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戴譽在心裏估算了一下時間,李敘去參加培訓差不多有半個月,此時回廠裏來應該是已經結業了。

“李秘書回來,許家慶就是秋後的螞蚱!我剛才看到廠長隔壁的位置又重新換回了李秘書!”

沈常勝幸災樂禍道,“許家慶已經收拾包袱打道回府了!”

戴譽給他潑冷水:“你也別高興得太早,聽說大部分參加那個青年幹部培訓班的人,結業後都會被安排新職務,李秘書沒準隻是回來交接工作的……”

沈常勝頗覺掃興地說:“那豈不是又得看許家慶小人得誌!”

“所以,你還是安分點吧,能不得罪還是盡量別得罪他。”

戴譽勸道。

沈常勝無趣地感慨:“哎,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呐!當初你跟著廠長出差回來,怎麽不努力爭取一下秘書的職位呢!”

即便廠長秘書的職位與他無緣,讓戴譽上位也比許家慶強啊!

許家慶的心眼真的不比針別兒大多少。

兩人正說著話,辦公室的門被人敲響了,來人是總務科的幹事李雲鳳。

“男同誌都把手上的活放一放!”

李雲鳳笑嘻嘻道,“你們最愛的環節來了!”

戴譽和沈常勝異口同聲問:“又要義務勞動?”

這倆人對上次去糖化車間翻麥的事還心有餘悸呢,一天的活幹下來,兩個膀子酸痛,次日回辦公室寫稿子,拿鋼趣÷閣的手都是抖的。

“不算單純的義務勞動,這次也是為自己勞動!”

李雲鳳道明來意,“今年的秋菜已經送到廠裏了,食堂那邊人手不夠,現在征集咱們廠部的所有男同誌齊上陣,儲秋菜!”

沈常勝嘀咕:“怎麽又是咱們廠部這邊的!”

李雲鳳瞪他一眼:“你接下來半年要吃的蔬菜全在外麵堆著呢,去不去自己決定吧!”

攬上沈常勝的肩膀,戴譽邊笑邊往門外走:“快走吧,這活早晚得幹!生產線二十四小時作業,廠裏是不可能安排車間工人去幹這個的……”

其他科室的男同誌們也陸陸續續地從辦公室出來,一群人像是去秋遊的小學生,推推搡搡地往外走。

才出了辦公樓,看到前方場景,戴譽就不可思議地“啊”了一聲。

顧江海的大卡車上整齊地碼著“白菜山”,停在辦公樓前的一片空地上,後麵還有六七輛同款大卡車拉著大白菜陸續進廠。

他還是頭一次見到這麽多白菜,看這規模至少得有幾千顆了吧!

看到食堂大師傅領著人往辦公樓前麵碼大白菜,李雲鳳忙上前阻止:“師傅,把白菜都碼到辦公區不合適吧,來來往往這麽多人,出入不便呐!”

大師傅彎著腰將白菜一顆挨一顆碼放在平地上,抬頭笑道:“李幹事,一看你就是沒經驗的!好幾噸的大白菜需要鋪平晾幹,全廠所有空地都得被占用,辦公區也落不下!放心吧,我們早就規劃好了,肯定把通道讓出來!”

戴譽還是第一次見到儲秋菜現場。

啤酒廠隻有幾百人吃飯就要準備這麽多的大白菜,聯想一下機械廠食堂儲秋菜的情景,他頭皮已經開始發麻了。

胖嬸見他站著不動,推他一把:“小戴幹事,你還愣著幹啥呢,趕緊幹活啊!”

順手拿起兩顆白菜在規劃好的區域裏碼好,戴譽見胖嬸拿著小本本有模有樣地做記錄,不禁打趣道:“看來掃盲班的成績顯著啊,咱胖嬸都可以當書記員了!”

“那當然啦!結業考試的時候我可是考了九十五分的,隻比秦少妹低兩分!”

提起掃盲班,胖嬸放下趣÷閣,悄悄來到戴譽身邊小聲道:“小戴幹事,你咋對自己的事這麽不上心呢,都不知道跟我們拉拉票!”

“拉啥票啊?”

戴譽手下不停。

“就你們幾個老師去參加那個什麽積極分子大會的事唄!”

胖嬸小聲叨叨,“人家團委的宋幹事和工會的郭秘書都已經跟大家拉過票了。

你咋一直沒動靜呢?”

“哦,我不拉票你就不給我投票啦?”

戴譽好笑道。

胖嬸說的是去參加青年社會主義建設積極分子大會的名額。

之前婦聯許主席和楊副廠長請他們當老師的時候就說過,掃盲班結業後,這個參會人選將從他們五人中產生。

不過,啤酒廠隻有兩個推薦名額,狼多肉少。

估計領導也不想幹這種得罪人的事,直接就把決定權下放給掃盲班的學員了。

“每人選兩個老師,我當然是要投你一票了!不過其他人可說不準,你還是趕緊去找人拉拉票吧!下周頒發結業證的時候,就要現場投票呢!”

胖嬸好言相勸。

戴譽頷首。

掃盲班裏一共才二十來個學員,要是非得靠著拉票才能被選上,那他這兩個月可真是白忙活了……

一群人在空地上碼白菜,碼到下午兩點才算將將弄完。

整個廠區裏,除了供人通行的三條一人寬的小徑,所有閑置路麵都被大白菜侵占了。

走在其中,仿佛置身在青翠的白菜地裏,場麵十分壯觀!

吃過遲到的午飯,戴譽和沈常勝一手扶著腰,一手互相攙扶著,回了辦公室。

在座位上思考片刻,戴譽拎上自己的包就去了廠長辦公室隔壁。

李敘正坐在桌前整理文件,見他過來,與他熱情地握手,寒暄半晌才問他找廠長有什麽事。

“我可不是找許廠長的,我是專程來找你的!”

戴譽從包裏翻出一條雲煙,笑道,“這次能去北京出差還是沾了李秘書的光,我從糖酒會上帶回來一點特產給你。”

李敘忙按住他的手,拒絕道:“這東西可不好弄,你自己留著抽吧。”

“哈哈,沒事,在北京的路上跟人打撲克,贏了不少煙票,我現在可是不缺煙抽了!”

戴譽不顧他的推拒,將煙塞進抽屜裏,“沒有你的推薦,憑我這資曆哪能跟著廠長出去見這麽大的世麵!你就安心收下吧!”

見他神色稍緩,戴譽也不問他後續的工作安排,閑聊幾句便離開了。

被留在原地的李敘凝神思索半晌,才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敲響了廠長辦公室的門。

許廠長正坐在辦公桌後批閱文件,見李敘進來,放下手中的趣÷閣,指了對麵的椅子讓他坐。

“上午一直在忙,倒是沒時間問你,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培訓完回家了沒有,你爸最近身體怎麽樣?”

“昨天回去看了,還是那樣,一變天就腿疼。

不過用了省醫院徐主任給開的藥後,情況好多了。”

李敘認真答道。

許廠長頷首,又問:“分配結果出來了嗎,你被安排去了哪裏?”

“應該是市商業局,不過調令沒正式下來前,都不好說。”

李敘答得謹慎。

“估計這幾天就能下來調令,你自己關注一下人事科那邊的動向。

這兩天把手裏工作整理一下,到時候做好交接。”

提到交接工作的事,李敘沉吟半晌,才問:“廠長,我回來的時候看到您又重新選了一個臨時秘書?

宣傳科的那個小戴是在工作中出現什麽紕漏了嗎?”

許廠長歎道:“小戴挺好,這一路上表現也挺出色。

不過我剛從北京回來,老孫就帶著小許等在辦公室門口,說是給我推薦的臨時秘書。”

“那您就這麽答應了?”

李敘沒想到他選新秘書能這麽草率。

“那時候你的事情還沒結果,沒必要在臨時秘書的人選上糾結。

再說老孫也是老同誌了,他第一次開口推薦人,不好折他麵子。”

許廠長語重心長道,“你到了新單位也要注意,一個好漢三個幫,凡事要講究團結,做事情不要急於否定。”

李敘忙受教地點頭,直接問道:“那我到時候跟小許交接?”

不料,許廠長卻搖了頭,“小許做事情還有些跳脫,還是讓他回去當打字員吧,那個工作他做得也不錯。”

將財務科嚴出納告狀的事與李敘說了。

“看看戴譽的工作安排吧,他要是樂意當秘書,就讓他過來。”

許廠長恍惚想起什麽笑道,“就算論功行賞也該輪到他了。

本來我以為他沒當上秘書得鬧脾氣呢,沒想到這小子還挺沉得住氣!”

李敘心說,人家的心思根本沒放在廠裏,當不當秘書能有什麽所謂。

*

因著在廠裏參與了儲秋菜的事,戴譽回家還特意問了家裏要不要買秋菜。

戴母放下正在納的鞋底,橫他一眼道:“等你問到,黃花菜都涼了!土豆蘿卜那些早就買好存進地窖了!”

“我爸跟我大哥去買的啊?

咋不叫上我呢?”

整天在家裏吃喝,幹活的時候也得出力呀。

“嗤,”戴母不屑地撇撇嘴,“哪年買秋菜用過你們!都是我跟你奶,還有戴蘭,三個人一點點往回倒騰的!”

以前還有個戴英能幫忙,如今一上班也幫不上忙了。

不能因為買秋菜耽誤工作呀!

“你們可真行,老的老小的小,我奶走路都費勁呢,您還讓她去買大白菜……”戴譽無語兩秒,叮囑道,“下次直接叫上我,哪怕我不能去,院裏還有那麽多半大小子呢,招呼一聲就都給您搬回來了。”

“大白菜還沒買呢!”

戴母將飯桌上的幾張白菜票拿過來給他看,“往年都是廠裏統一發大白菜。

不過,今年人太多了不好組織,幹脆把票發到各家,自己去菜站買去。”

“咱家這麽多人,至少得買一千斤白菜吧?

明天禮拜天,還是我去買吧。”

碼了一上午秋菜,戴譽如今對於買大白菜的不易深有體會。

戴奶奶嗬嗬笑:“這是鐵樹開花啦!我家戴譽居然主動要求幹體力活了!以前為了躲避買秋菜,恨不得逃到房梁上去。”

背鍋俠戴譽:“……”

“你要是想去,就不能等到明天上午,半夜就得去排隊!”

戴母給他打預防針,“不然等你去的時候,就隻剩白菜幫子了。”

於是,戴譽在次日淩晨四點鍾就哈欠連天地出門了。

此時外麵還是漆黑一片,他打著手電筒,深一腳淺一腳地往菜站的方向走。

他先負責去門口排隊,等到菜站八點鍾開門,戴母再推著手推車過來。

戴譽到的時候,菜站的大門緊鎖著。

不過門前已經歪歪斜斜地排了兩條長龍了,大多數人在認真排隊,也有少數人將板凳菜籃磚塊之類的放進隊伍裏,算是占了一個位置。

他四下掃了一眼,果然如戴母所說,來買秋菜的大多是老弱婦孺,真正上班賺錢的壯勞力基本看不到。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像他們家,戴父和戴大哥昨晚都上大夜班,這會兒還在車間呢,哪有功夫來買大白菜……

起得太早,戴譽困得不行,連抽了兩根煙才勉強打起一些精神。

像他這樣萎靡不振的人不在少數,幾個認識戴譽的小年輕聚到他這邊湊在一起要煙抽。

大家胡吹亂侃一通,才把三四個小時消磨過去。

眼看快到菜站開門的時間,戴母久等不來,戴譽隻好抻著脖子往隊伍後麵張望。

這一看他就樂了。

拽過排在他後麵的一個半大小子,將抽剩下的半包煙遞給他:“這煙給你,你去跟後麵那個大嬸換下位置。

穿綠夾襖戴灰頭巾的那個!”

那小子按照他說的,回頭找過去,卻搖頭道:“不換不換。

那大嬸排得太靠後了,隔著好幾十人呢。

半包煙可不行!”

戴譽也不跟他多費口舌,從上衣口袋裏又掏出一包全新的塞進他手裏:“快去!”

那小子得了煙,咧出一口大白牙,二話不說就往隊伍後麵跑去。

隔了差不多五分鍾,在戴譽身後排隊的才換了人。

跟穿著綠夾襖的李嬸打聲招呼,戴譽看向穿著大毛衣,用帽子和圍巾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夏露:“小夏同誌,你咋也來排隊買秋菜呢?”

“夏洵那麽小,我媽又懷孕了,我不來買誰來買!”

夏露的聲音透過圍巾傳出來,聽起來悶悶的。

這是直接把夏廠長排除在外了。

“領導家的秋菜不是直接送去家裏的嗎?”

當領導的哪能沒點特殊待遇。

“土豆和蘿卜倒是送來了。

今年買白菜得憑票,後勤那邊一直沒動靜,我就自己過來了。”

夏露伸手把圍巾往下拉一拉。

“你爸那個秘書不合格啊,領導家這麽重要的事都不關注!還讓你跑出來買秋菜。”

戴譽挑刺。

“侯秘書跟著我爸下車間了。

我買秋菜怎麽了?

你少瞧不起人啊!”

夏露嘟噥,“我還有李嬸呢,我們兩個人!”

“你那麽厲害咋還來這麽晚呢?

都排到隊尾去了,輪到你們的時候隻剩白菜幫子了。”

戴譽現學現賣。

夏露以為她們來得已經夠早了,誰知到了地方一看,前麵全是烏泱泱的人。

“你把我們換到前麵來,人家能樂意嘛?”

剛才那個小青年跟李嬸商量著換位置的時候,她們還被嚇了一跳,以為遇上騙子了呢。

直到那人說了戴譽的名字,她才帶著李嬸找過來。

“都是熟人,有啥不樂意的。”

給出去一包半的煙呢,夠他抽好幾天的了。

“謝謝啊!”

夏露低聲道謝。

戴譽假裝沒聽清,手欠地將夏露的圍巾扒拉下來,又將毛線帽子推上去一些,露出她好看的眉眼,將耳朵湊過去問:“你說什麽?

我沒聽清!”

把他湊過來的大腦袋推開,夏露提高聲音:“我說謝謝你!”

話落又把圍巾帽子戴好。

戴譽見狀,不禁問:“你不熱啊?

捂得這麽嚴實?”

夏露失語一秒,才幽幽道:“這話得由我問吧!你看看有誰穿得像你這樣少?

你不冷啊?”

這時候早已經下霜了,日出前尤其冷,說出口的話都帶著哈氣。

對麵這人居然隻在襯衫外麵加了一件薄絨衣,帽子圍巾口罩通通沒有……

“不冷啊,你看我的手多熱!”

戴譽伸手在她冰涼的手背上握了一下就放開,眯眼笑道,“你這手這麽涼,要不我幫你捂一捂?”

藏在圍巾後麵的臉頰有些蒸熱,夏露將被暖了一下的手縮回來,若無其事地揣進毛衣口袋裏,語氣平靜道:“不要。”

一旁看熱鬧的李嬸也嗬嗬笑道:“年輕小夥子就是火力旺,我們是沒法比的!”

說話間,幾輛拉著白菜的大卡車駛了過來,菜站的大門也在同一時間被打開。

看到菜站開門,人群下意識地往前擠。

感覺到夏露被後麵的人推著往前踉蹌了一下,戴譽回頭看過去,發現對方也是個姑娘,想要嗬斥的話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隻將夏露拽到自己身前,與她交換了位置。

戴母推著小推車來到菜站,離著老遠就看到自己兒子跟一個小姑娘站在一起,靠得極近。

兩人時不時交頭接耳,看起來還怪親密的咧。

走近了,也分辨不清那姑娘是哪個,包裹得太嚴實了,就露出來一雙眼睛。

發現母親過來了,戴譽與夏露拉開距離,接過她手上的推車。

並不給她們彼此介紹,隻當他與夏露不認識。

察覺到戴母黏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夏露到底沒有戴譽臉皮厚,將圍巾拉下來一點,禮貌地與對方打招呼:“伯母您好,我叫夏露,是戴譽的……”

“朋友”倆字還沒說出口,戴母就樂嗬嗬地握上了夏露的手,笑道:“我知道我知道,你跟戴譽還一起上台演出過呢!”

當然啦,主要還是通過緋聞認識的,不過,當著人家姑娘的麵可不能說這個。

“聽說那次你還是被臨時請過去救場的!真得多謝你!”

戴母拍拍她的手,“你可真了不起,臨場發揮都能演奏得那麽好!”

“您別客氣,戴譽也幫過我不少忙!那兩支曲子我平時在家也經常練習的,不算是臨場發揮。”

夏露從小被外婆帶大,在中老年女性麵前比在戴譽麵前遊刃有餘多了。

戴母看人家姑娘斯斯文文,大大方方的,再看自家臭著一張俊臉的小兒子,隻覺自家臭小子配人家廠長閨女確實是有些高攀了。

戴譽根本沒想讓這兩人碰麵,夏露捂得那麽嚴實誰能認得出來,他尋思著就那麽含混過去算了。

沒料到一向羞答答的夏露居然主動自爆了!

可真是小看這丫頭了……

戴譽看向夏露:“行了,你快把圍巾圍上吧。

不冷啦?”

主要是怕被別人認出來。

夏露秒懂,聽話地把圍巾重新拉上去。

戴母看了,真是越看越喜歡。

這要是自己家的就好了!

她轉向兒子,吩咐道:“一會兒買了白菜,你就不用管了,先幫著小夏閨女把菜送回去!”

夏露忙推辭:“伯母,我是跟著家裏的嬸子一起過來的,我們能搬得動。”

“知道你能搬動,但咱們女人嘛,得愛護好自己,能搬動也不搬!就讓他們這些臭小子去幹活!”

仿佛每年帶著家裏女人買秋菜的女壯士不是她!

戴譽真是被他親娘愁死了。

原本他也沒想讓人家小夏同誌幹活,結果被她這麽一叮囑,功勞全成她的了,自己這個幹活的就是個聽招呼的。

這咋能顯出他的心意來嘛……

“聽到沒有?”

戴母見他半天沒動靜,還以為他不樂意,在心裏暗罵這小子沒眼色,怪不得一直娶不上媳婦。

戴譽悶悶地“嗯”了一聲。

輪到夏露買菜的時候,才發現一個大問題——

她們沒有運輸工具!

這倆人除了錢和票,就那麽空著手過來了。

“我以為菜站能借到呢。”

夏露才不承認是她忘了,還在強自狡辯。

戴譽歎口氣,去跟人家菜站的經理商量,借一輛倒騎驢。

“我們這車可不輕易外借啊!每天來這麽多人,大家都來借,我借得過來嘛!”

菜站的女經理雖然認識戴譽,卻還是一口回絕了。

“嗐,我哪能白借嘛。”

戴譽掏出一張五瓶的啤酒票給她,“咱菜站的同誌們起早貪黑的忙活,太辛苦了。

您偶爾也大方一回,中午吃飯的時候給大家來瓶啤酒總行吧?

呐,啤酒票我讚助了!”

機械廠職工喝啤酒直接去食堂打,這酒票放著也是放著。

“那多讓你破費啊!”

女經理收起票,囑咐道:“借你可以,但你可等原封不動地按時還回來!”

“您放心吧,這是集體財產,我哪敢怠慢了。”

有了倒騎驢,之後的事情就好辦了。

戴譽先幫戴母把八百斤的大白菜買了,將其中一部分碼到手推板車上。

招手叫了一個早上抽過他幾根煙的小子,商量:“讓我媽在這給你排隊,你幫我把這車菜推回家去行不?”

那小子耳朵上還夾著戴譽給的煙呢,這時候磕絆都沒打一下,幹脆地點頭應了。

“媽,你就在這幫人家排隊,順便看著點咱家剩下的大白菜。

一會兒我騎車回來裝剩下的這些。”

戴譽事無巨細地叮囑。

現在廠裏整天宣揚婦女能頂半邊天,他生怕這老太太憑著一股虎勁兒,自己把這麽多大白菜推回家去了。

戴母對於兒子的叮囑很是受用,笑嗬嗬道:“行啦,你快去吧,別讓人家小夏閨女等急了!”

夏露看著戴譽這樣跑前跑後地忙活,頗有些過意不去,然而整顆心又像是在溫泉水裏泡過一遭似的,連帶著被冷風吹透的手臉都不覺得涼了。

等戴譽將她家那四百多斤白菜裝進麻袋放上車,她又被忽悠著坐上倒騎驢的車廂邊座時,才後知後覺地“呀”了一聲。

“李嬸被落在菜站啦!”

夏露焦急地喊。

“她那麽大的人了,還能找不到家!你快坐穩了,別掉下去!”

戴譽不緊不慢地蹬著倒騎驢,打消了她想要返回去的念頭。

進入小洋房家屬院,戴譽剛把車子騎上通往夏家的小路,就看到何大夫裹得嚴嚴實實地站在院子門口。

看到戴譽她明顯鬆了一口氣,對著夏露抱怨道:“都說了不用你去搬,萬一累壞了怎麽辦!幸虧又遇上雷同誌幫忙了!”

戴譽這會兒臉皮也是真夠厚的,笑道:“何大夫,咱都這麽熟了,您就別總叫我雷同誌了,叫我小雷就行!”

何婕一拍手,爽快道:“那行,你也別叫我何大夫了,就叫我一聲何阿姨吧!”

聞言,戴譽立刻呲出一口大白牙:“哎,何阿姨!”

夏露:“……”

以還要回去幫戴母運菜為由,戴譽拒絕了何阿姨進門坐坐的提議,將幾麻袋的白菜幫著碼在空地上,便告辭離開了。

騎車離去時,還能聽到何阿姨對女兒的感慨:“這個小雷可真不錯!”

*

儲秋菜這件事,成了最近幾天各家各戶的頭等大事。

接下來一周,大家見麵的問候基本都是“你家買大白菜了嗎?”

“你家今年買了多少秋菜?”

在儲秋菜的話題熱度稍降後,戴譽迎來了一次非正式組織談話。

與他談話的不是別人,正是頂頭上司吳科長。

趁著辦公室沒有其他人,吳科長單獨找上了戴譽。

“小戴,這次不算是正式的組織談話,就是咱們私下裏聊聊。

你先不要緊張!”

吳科長先出言安撫他。

並沒啥緊張情緒,還在擺弄鋼趣÷閣的戴譽聞言,立馬正襟危坐,請領導示下。

“李秘書的事情你已經聽說了吧?”

“嗯。”

戴譽應聲。

李敘要被調去商業局了。

“他空出來的那個秘書位置,你有沒有意向爭取一下?”

吳科長開門見山地問。

“不是已經定下許家慶了嗎?”

有孫主任在,隻要許家慶沒犯什麽大錯,誰能頂了他?

吳科長沒有正麵回答,隻含含糊糊道:“聽說是因為他性格不太合適做秘書,廠長打算另選一個。

廠裏的工作比較繁雜,對外關係也有些複雜,直管單位就有好幾個,他需要一個處事更靈活的秘書。”

見戴譽點頭,吳科長繼續幫他分析:“我想了一下,你這幾天最好能盡快交上來一份入黨申請書!”

戴譽沒明白去當秘書與交入黨申請書有啥關係,難不成當秘書以後就不能入黨了?

看出他的疑惑,吳科長解釋:“如果你想當這個秘書,就要從咱們宣傳科調去廠辦了。

鑒於你與孫主任他們的關係不太融洽,我建議你在咱們宣傳科的時候,先把入黨申請書提交了,到時候由我來當你的入黨介紹人。”

哦,這是生怕他去了廠辦以後被孫主任下絆子,入黨的事一時半會兒沒有個著落。

“既然去當廠長秘書了,以後黨支部的會議也是要經常跟著廠長列席的,你最起碼要是個入黨積極分子才行吧。”

吳科長對於戴譽的前途也是操碎了心。

戴譽感動地盯著吳科長,語氣是由衷的感激:“科長,你對我太好了!你放心吧,我才不去當什麽廠長秘書,我舍不得咱們宣傳科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