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絕境(2)

她的聲音明顯提高了,有點像李繆繆喝醉時候的樣子,“你說,你說我怎麽能見他!我一見到他,我的大腦就不受自己控製,我就會做出一些讓自己後悔的事來。他也不喜歡我,我怎麽能再見他呢!”她說到最後,罵了一句粗話,我驚悚地瞪大了眼睛,好像看見了火星撞地球,因為在我的記憶裏,她從來沒有爆過粗口。

我們從陽台進屋後,又鑽進了廚房,把我爸兩個月前用新鮮葡萄和冰糖釀好的葡萄酒都喝了。那玩意像葡萄汁一樣甜,後勁卻大得很,最後許寶桐整個人抱著我哭得可憐兮兮的。

“我那麽喜歡他,他卻一點都不喜歡我,我還巴巴地送上門去……”

“我想見他,可是我不能見,我知道我一見他就會控製不住自己的感情!”

“我問了自己多少次他有什麽好!他哪裏都不好!長得還沒有我弟弟祝融帥,他有什麽好的!”

她不停地說著話,說到最後又絮絮叨叨罵起了粗口,好像要把這二十幾年沒罵的都罵完。最後,罵累了就趴在我懷裏睡了過去。

我覺得自己就像一個枕頭,每個人喝醉了都喜歡睡在我身上。我想推開她,可是我也起不來,就這樣坐在廚房門口的地板上發呆。

我抱著許寶桐,她身上散發著清新好聞的洗發水香味,海藻般的頭發散落在我身上。我想起了之前和李繆繆認真討論過的問題,除了用海藻來形容頭發,還有沒有更合適的。她冥思苦想了許久,最後問我:“那要不用海帶?海茸?還是海蜇皮?”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的確,用海藻來形容是最合適的。

許寶桐的頭發烏黑、濃密,在燈光下像廣告片拍的一樣油亮。我撫摸著她的頭發,慢慢地抱緊了她,這是我們成年之後最親密的一次接觸,酒醒之後,我們估計都不好意思再如此親密地抱在一起吧。

我迷迷糊糊地想著,也不知自己何時就睡了過去,最後是我媽的尖叫把我喚醒。

“你們兩個為什麽睡在這裏?我們才出去多久,你們就醉得像鬼一樣……”

緊接著是我爸的聲音,還是那樣老好人:“沒事,她們才喝了一點果酒,不會有事的……”

我又閉上眼睛,爸媽的聲音越來越小。

我還記得自己當時的心情是愉悅的,雖然我媽在罵人,但殺傷力並不大,反而讓我感到這個家是真實的,它從未這樣像一個家。

天,要亮了嗎?

02

我沒有想到,在我和許寶桐聊起林達西的幾天後,我就遇到了他。

那幾天我走在路上總感覺有人在跟著,或者說有人在盯著我,走在路上總感覺有道視線緊緊地附著在我身上,有種陰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覺,可我回過頭,卻沒發現異常。這種感覺一直伴隨了我好幾天,我在和祝融聊天時終於忍不住和他說起,卻被鄙夷:“你是懸疑小說看多了吧?老疑神疑鬼的!要是有人跟著你,這麽多天過去了,他至少應該跳出來做些什麽吧?”

就在祝融說完這番話的第二天,我遇到了林達西。

那天是周六,我加班後到收到易揚的信息,約我去打壁球,說我們已經多少年沒有娛樂活動了,他們就在壁球館等我。我便是在走下公交車時,從公交車站廣告牌的玻璃反光裏看到了林達西。

他也在看我,我幾乎聽見我們目光碰撞時發出的清脆聲響,就像玻璃杯摔在地麵碎成好幾塊。

我想我應該回頭,或者繞過那個巨大的廣告牌頭也不回地走向對麵的壁球館。可我沒有,我就這樣默默地透過那塊有些髒的玻璃看著他,看著他大步走到我的左邊。

夏天已經完全過去,秋天來了,他隻穿著單薄的白色襯衫,孤零零地矗立在我身旁。他的眼窩深陷,皮膚一如既往的蒼白,頭發有些長,遮住他半隻眼睛。他看起來落魄憔悴,卻讓人難以將目光從他身上移開。

“好久不見。”他居然這樣和我打招呼,宛如久別重逢的老友。

我往上拉了拉包帶,它沉重地壓在我的肩膀上,有種整個人都在往下墜的錯覺。

“好久不見。”我調整好麵部表情,淡漠地打了招呼後準備繞開他。

林達西卻突然拽住我的衣袖:“寶榛,我想和你聊一聊!”

“有什麽好聊的!”我總是學不會控製自己的脾氣,惡狠狠地,“我們之間有什麽好聊的?”

他並沒有生氣,臉部表情沒有任何變化,當然手也沒有放開,他又一次重複,連語速和語調都和先頭一模一樣:“我想和你聊一聊!”沒有情緒波動,像背書般幹巴巴地念出來。

我們沒有走遠,就在公交車站附近的一個冷清的咖啡館“聊一聊”。

下午的陽光並不猛烈,懶懶地照在腳下,我仰著頭看著他:“你想要和我說什麽?”

“對不起。”沉默了許久,我才終於又聽見他的聲音,很艱難,一個字一個字地從喉腔裏擠出,“關於趙蔓那件事,我要和你說對不起!”

我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因為動作太劇烈使椅子和地麵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就像上學時老師的指甲不小心劃過黑板,不少人朝我們這邊望了過來。

我又坐了下來。

“對不起?你一句對不起就沒事嗎?”我努力不那麽激動,可我的聲音聽起來像一把尖銳的刀,充滿了殺傷力:“如果你當初在接近我,接近許寶桐的時候能多去調查一下,現在你就不用來對我說這句話!”我又想起了許寶桐,我的姐姐,她抱著我手臂哭的樣子或許我這輩子都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