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第120章
聽到這個聲音,李欽遠剛才還流露出失望的雙目立馬迸發出耀眼的光彩,他急忙朝人走去,仿佛失而複得,帶著緊迫和急切,想把人牢牢地抱在自己懷裏,哪裏都不準她去。
可站在人前,想伸手,才發覺自己手裏還拿著水盆,他又轉身往架子那邊走。
這麽一來一回,李欽遠自己也察覺出情緒很不對了,怕她擔心,他沒有立刻回頭,兩隻手撐在臉盆邊緣,低著頭,平靜著自己的情緒。
顧無憂察覺出他的不對勁,眨了下眼,把托盤放在桌子上,走了過去,站在人身後小聲問,“怎麽了?”
李欽遠低啞著嗓音回答:“……沒事。”
顧無憂最清楚他的脾性了,他這樣,怎麽可能沒事?她想了想,大概也知道是怎麽回事了,又朝人貼近一些,輕輕拉著他的衣袖問他,“你是不是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啊?”
被人看穿。
李欽遠沒有反駁,他輕輕抿了下薄唇,低頭看她,目光複雜,聲音有些澀然,“我是不是很傻?”
顧無憂搖搖頭,衝人揚起笑臉,“我剛醒來的時候也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偷偷跑到你屋子看了看,看你在房間裏睡著,這才放下心。”
她知道李欽遠在想什麽,因為她和他一樣,都曾患得患失過。
這一切的事情都太過美好,美好到不得不讓人懷疑這是一場夢,醒來,她還在京城,照舊做她深閨裏的大小姐。
纖長濃密的睫毛下,顧無憂眼波如水,沒有去說別的,扯著他袖子的手改為去牽他的手,帶著人一步步朝桌子走去,邊走邊同人說,“我早上起來已經洗漱過了,快吃早飯吧,再不吃,麵都該坨在一起了。”
李欽遠也沒說話,任她牽著,乖乖跟在她身後。
“你嚐嚐看。”顧無憂把其中一碗窩著荷包蛋的麵放到他麵前,想起第一次給他做麵疙瘩時的場景,不禁又紅了臉,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這次我嚐過了,不鹹的。”
上次鹹得她都要吐了。
她這次生怕跟之前犯一樣的錯誤,嚐過,覺得味道不錯才拿過來。
李欽遠看著放在麵前的這碗麵,無論是賣相還是香味都比之前好了不少。他自己就會做飯,知道她能做成這樣,必定是這幾個月私下練過,想她一個公府貴女,院子裏幾十個奴仆伺候著,平時恐怕連吃個東西都是別人遞到嘴邊,為了他卻學著做這做那。
他心裏疼惜得不行。
說不出別的話,隻是眼眶微微泛起紅。
李欽遠長這麽大,也隻在母親去世的時候哭過,可每每碰到顧無憂,總能被她輕易戳中心裏最柔軟的那處地方。
“怎麽了?”
顧無憂有些擔心,“是,不好吃嗎?”她說話的時候,自己先嚐了一筷子,雖然比不上家裏廚子做的,但比起她以前,已經好上不少了。
“……沒。”李欽遠的聲音還有些啞,怕她擔心,他連忙低頭吃起了麵,跟狼吞虎咽似的。
“你慢些吃。”
顧無憂看著他有些無奈,又給他倒了一盞水,生怕他吃得太快噎到了,不過看他吃得這麽香,倒是也讓她起了一些口舌之欲,她也不再說話,低頭慢慢吃了起來。
屋子裏很快隻剩下兩人吃麵的聲音。
顧無憂沒有發現,在她低頭的那刹那,剛才狼吞虎咽的李欽遠突然抬了頭,他那雙深邃的目光直直看著她,眼中閃爍著破碎的光芒,像是在和她無聲許諾著什麽保證。
等吃完。
李欽遠和她說起自己的打算,“我打算今天讓人去牙婆那買幾個丫鬟和婆子,平時也能伺候你。”
要是以前,他自然不介意親自給她洗衣做飯,但現在他事務繁多,恐怕不能時時陪著她,又舍不得她自己做這做那,好好一個春水軟玉裏養出來的姑娘,總不能跟著他反倒吃起那些不該吃的苦頭。
顧無憂想了想,也沒有拒絕,隻道:“我不用人伺候,就請個洗衣做飯的婆子好了。”
見他皺了眉,她又笑,“真不用,我平時在家也隻讓白露紅霜貼身伺候,其他不熟悉的,我都不準她們近身伺候。”
如此。
李欽遠也就沒再多說什麽,他主動起身收拾碗筷。
顧無憂就跟個小跟屁蟲似的,他走到哪,她就跟到哪……李欽遠在這安置的屋子不大,一進的宅子,敞著門就能望到頭,和他在京城的屋子差不多,隻不過江南這邊雕梁畫壁又多假山流水,院子裏的風景倒是要比京城那邊好上不少。
她愛跟著。
李欽遠求之不得,邊走邊問她,“待會想去哪?我今天沒什麽事,可以陪你出去逛逛,臨安這邊的風景不錯,你早先在京城的時候不是還和我說起過想看看江南風光嗎?”
他昨天就吩咐了徐雍、叢譽,商號雖然事情多,但也不急在這一時片刻。
她費了這麽大的功夫,大老遠過來,他想多陪陪她。
本來在欣賞風景的顧無憂聽到這話,同人說道:“我今天陪你去商號吧。”她眉眼彎彎地挽著李欽遠的胳膊,衝人笑,“我是很想看江南的風景,但也不急在這會,現在織雲錦的事還沒處理好,你丟下那堆事陪我出去像什麽樣子?”
“等你把這件事處理好了,有的是時間陪我。”
見他劍眉又擰了起來,眼中含著濃鬱的歉意和憐惜,顧無憂最不愛他這樣,不等人說就開了口,撅著小嘴說道:“你可別和我說那些話,我不愛聽。”
李欽遠抿著唇,輕輕嗯一聲,“不說。”
長睫下壓著的目光舍不得從她身上移開,就這樣低頭看著她,心中除了那份愛憐又多了一份敬慕,他想,他真是不知修了幾世的福分,才能在這一生遇上她。
……
等兩人收拾好到商號。
德豐這邊早就敞開大門做起了生意。
自從李欽遠接管德豐之後,除了對沈柏等吃裏扒外的管事教訓一通之外,底下那些夥計,他也沒少敲打,不過他也沒把人都開除,夥計懶散,其實也不過是有樣學樣,得了上頭人的指點罷了。
當初沈柏故意弄了這幅樣子給他看,不過是想讓他知曉德豐的生意是真不好,讓他這位養尊處優的公府公子早點回去,別管這起子事。
可沈柏走後,這些夥計總要繼續工作。
人活著都是為了自己,從前沈柏掌事,他們聽沈柏的話,如今他管事,他們自然就聽他的話。
可這些夥計也不知是不是長期懶散慣了,為了讓他們幹活有衝勁,李欽遠又重新定製了夥計的工錢,以前這些夥計,每個月都是定例,不多也不會少。
現在他在原本的定例上又加了一條,每多賣出一件東西,都能多一筆錢,等到月底一起結算的時候,其中賣得最多的,還能再得一筆賞錢。
這樣一來……
雖然工錢花得多了,但成效也很顯著。
當初打了簾子就亂糟糟的一個鋪子,夥計懶怠,鋪子髒亂,現在卻一塵不染,貨物擺放得整整齊齊,夥計更是熱心非常,就連每個月的利潤也提上去了。
李欽遠這廂剛剛打了簾子,裏頭夥計聽到聲音就迎了過來,臉上堆著笑,看到李欽遠更是恭聲道:“東家,您來了。”
又看了一眼跟在他身邊,戴著帷帽的粉衣女子,目露疑惑,不知道該怎麽稱呼。
看出他的疑問,李欽遠坦然道:“她是我未婚妻。”沒說姓名,是不想讓他人去探查顧無憂的消息,雖說臨安和京城相距甚遠,但也少不得有心之人。
他可不希望壞了她的名聲。
未,未婚妻?
夥計瞠目結舌地看著顧無憂,他們東家居然已經有未婚妻了?他們還以為……他倒是個機靈的,心中再驚疑不定,嘴裏還是恭恭敬敬的先問候起來:“夫人好。”
顧無憂也沒想到李欽遠會讓人這麽稱呼她,帷帽下的臉有些熱,夾雜著羞意輕輕“嗯”了一聲,算是應了。
李欽遠瞧出她的羞赧。
垂眸笑看她一眼,握著她的手輕輕拍了拍,又問夥計,“叢譽呢?”
夥計忙答道:“叢管事在樓上呢,其他幾個管事也都來了。”
李欽遠點點頭,也沒再說旁的,牽著顧無憂的手走了上去,推開會議室的門,裏頭議論的聲音一頓,眾人循聲看來,瞧見李欽遠都站了起來,看到他身邊的顧無憂又都是一頓。
他們一早就聽說,東家身邊多了個女子,不知道姓誰名誰,隻知道是跟著京城顧家那位徐管事一道來的。
還聽說東家對她特別好,幾乎是處處遷就。
這會猛地見到人,怔楞之餘又不禁皺了眉,縱使再遷就也沒有把人往這邊帶的道理,他們大老爺們商量事,多出個女人像什麽樣子?
顧無憂雖然隔著一層紗,但也瞧出那些人望過來的眼神帶著不喜。
她從不介意別人喜不喜歡她,隻是怕自己的存在會影響李欽遠,讓他為難,便在門口駐足,壓著嗓音和李欽遠說道:“要不我去旁邊等你吧。”
“沒事。”
李欽遠沒有鬆開她的手,徑直帶著她往裏走去,等走到主位的時候,他看了一眼叢譽。
叢譽機靈,立馬又搬了把椅子過來,放在顧無憂的身後,李欽遠握了握顧無憂的手,等她坐下,這才看著眾人說道:“這是我未婚妻。”聽到屋子裏一片壓低的嘩然聲,他麵色不改,又道:“以後她的話就代表著我的意思,你們平時如何待我,也要如何待她。”
他說話的時候,麵上沒有多餘的表情。
等說完,目光掃過眾人,帶著不容質疑的威嚴,問:“都聽明白了嗎?”
這些人素來怕他,此時哪裏會反駁他的話?忙應了一聲,又朝顧無憂的方向作了個長揖,恭聲喊道:“夫人。”
顧無憂被他們這樣稱呼,雖然心中羞赧,倒也不緊張。
當初她跟著李欽遠在三軍麵前都能走得坦然,更不必說是這幾個行商之人了,她端坐在椅子上,言語溫和,倒還真有些主母的樣子,客氣道:“都坐吧。”
眾管事道一聲謝,卻沒有立刻坐下,而是先看一眼李欽遠,見他點頭,這才坐下。
……
顧無憂本來還以為聽他們說起這些經商的事,肯定會很無聊,她都做好強撐著不讓自己打瞌睡的準備了,哪想到……真聽他們說起來,她竟是越來越著迷。
帷帽遮擋住她的臉,也讓她更加方便行事。
她就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怔地望著李欽遠,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經商時的樣子,一個個計劃,一個個處置,他都說得清楚明白。
就跟行軍作戰差不多。
顧無憂上輩子沒看過大將軍行軍打仗的樣子,但看著此時麵容嚴肅的李欽遠,她想,應該是差不多的……她越看,越歡喜,直到手被人輕輕握住,才回過神。
李欽遠握著她的手,替她撩開那兩片紗簾,笑問道:“想什麽呢?我喊了你半天,都沒反應。”
又拿手去探她有些微紅的臉,皺了皺眉,聲音又低了一些,“是不是困了?”
顧無憂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呆呆地看著他,須臾,她喊他,“李欽遠。”
“嗯?”
屋子裏早就沒其他人了,她突然朝人的懷裏撲過去,兩隻細白的小手勾著他的脖子,“我好喜歡你呀。”
“突然撒什麽嬌?”李欽遠看著她有些詫異也有些失笑,心裏卻是滿足的,帶著無盡的歡愉,也沒去鬆開她的手,還托了下她的腰,沒費什麽力氣的把人帶到自己懷裏,抱著她坐著,“剛想了什麽,嗯?”
又是發呆又是撒嬌的。
顧無憂笑盈盈地說道:“就是覺得你好厲害。”
那些話,她其實都聽不懂,可就是覺得發號施令的李欽遠有著無窮的魅力,讓她目光隻要落在他身上就舍不得移開了。
沒有什麽話能比他懷中人的誇讚更讓他高興的了,這比他賺多少銀子都來得高興,李欽遠平靜的麵上也忍不住揚起一抹外露的笑,親了下她的唇角,這才抱著人站起來,笑道:“走,帶你出去吃飯。”
牽著重新戴好帷帽的顧無憂朝樓下走。
不知道什麽時候,樓下已經來了不少人了,幾乎把整個鋪子都擠得水泄不通,其中人數最多的便是女子。
顧無憂突然瞧見這樣一幅畫麵,還有些詫異,這生意也太好了吧,就算以前在京城,那些名聲最為響亮生意最為紅火的鋪子,她也沒瞧見過這麽多人。
不過很快,她就反應過來……
這些人哪裏是來買東西的,一個兩個眼睛都往她身上看,帶著探究的打量讓顧無憂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他們是為什麽來的了。
看來她不在的這些日子裏,她的大將軍可沒少被人覬覦呢,就像自己的領地突然被人侵犯了似的,顧無憂一下子就挺直了脊背,即便隔著一層帷帽,也勢必把自己的戰鬥力放到最大,小手更是牢牢地握著李欽遠的手。
用無聲的動作跟這些人彰顯,這是我男人,你們少打他主意。
李欽遠本來看著這麽一堆人還皺了眉,但發覺身邊小丫頭的動作,突然又忍不住扯了下唇,心裏的不快被滿足所取代,再看著底下那些人,他倒是也沒那麽不耐煩了。
嘴角噙著一抹笑,手上的動作更是十分溫柔,牽著人繼續往樓下走。
眾人看到他們下來,紛紛讓開一條道,雖然目光仍舊沒能從他們身上移開,但也沒攔著他們不讓走,眼睜睜瞧著李欽遠把人扶上馬車,自己也翻身上了一匹馬離開。
屋子裏的議論聲這才紛紛響起:
“那是誰家姑娘?戴著帷帽,也不知長得如何,配不配得上李郎。”
“誰曉得?不過李郎待她怎得這般好,恐怕也差不到哪裏去吧?”
有人卻不讚同,歎息道:“李郎這樣的風姿,天下有哪個女兒配得上,真是可惜了。”
……
女兒家們你一句,我一句,全在感歎李欽遠有了未婚妻,突然間,也不知是誰開口說了一句,“莊小姐可知道此事?”
那位莊小姐便是臨安城如今最大商號莊自心莊老板的女兒。
這莊老板生意做得大,又是臨安商會的會長,平時常和一些官員有所往來,連帶著這位莊小姐也自比官家小姐,平日行事好不驕傲。
自打李欽遠來了臨安之後,這位莊小姐可沒少放話。
她們這些人有不少都曾吃過那位莊小姐的口舌虧,這會聽人說起這話,一群人眼珠子提溜轉,領頭的一個先笑起來,“這樣的好消息,怎麽能不讓莊小姐知道,走,我們去瞧瞧她。”