒像是許廠長忘記交代他別報實數了。

他聽說我們和白酒廠生產進度完成那麽快的時候,還挺驚訝的!”

袁廠長沒搭腔。

老許是個精明人,哪能弄個草包在身邊當秘書。

“根據他們廠第三季度針對南方市場的出貨數量推算,不可能還剩15%。”

袁廠長擺弄著酒杯,沉吟片刻才道,“估摸著跟咱們差不多,在9%到11%之間吧。”

另一邊,走出國營飯店的許廠長蹙著眉想了半晌,才對戴譽歎道:“老袁不上鉤啊,其實咱們兩個廠的生產進度應該是差不多的,最後輸贏真是說不準,沒想到他這麽謹慎。”

“單看啤酒生產線,一啤比咱們廠的規模還要大一些,袁廠長有顧慮也情有可原。”

戴譽勸道。

“除了一啤,跟別的廠更沒什麽可比性,難道這競賽還真搞不起來了?”

許廠長背著手在前麵噌噌地走,回頭對戴譽說,“你再跟我說說京津是怎麽搞同類產品競賽的?”

將競賽模式大致說了一遍,戴譽分析:“我覺得人家那邊組織這個活動,重點不在競賽上,而在學習先進經驗,提高產品質量方麵。

其實,一啤是老牌啤酒廠,在管理經驗和技術層麵肯定有值得我們學習的地方,就比如供應給機械廠和市裏各大飯店的生啤,有不少顧客反映,我們廠的啤酒沒有一啤的勁兒大。”

許廠長點頭:“咱們廠生啤的二氧化碳含量確實沒有一啤的含量高,不夠爽口。

棒啤雖然好很多,但是行家也是能品出不足的。”

眾口難調,有人喜歡喝氣足的,有人喜歡口感溫和一些的。

所以他們也沒怎麽費心改良工藝,所有產品的口感都比較溫和。

這一點就沒有綠島和一啤多樣化。

“如果能借著這個競賽的名義,增強兩個廠的交流學習,也是個不錯的機會……”

戴譽知道自己說出的這番話其實不怎麽討喜。

各個廠都有自己的絕活,有些保密技術甚至隻有一兩個人知道,領導們未必會同意將廠裏的技術對其他廠公開。

這些年政府組織的參觀學習考察團不在少數,但是大多隻能學到管理經驗,真正的核心技術是帶不走的。

不過,他們也不是白拿人家的技術,可以互相交換。

技術上的問題,本就需要多交流學習,大家都敝帚自珍,還怎麽進步嘛。

許廠長聽了他的話以後不置可否,悶著頭自己思索去了。

下午的會議還沒開始,戴譽在外麵怪冷的,許廠長讓他先進有鐵爐子的會議室呆著。

會議室裏已經回來了不少人,一啤的袁廠長也帶著秘書在第一排坐著。

眼見許廠長做到了自己身旁,袁廠長戒備地說:“我可不跟你參加那個什麽競賽,你就別勸了!”

許廠長搖頭,湊過去在他耳邊嘀咕了半晌。

然後直起身,嚴肅道:“無論競賽結果是什麽,都可以在明年的第一季度進行交流。

企業管理經驗隨便學,但是得提前約定好,至少要交換一項對方需要的技術。”

袁廠長藏在氈帽下的眼裏閃過精光。

他們廠確實是有幾十年曆史的大廠,但是相對的,在技術方麵也稍顯落後。

過去他們還能與蘇聯那邊的酒廠交流學習,不過中蘇關係緊張以後,這條路子就斷了。

而二啤廠是新建的廠,他們建廠時請來的釀酒工程師是帶著當時蘇聯最先進的釀酒技術過來的。

其中有一項讓袁廠長十分眼饞的技術,就是他們能讓啤酒有超長保質期!

他們廠生產的啤酒最長隻能保存九天,而二啤的啤酒保質期可以長達十九天!

如果能把這項技術交換過來,那麽別說兩百張酒票,就是白送他們兩千張酒票也是值得的!

“你想與我們廠交換哪項技術?”

袁廠長問。

“你也知道,我不是搞技術出身的,具體需要交換哪一項,我得回去跟工程師商量。

不過,必須保證按照業務對口去現場跟班操作和研究,保證包教包會。”

許廠長強調。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二人都心知肚明,生產競賽已經是順帶的了,怎麽從對方那裏交換到自己最需要的技術才是關鍵!

兩個廠長又打了一會兒機鋒,都很有興趣,又都有點不太相信對方能把最好的技術拿出來。

戴譽在旁邊小聲建議:“如果都有意向,不如就簽個競賽協議書吧。

白紙黑字的寫下來,大家都安心。

至於之後到底要交換什麽技術,兩位領導再回去探討一下,可以在之後增加一個補充協議。”

戴譽的思路還是很清晰的,既然最開始的目的是搞競賽促生產,那就專注一件事。

先把競賽協議簽了,完成一樣再說下一樣。

如此也可以及時號召工人們看在四百張酒票的份上加班加點地趕工。

袁廠長瞟了戴譽一眼,對許廠長笑:“你這個小秘書,比你腦袋靈光!”

“那當然了,要不怎麽找年輕人當秘書呢,他們的頭腦比咱們靈活多了。”

許廠長一點沒謙虛。

於是專題會結束以後,在分管副市長以及輕工局長的見證下,市第一啤酒廠與市第二啤酒廠簽下了一份同類產品的促生產競賽協議,並約定一周之內簽訂交換技術的補充協議。

*

開完會回家,經過家屬院收發室時,戴譽拿到了夏露幫他畫好重點的兩本教材。

邊走邊隨手翻看最上麵的語文教材。

不料,剛翻了幾頁,就有兩張紙片從書頁中掉了下來。

戴譽彎腰撿起來一看,居然是兩張奶粉票!

上次見麵他跟夏露說了自己又添了一個小侄女的事,沒想到人家居然還記在心裏了,直接送了兩張奶粉票。

這年月,得是家裏有嬰兒的才會按月供應奶粉票,每月一張過期作廢。

不知她是從哪裏弄來的……

拿著書和奶粉票回家,甫一進門,戴譽就被裏麵的陣仗嚇了一跳。

七八個嬸子大娘坐在他家堂屋裏,正圍著戴奶奶看她縫勞保手套呢。

見到小孫子回來,戴奶奶樂嗬嗬對眾人道:“我家戴譽回來了,你們問他吧!”

戴譽過去給旁邊的鐵爐子添了點煤,才問:“怎麽了?”

住在戴家小院隔壁的徐嬸子率先開口:“戴家二小子,你媽和你奶做的這個勞保手套,我們能不能一起做啊?”

“對啊,有這麽好的活,你也幫我們介紹介紹唄,一副手套一毛錢,那比上班賺得還多呢!”

另一個嬸子幫腔道。

戴譽在堂屋裏隨意掃了一眼,這些嬸子大娘都是戴家的左鄰右裏,也是大院裏散播八卦的主力軍。

自從來到這裏以後,他最熱衷的事情,不是賺錢也不是工作,而是搶救自己的壞名聲!

雖然他開始上班後,大院裏已經有了他浪子回頭的傳聞。

不過,他平日大多時間都消磨在了單位,與周圍鄰裏的接觸機會極少。

他在單位是如何工作的,具體如何進步了,這些人一概不知。

難得有一個能改善名聲的好機會,他當然不會推卻啦!

“做倒是能做,不過我得先跟大家說清楚啊!”

戴譽一本正經地站在這些婦女們中間,“這個勞保用品的外包訂單隻是階段性的,並不會像正經上班那樣,每個月都能領到錢。

這得根據工廠的實際訂單量來算。”

“我們明白,有活的時候賺錢,沒活的時候休息。”

“就是這個意思。”

戴譽點頭,“而且,這個訂單是由企業直接分包給街道辦的,街道平時是怎麽分配這些零工的,你們都清楚吧?”

聞言,婦女們不說話了,那咋能不清楚嘛。

先是照顧殘疾人,然後是照顧特困戶,剩下的訂單都看街道主任的心情,誰跟她關係好,她優先分給誰唄。

“如果隻是我奶跟我媽這樣小打小鬧地做幾副手套,那咱們直接從街道領任務就行。”

戴譽語氣一頓,“不過這裏這麽多人,大家又都是做針線活的行家裏手,恐怕街道的任務不夠嬸子們分的。”

眾人麵麵相覷。

徐嬸子問:“那這事就這麽黃了?”

戴譽搓著下巴思索片刻才說:“也不是沒有別的法子。”

“戴譽你快說吧!”

眾人催促。

“廠裏這些訂單是要分包給集體單位的。

我琢磨著,咱們這麽多人組織到一起,應該也能構成集體了。

咱們這一片還沒有選居民組長吧?”

眾人點頭。

“大家可以先選出一個居民組長,讓他以居民小組的名義,從街道或者直接從廠裏接訂單。”

戴譽建議。

聽了他的話,有人機靈地提議:“戴家二小子,就選你奶當這個居民組長咋樣?”

戴奶奶連連擺手,笑著謙辭:“我大字都不識一個,哪能當領導!”

不過她眼裏的熱切卻是騙不了人的。

戴譽哪能給人留下這種話柄,搖頭道:“居民組長是要由所有居民共同推舉的,我說的可不算!”

說完就拎著包往自己屋裏走,“行了,你們抓緊時間推舉居民組長吧,我這兩天先去廠裏打聽一下有哪些適合大家的勞保訂單。”

徐嬸子在他身後喊:“戴家二小子,你可得對這事多上心呐。

我看居民組長根本就不用推選,大家直接選戴家嬸子就好啦!”

之前他們這一片的住戶一直都沒推舉出正式的居民組長。

主要是這個位子雖然沒什麽權利,但是當選的人必須是一個人緣好又威望高的。

即便隻是個芝麻官,在這群普通居民之間也是能搶破頭的。

不過如果一個居民組長的位子,能換回更多的實惠,大家肯定都向錢看,誰還會惦記當什麽居民組長嘛。

*

戴譽沒去管那些大娘大嬸選舉居民組長的事。

次日恰逢禮拜天,他終於能休息一天了。

天剛蒙蒙亮時,他先爬起來背了兩小時的書。

吃過戴母做的早餐,就打扮得立立正正的往省圖書館去了。

霜降以後,來省圖書館閱覽室看書的人越來越多了。

原因無他,閱覽室裏分布著四個鐵爐子,夠暖和!

戴譽剛從撒氣漏風的摩電車上下來,手和耳朵都被凍紅了,進入閱覽室以後,才終於緩過來一些。

閱覽室裏烏泱泱的全是腦袋,以往這時候,夏露都會盯著門口,見他出現,就揮手示意一下。

不過,今天怎麽沒動靜呢?

難道是還沒來呢?

戴譽在門口站了半天,也沒見到有人招手。

隻好眯著眼睛,在閱覽室前方徘徊,一個座位一個座位地尋過去。

找了足有兩分鍾,才在最後麵一個靠近角落的位置找到了圍著紅圍巾的夏露。

嘖,這丫頭咋回事,看到他了也不招呼一下!

戴譽順著過道走過去,停在夏露所在的那張長桌前。

這位置還不錯,旁邊就是鐵爐子,挺暖和的。

不過,夏露兩邊早已有人坐了,唯一的空位是挨著過道的,與夏露中間隔著一個人。

戴譽先在那空位上坐了,然後才小聲地跟旁邊的女生商量:“同誌,咱倆換換座位唄,你挨著鐵爐子坐,暖和!”

丁文婷在戴譽進門的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他了,大冷天隻穿著一件薄夾襖,紅著兩隻耳朵就進來了。

本就長得招人眼球,又在前排亂晃了半天,閱覽室裏不少人都偷偷往他那邊瞧。

原本她沒怎麽多想,隻以為戴譽在尋摸空位呢。

他尋到自己旁邊的空位坐下,丁文婷也在心裏自我安慰這隻是巧合。

直到他跟自己開口換座位,她才不可思議地轉頭看向另一側的夏露。

夏露在丁文婷看過來之前就已經以手捂臉了,她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幸好是在閱覽室,大家都要保持安靜,她什麽也沒解釋,直接起身,示意丁文婷與自己換個座位。

丁文婷坐在座位上,昂著頭瞅瞅這個又瞧瞧那個。

揶揄著來回打量半晌,才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樣,痛快地讓出座位,成全這兩個紅彤彤。

一個臉蛋紅彤彤,一個耳朵紅彤彤。

看著夏露紅著臉與那個女同誌換了座,戴譽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人家兩個是認識的。

等她把自己的書包文具和書本都換了過來,戴譽才坐下。

剛想湊過去跟她小聲念叨幾句,就被人家飛過來的眼風勸退了。

他覺得自己有點冤,以前都是他們倆一起學習,誰能想到她會帶著個電燈泡來啊!

真是一點默契都沒有!

從她的草稿紙裏拿出一張,又搶過她的鋼趣÷閣,在紙上龍飛鳳舞地寫了幾個字推過去。

“你都跟我約好了咋還帶別人一起來呢?”

三個問號畫得極大。

“明明是你自己說的,周末要義務勞動……”夏露的字跡很清秀,六個點點卻畫得極黑,似是故意與他搞對立。

戴譽氣鼓鼓地將鋼趣÷閣從她手裏搶過來。

“我隻說,有可能參加義務勞動!”

三個大驚歎號。

“我們快期末考試了,我朋友突然提出要一起複習,不好拒絕。”

夏露解釋。

“有啥不好拒絕的,你就說你已經有約了嘛!”

“她會問。

再說,我重點都給你畫好了,你還過來做什麽?”

雖然隻是文字,但是配上她近在咫尺的表情,那意思就是明晃晃地控訴戴譽在無理取鬧。

因著隻是寫字,戴譽就跟隔著一條網線跟網友聊天似的,特別敢說。

“好幾天沒見,我想你了唄。”

還在後麵畫了一個小心心。

夏露盯著那個黑乎乎的心看了半晌,沒回複他。

戴譽現在已經十分了解她了,知道她是不可能回複這種話的,直接將草紙拖回來,賤兮兮地在下麵加了一句:“你想我沒?”

推回去。

本以為這次也不可能有答複呢,不料,夏露居然抬頭對他抿唇笑了一下,然後在草紙上寫寫畫畫半天,又將草紙推了過來。

戴譽滿懷期待地低頭去看,隻見在他之前畫的那顆小心心上,已經插上了一把小刀……

戴譽:“……”

還怪像的咧!

他趕緊拍馬屁:“畫得好!”

絕口不問這是啥意思。

又問:“你這位朋友,以後要一直跟你一起學習?”

這位女同誌最好能有點眼力見。

“估計是的。”

丁文婷家裏有好幾個弟妹,周末有點吵,要想安心複習就隻能來圖書館了。

戴譽扶額,也不寫字了,趴在桌子上對她無奈地撇了撇嘴。

丁文婷雖然擺出了認真學習的架勢,但是餘光裏卻一直注意著那二人的小動作,眼見他們已經洋洋灑灑寫滿一頁紙了,戴譽還總是怪模怪樣地對夏露擠眉弄眼,丁文婷提示性地清了清嗓子。

趕緊學習吧,別沉迷美色了!

夏露聽到好友的提示,有些赧然地收回鋼趣÷閣。

給戴譽遞過去一個趕快學習的催促眼神,又將那張寫滿字的草紙,對折兩次,平平整整地夾進了數學書裏。

戴譽看著她動作,等她看過來時又假裝什麽也沒看見,低頭拿出自己的書開始複習。

他確實得格外注意一下了。

人家小夏同學本來學習挺好的,千萬別被他影響得成績一落千丈才好。

三人相安無事地安靜看了幾個小時的書,期間夏露還幫戴譽畫了下一冊教材的重點。

臨近下午三點,才默契地起身離開圖書館。

到了室外,戴譽問夏露二人:“找個地方吃飯吧,你們想吃什麽?”

丁文婷先答道:“我倆之前約好了,要去新華書店的。

一會兒去那邊買麵包吃。”

戴譽撓了撓耳朵,提出同行請求:“那你們帶我一個唄。”

丁文婷不太想帶著個男人一起去,卻沒直接拒絕,看向夏露讓她拿主意。

夏露沒直接回答,瞧見他又去撓紅耳朵,問:“你耳朵怎麽還是那麽紅?”

這人早上來的時候,耳朵就是紅的,剛才看書時也總是伸手去抓癢。

戴譽也挺莫名其妙的:“不知道啊,今天一直這樣,而且還特別癢。

可能是有人想我了吧!”

丁文婷笑:“明明就是被凍的!這麽冷的天你連帽子都不戴,不被凍就奇怪了……”

夏露“啊”了一聲,轉向他勸道:“那你還是直接回家吧,新華書店離這邊挺遠的。

你回去用幹冬瓜皮煮水擦一擦耳朵。”

戴譽無奈點頭,居然把耳朵凍了!

三人隻好分道揚鑣。

夏露跟著丁文婷走過一個轉角,抿了抿唇說:“文婷,你在這邊等我兩分鍾,我一會兒就回來。”

話落就向著摩電車站的方向跑去。

戴譽還沒走遠,聽到夏露的喊聲頓住腳步,回望過去。

“怎麽了?

落下啥東西了?”

夏露沒說話,一把摘下自己腦袋上的毛線帽遞過去。

“你先戴著吧,護著點耳朵!”

戴譽看了一眼那帽子,沒接,“給我了你咋辦?”

夏露笑了一下,將那條能圍住半張臉的紅圍巾摘下來重新圍上,三兩下就將頭臉耳朵都護住了。

包裹得像阿拉伯婦女似的。

“你快戴上吧,用完了放到陳大爺那就行。”

夏露將帽子塞進他手裏,催促道。

戴譽拿著那帽子有些猶豫,戴也不是,不戴也不是。

耳朵確實挺冷的,他挺想戴。

可是,這帽子是紅色的也就算了,居然還在帽簷的位置縫了一圈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